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一分为三
分兵一语说出,不仅何桂清愣住了,就连一直对李慕洲有所敌意的郑总兵也吃了一惊:这人是真从大局着想,还是在出语讥讽于我。
郑总兵又看了眼李慕洲,只见他一脸的平静,不像是有别的心思。
何桂清回过神来,目光在两人之间瞟了瞟,站起身来让众人稍等,接着把李慕洲喊进了后堂。
“慕洲,郑天喜此人虽粗蛮了些,不过作战还算勇猛,你不宜与他一般见识。”
李慕洲知道何桂清误会了,赶紧解释道:“宪台,卑职这分兵之策实则出自公心,至于郑总兵对我到底有何想法,不在卑职考虑之中。”
“唔?慕洲,这里没有外人,你快将心中所想一一讲来。”
“大人稍等。”
李慕洲从堂外院中捡了几块碎石,按着周边几个城市的方位摆了个简易地图,指着说道:“大人请看,现在我们北面的常州,西面的溧阳,太湖对面的苏州皆被长毛所占,以长毛的攻向来看,他们下一步必然是要取松江。
宜兴北面虽然有长兴安吉与浙江相连,但边上宁国、广德已被长毛所占,如果长兴有失,长毛再占了湖州,那我军就四面受敌,犹如笼中困兽一般。”
何桂清从常州出来,只顾着逃命,对周边形势是一团浆糊,现在听李慕洲这么一分析,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说道:“那这可如何是好。”
“宪台莫急。”
李慕洲见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心中冷笑一声,道,“所以我提出分兵之策,我山字营还有一部分正在路上,不如让他们就近在长兴驻扎,就地募兵,扩充团练,守住我军后路。
现在在宜兴的两个营,一营为我军老营,装备精良,随我在宜兴和郑总兵合兵一处驻守,这样也可保护大人安全,二营可去荆溪。如此一来,我军卡住三个要点,进可攻退可守,腾挪的空间就大了许多。
另外,郑总兵这边也能说得过去,正如大人所言,现在正是团结一心共赴国难之时,我军稍做退让受些委屈也没什么。”
“慕洲能这样体谅为国,真是朝廷幸事啊。”何桂清欣慰的点了点头,“好,就依你之计,分兵!”
两人又私语了几句,何桂清一脸满足的走回前堂,对着众人做了如下布置:
“宜兴城防仍由常州总兵郑天喜所率绿营负责,山字营入城修整七日之后,一营驻宜兴,二营驻荆溪,三营驻长兴,三营皆可自行就地招募兵士,所需军饷军需由两江提供。
等局势稍做稳定,再做下一步克复旧城之计。”
宜兴知县及跟着何桂清逃出来的文官们见识过了山字营的战斗力,现在听说老营留在宜兴,皆是松了口气。
而郑长喜心里却老大不愿意,原本想赶走山字营,现在人没赶走,这城防之事全扣在了自己身上,当下拱手提出了不同意见:
“宪台大人,山字营兵坚炮利,不如让他们一同和我守城。”
李慕洲可不惯着他,笑着说:“欸,郑总兵此言差矣,我军善于野战,这守城嘛,还是绿营兄弟比较拿手,这宜兴城你们不是守得挺好的嘛。”
郑长喜还想再说,就见何桂清脸一沉,肃声说道:“郑总兵,刚才也是你说分兵,现在依了你,你又推三阻四的,要么你去荆溪,让山字营守宜兴,如何?
还是说我这两江总督指挥不了你这常州绿营了?”
如此诛心之语,郑长喜就算再憨蛮,也听得冷汗连连,赶紧低头拱手:“末将不敢,末将领命。”
领完差事,李慕洲也没多久,带着亲卫队到了城东的县学。
江南文风鼎盛,一个宜兴,人口不过十数万,这县学倒是盖得很阔气。
明伦堂更是飞檐重瓦,气派的很,除了讲堂,后面还有数十间房舍可供教谕和百来名廪、增、附生居住。
不过现在这里已经成了一个大军营,兵士们忙碌其间,搬桌椅拆去多余的装饰,并推倒了与隔壁文庙的围墙,将两者连在了一起。
刚进门,卫兵就喊道:“报告,大人,军师已经到了。在那个~那个大屋子里等你。”
“你让他等等,先带我去看下伤员。”
说着,李慕洲便在卫兵的带领下,七转八弯的来到了一个院子前,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哀叫连连,几个兵士端着木盆急冲冲的跑进跑出。
说实话,和上次清波门一战后一样,李慕洲有点不敢进伤兵治疗的地方,不是他怕见那些血淋淋的场面,而是他怕去见一些人最后一面。
不见,有时候也就那么回事,见了,第二天知道这人死了,那种滋味,着实不好受。
将心如铁和铁石心肠毕竟还是两回事。
斟酌了一番,李慕洲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库房临时改成的伤兵营内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各种沾满鲜血还有不知名液体的布条被随意的丢在一边,上面盘旋的苍蝇发出嗡嗡的欢乐叫声。
一见到他,除了晕过去没醒的几个,原本还在喊疼的士兵都不喊了,有个兵还挣扎着起来,叫到:“见过大人。”
“躺下躺下。”李慕洲赶紧过去,扶着他的肩膀将他放平到草垫上,轻声问道:“伤哪儿了。”
那兵咧着嘴说道:“腿上被狗娘养的长毛拉了一刀。长长就好了。大人,我这算重伤不?”
李慕洲揭开他的裤子看了看,一道一尺来长的伤口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伤口足有一寸来深,两边的肉像嘴唇一样翻卷着,白色的筋膜在已经暗红的肌肉中一跳一跳。
“算,重伤!”李慕洲转头对赶来的医士说道,“他的腿怎么处理?用酒洗过了吗?”
“都依着大人定的规矩,先盐水后白酒洗了一遍。”
医士为难的答道:“只是这口子太深,也只能先包起来,能不能长好就看他的福气了。”
李慕洲默默点了点头,拍了拍那兵士的肩膀,轻声安慰:“好好养伤。”
就这样,每个伤兵他都会去看一眼,问一下伤的如何,没有一丝敷衍,每一个都问的很细致。等一圈问完,他走到屋外,转头对医士说道:
“去买些石灰铺在空余的地方,不要让屋里面起潮,绷布一定要用热水煮过才能用。东西不够就去买,不要怕花钱,还有,不要再让我看见一只苍蝇,不然我把你们喂了苍蝇。”
说完,他想了想,对身边的张林说道,“去城里绣坊,找几个胆子大的绣娘过来。”
“是,大人。”张林刚跑出几步,转身回来挠着头问道,“大人,他们要是问起来做什么,我该怎么说。”
“就和她们说,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