第13章 纥石烈部
三个月前,大辽银牌天使,在鹰路遭遇伏击。
而这件事,最终落到完颜部的首领盈歌手里,这就成他向纥石烈部发起战争的借口。
纥石烈部的首领阿疏,人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气得站在寨门上冲着下面站着的颜盈歌大骂:“完颜部的盈歌,活罗的儿子,你们这秃鹰都不吃的杂种,你们想灭纥石烈部,你们是做梦。我们纥石烈部的勇士就算战至最后一人,也不会向你们屈服的。”
盈歌的父亲乌古乃活着的时候,完颜部在他执掌中得到极大的扩张,但于生女真其他部族之人却恨透了乌石乃的贪婪与阴损,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活罗”。活罗是北方的一种鸟,专啄牛马骆驼背脊的伤疮,直到将牛马啄死,若没有牛马和骆驼可啄,它在饥饿时在就啄食砂石,乃是最贪婪最没底线的动物。“活罗”这一外号,通常大家也是私底下叫叫,当面骂人,对于完颜部来说,可真是极大的挑衅了。
完颜部的首领盈歌本准备了一肚子劝说的话,被这句“活罗”一骂,一时说不出来了。他虽然忍下来,但他的侄子阿骨打年轻气盛,哪里忍得他这般辱骂,气得回骂:“你如今死到临头,还敢狂言。你若落到我的手里,我便把你吊在树上,叫你真的尝尝‘活罗’滋味,让你到死都后悔对我祖父的无礼。”
盈歌看着阿骨打与阿疏对骂了几句,迅速找到了新的话语,只见他抬手阻止了阿骨打的叫骂,这才笑盈盈地对着寨门上面道:“阿疏首领,一根树枝折得断,十根树枝折不断。须知道我们女真人只有联合在一起,才能够强大,才能够不受人欺负。这些年来,我们被以大辽欺压,受苦,但只要我们合在一起,就会握有自己的力量。”
阿疏却呸了一声,骂道:“你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这些年我们都在大辽的庇护之下,各部族平平安安地过日子,是你们完颜部从北边过来之后,挑起一次又一次的战事,并吞了一个又一个的部族。如今还来讲这些鬼话,谁来相信你?”
盈歌沉下了脸,叫道:“阿疏,你真是见识短浅,为了大辽索要海东青,我们多少的勇士摔死在悬崖下;为了大辽索要东珠,我们多少的姐妹为了采珠而潜入深海,无法归来。我们为什么要受这样的欺负,就因为我们女真人少,还分成各部族互相不合,我们只有把所有的力量集合在一起,才能够叫人不再欺负我们。我与我父亲所做的一切,为了所有的女真人。”他这话一说出来,寨楼上下,不管是完颜部还是纥石烈部诸人,皆尽动容。
然而阿疏从小就与完颜部互相串门,这样的话,他在当年听乌古乃说的时候还相信感动过,然而相信过乌古乃的部族长们,最后换来就是别人的部族日益强大,自己的部族日益缩减甚至消亡,因此这样的话,他如今是半分也不信,他毫不客气地揭穿道:“盈歌,你说这样的话,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苍天降雷劈不劈死你?我们的日子过得好好的,是你们完颜部迁移到此,我们好意收留后,就再也没过上好日子了。你们坑害得我们还不够吗?你把我们当成垫脚石,原是你们跟部族内的斗争,是你跑去引来大辽的势力,害死了石鲁。你们尝到了甜头,跪舔着大辽的命令背着我们提升贡鹰数量,拿着鹰路做文章。借大辽的力量欺压我们女真各部的,难道不是你们完颜部,不是你父亲乌古乃开始的?自己得了高官,让女真各部族儿子死在鹰崖下,女儿死在深海里。拿各部族的血肉去讨好大辽的,难道不是你们完颜部,不是你盈歌干的事?自你们来后,各部族勇士和姐妹们,是过得以前好,还是比以前坏?”
