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初始之王
次日，当帐篷缝隙透入的寒风吹拂脸颊时，亚岚朦朦胧胧地睁开了双眼。
然后与沙利叶的视线对上了。
樱发黑环的赫拉姆少女端正地跪坐在帐篷里，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那双纯净无比的银色瞳孔，波光粼粼，仿佛能倒映出灵魂的色泽。
“嗯......”
亚岚睡意全无，连忙坐起来，看着不知等待了多久的沙利叶，歉声道：
“明明说好一起的......耽误你时间了。”
“嗯嗯......”
沙利叶缓慢地摇头否认，说道：
“不算耽误，我一直都在看着你的睡颜，这是难得的享受。”
“享受？”
“因为光是看着就感到心情愉悦。”
沙利叶坦然回答道。
亚岚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是这样的吗？”
【终末之王】的姿色的确不错，但也就一般好看，远远达不到赏心悦目的程度。
尤其是跟《万祈之歌》中其他有着超凡魅力的角色相比，更是没有多少优势才对。
但沙利叶并没有解释在她看来天经地义的话，从背包里拿出了食物递来。
亚岚就着清水随便对付了些压缩饼干充作早餐，便跟着沙利叶一同外出了。
“呼——呼——”
凌晨的雾气尤为夸张，废墟的墙壁挂着白霜，每一口呼吸都感到肺部传来的灼烧感。
当亚岚跟着沙利叶抵达城镇废墟的郊外，雾气刚好散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墓地。上百座简易墓碑与尸坑遍布山坡之上，明显是新建起来的。
亚岚走近后发现这些尸坑有的躺着全副武装的甲胄，而有的只剩衣衫褴褛的骷髅。
“他们......”
“都是附近的死者，或是战乱，或因天灾。绝大部分的程序已经完成，剩下的只差填埋和安魂。”
沙利叶似乎怕亚岚误会什么，又补充道：“......我不是正规的安魂人，只是在做一样的事。”
“我知道，所以才说你是好心小叶嘛。”
沙利叶闻言，嘴角不自觉地轻扬：“有你帮忙，如果顺利的话这几天就能完成工作。”
“那尽早完工，尽早出发。”
亚岚闻言立即开始填埋起尸坑，他虽然不介意和沙利叶一道干这种活，但能早一天离开荒野也是极好的。
得益于之前获得的强化，亚岚的体质得到了飞跃性的提升，而沙利叶作为堕天之裔，种族值也是高得可怕，两人合力，第三天傍晚便完成了这座容纳上千死者的墓地。
只剩最后的安魂弥撒。
在这个世界，对亡者的安魂弥撒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无论是安葬于大地，还是焚烧为余烬，亦或是被野兽分食，怎么死的无所谓，但必须要有明确指向的安魂弥撒，其灵魂才会被指引，导向初始熔炉，完成轮回。
否则游荡的魂灵便难以获得安宁，没有比这更凄惨悲哀的了。
亚岚站在沙利叶的身后，看着樱白发的赫拉姆在墓地中央跪坐而下，在她面前布置着简易的祭坛，摆放香料与红烛。
沙利叶紧扣手掌，抵在额前，颔首吟唱道：
“我拜请初始之王，源生之祖，凡世之主。”
“万祈！礼赞初王，愿您施展慈悲，怜悯众生。”
“令此地魂灵得以安宁，在您之怀抱得以永恒的幸福......”
“嗡——”
在沙利叶的祈祷声中，墓地中浮现出肉眼可见的灵光，其中小部分向上升腾，但大多数灵光却停滞在墓地之上。
沙利叶站起身来，望着徘徊不定的灵光，叹息道：
“我会一点赫拉姆巫祭的仪式，起到的作用只有这样了。”
亚岚看了看，问道：“不同的安魂弥撒，效果还有区别吗？”
沙利叶轻抿着唇角，亚岚第一次从赫拉姆少女的脸庞上看到了苦涩：
“嗯.....这关系到与初始熔炉的契合度，赫拉姆魔裔，资质是最劣等的。如果是有着黄金血的神圣之裔修士，就能完好无损地引领所有灵魂回归了。”
亚岚拍了拍沙利叶的后背，安慰道：
“不必自责，若不是你的善举，他们全都要变孤魂野鬼了。再说了，难道这世上每一场安魂弥撒都是尽善尽美的吗？圣裔的修士可不会为荒野上的亡者安魂。”
见沙利叶的情绪还是低落，亚岚深吸一口气，将沙利叶的安魂词复述了一遍：
“我拜请初始之王，源生之祖.......”