盈歌却叹息道:“阿疏,你没发现吗?如今冬天一年比一年冷,有多少北方的部族过不下去?岂止是我们完颜部,将来还会有更多的部族南下。你的意思是大家都匍匐在大辽脚下,然后杀完自己女真同族之人吗?你鼠目寸光,只看到眼前,看不到将来,你以为你如今过得还好,就甘心臣服,可总有一天,我们都要面对这寒冬。大辽救不了咱们,我们必须积蓄力量,联合起来,我们只有一统女真部,团结力量,才能够对抗这一切。”
阿疏却不为所动:“说什么北方变冷,从你爷爷开始就这么骗人。呵呵,你口口声声女真人要联合起来对抗大辽,可今天是以什么理由来,是拿着大辽的鹰路出事,拿我们纥石烈部当替死鬼,以大辽的名义来讨伐我们。我们想活,就得并吞到你们完颜部去。呸,你吹你的宏图大业,我只要我们的安乐茶饭。你说服不了我,纥石烈部宁死不降。”
盈歌叹了一口气,完颜部当年与纥石烈部结过亲,甚至乌古乃还拿年轻时的阿疏当成子侄对待,对他灌输过这些理论。面对一个最了解你的敌人,就是一个最大的麻烦。好在他也不指望说服阿疏,他这套说话,只是要说给眼前的纥石烈部听,也是说给身后刚并吞的那些部族听的。想到这里,盈哥与侄子阿骨打交换了个眼色,自己提马鞍退后一步,就让阿骨打上前对骂。
阿骨打可没盈歌这般客气,见阿疏软硬不吃,骂道:“好,那我就攻进你的城寨,按着你的头,让你舔我的靴子,到时候你会象条狗一样的听话和驯服。”
阿疏冷笑:“你死了这条心吧,就算你的头颅挂到我寨门的一天,也不会看到这样的事。”
双方激烈交战。这一场打仗,打了好几天,纥石烈部的人越打越少,完颜部的人却是越打越多。第三日,盈歌的另一个侄子,阿骨打的哥哥乌雅束也带了一支人马加入,眼见纥石烈部的胜算越来越少。
阿疏的弟弟狄故保就对阿疏说:“大哥,完颜部的人马越来越多,我们恐怕撑不了多久。”
阿疏恨恨地说:“这次鹰路被伏击,于我们真是飞来的灾难。我们一定要让大辽知道,完颜部暗中并吞女真各部的阴谋,我们一定要大辽为我们做主。”
狄故保就说:“说得是,我们纥石烈部不可以再像其他部族一样死得无声无息,我来拖住他们,如今只能由您逃出去,向朝廷申诉。只要您还活着,我们纥石烈部才有重兴的希望。”
阿疏听了这话,首先拒绝:“我是纥石烈部的首领,我要战到最后一刻,狄故保,你带人逃出去吧,你去向朝廷申诉吧。”
狄故保叹息:“大哥,现在不是争辩这个的时候。你是整个纥石烈部最了解完颜部内情的人,也是最擅长说契丹话的人。我们这么多人当中只有你去过大辽的京城,也只有你认识那些大辽的官员,也只有你去才能够让朝廷相信我们所遭受的一切。”他说着跪了下来,哭道:“我们女真部的希望,我们纥石烈部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你一定要活着到京城,我们才有一线生机。”
阿疏带了随从,在狄故保的掩护下逃出部族,一路在完颜部的追杀下,历经千难万险,才到了中京城外,此时他自己也是重伤不起,随从们也死得七七八八,少数几个会说契丹话的也都死了,见阿疏伤重昏迷,自己又语言不通,急得没办法,幸而遇上耶律大石,这才得见到皇帝。
皇帝得了阿疏之报,便叫臣子们都来商议。只是大家众说纷纭,却没一个准主意。
皇帝便问皇长孙:“延禧,你说这事应该如何?”
耶律延禧却不以为意,在他眼中,女真各部落没什么区别,都是化外野人,唯一作用不过是能进贡海东青与东珠,大辽高高在上,插手纥石烈部与完颜部的官司,反而自降身份,实在没有必要。当下就说:“祖父,秋捺钵在即,若是鹰路不能迅速恢复,那咱们秋天打猎,可就没有足够的海东青可用了。那纥、纥……那些部族争执,不过是羊群里的几只头羊打架,等它们打赢了,就让谁替我们率领羊群,我们何必去管是哪只羊先撞的另一个羊呢。”
皇帝听他“纥纥”两声就换成“那些部族”,就知他是连纥石烈部与完颜部的名字都说不清楚,心中失望,就问其他人:“你们说呢?”
萧兀纳心中亦是失望,道:“臣以为,咱们若要保障鹰路的畅通,那就要对女真各部保持绝对的威慑力。完颜部如今权力过大,倒可借此机会,让他们收敛些,也可让纥石烈部节制于他们,更是要让女真各部明白,大辽才是他们唯一的主子,遇上任何事情,大辽是能替他们作主的。”
翰林学士耶律大悲奴却不同意,他自去年前担任了耶律延禧的太傅,自然要替皇长孙把场子圆回来,当下辨道:“海东青在五国城附近,从来都是极难捕捉。各部族都推诿不已,只有完颜部肯为大辽尽心。把鹰路交给完颜部之后,我们每年的贡鹰都很顺利。臣曾经听闻,完颜部与纥石烈部不合,这次伏击鹰路发生在纥石烈部,颜盈歌作为生女真节度使去平息叛乱,是他职责所在,咱们不能既要人家做好一些,又随意插手他御下之事,这样将来若出了事,倒不好教完颜部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