男人的安魂祷词刚刚传出，整座墓地的游荡灵光瞬间凝滞，下一刻，全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向上飞升。
“嗡——”
千百魂灵在数息之间尽数升腾，如倒悬的虹光飞逝，荣归初始熔炉。
“全.....全部回归？”
沙利叶惊诧地睁大澄澈的银色双眸，转头望着同样惊讶的男人：
“亚岚，难道你是圣裔的上师吗？可你明明不是黄金之血。”
“这个嘛......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
望着眼前的这一幕，亚岚愉快地笑了起来。
赫拉姆少女回去的路上，依旧孜孜不倦地感慨亚岚那超乎想象的契合度：
“第一次.....我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魂灵能够回归，就算是神圣之裔，也不能在没有祭品的情况下，这么轻易地为上千魂灵祈福吧。”
“真好啊......能够在第一时间受到安魂召唤的魂灵是很少的，大部分都会在荒野上饱受苦痛与痴狂的折磨，纵然所有魂灵的最终归宿都是初始熔炉，等候的时间也太漫长了......”
沙利叶的笑容真挚而治愈，她单纯是因为别人的幸福而感到快乐。
如此纯粹的善良让亚岚不由自主地将手掌覆在沙利叶的头上，摩挲起来。
柔顺的秀发纯白与樱红相间，是相当醒目漂亮的颜色，掌心与发丝摩擦间的触感更是令人爱不释手。
沙利叶惊讶地歪了歪头：“唔？”
亚岚意识到自己的举动逾越了，他刚将手抽回来，却被沙利叶一把抓住，重新放回头顶。
“那个.....请继续。”
温柔俏丽的赫拉姆少女低头，发出可爱的呼噜声，说道：
“很舒服，真的很舒服。”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亚岚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拉近关系的好机会。
沙利叶眯着眼睛，双手在背后勾拉，放缓了脚步，哼起小曲，将这来时的路走得很慢很慢。
回到营地后，燃起篝火煮了一锅炖菜，两人美美饱腹后，沙利叶坐在了帐篷旁，翻阅起一本破烂老旧的诗集。
从棕色封面上依稀可见烫金色的《初王颂歌》。
在昏暗的夜晚，篝火的光亮照着她渐变的樱白秀发闪闪发光，就连代表魔裔的漆黑头环也被焰光同化了色泽。
火光映照下，少女的双眸煜煜生辉，脸庞的线条也显得无比柔和，正如她的言行一般，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温和。
亚岚见状感叹道：“作为赫拉姆，你还真是够虔诚的。”
尽管初始之王是所有族群的信仰，但堕天之裔普遍被视作不受初王赐福与宠爱的族群，宗教热情就要差上许多了。
将宝贵的颂歌诗集合上，沙利叶对亚岚道：
“大概跟我的成长环境有关吧，我是在一座城邦修道院出生的。”
亚岚愣了愣：“城邦修道院？”
这点他还真不知道，毕竟《万祈之歌》也不会将每位主角的人生全部展现出来。
沙利叶眼帘低垂，轻轻抚摸着封面，回忆道：
“建立在荒野之上的一座修道院城邦，因我父辈的到来，四年的战争摧毁了那座城邦。”
“为了温暖的炉火，为了饱腹的食物，为了干净的水源，人们会用锈蚀与断裂的刀剑互相厮杀，用雷霆与火焰的术式毁灭高塔教堂，最后，撕咬着，啜饮着仇敌们的血肉，怀着永不断绝的恨意死去。”
“最终只有我幸存了下来，因为实在是太幼小了，赫拉姆氏族中四岁的孩童就要上战场，最后一场战斗结束的那天，我刚好三岁。”
亚岚：“..........”
一不小心就听到了黑暗沉重的过往！
沙利叶纯白的睫毛微微颤动，银色的瞳孔并不悲伤。
有的，仅是沁人心脾的温柔与善意：
“这是荒野之上发生的平平无奇之事，到处都有，到处都是，我所能做的，便是为他们敛尸，为他们祈福，令他们的灵魂得以安息。”
“因为我认为.......无论是何种族，是何身份，是何阶级，至少在死后，灵魂都应回归初王的怀抱，唯有初始之王，能够宽恕所有的罪行，能够消弭所有的仇恨，即使这世上的人们，都以他的名义相互征伐，至死不休。”
“......况且，这样的悲剧很快就要结束了。”
赫拉姆少女的语气又变得轻快起来，扬起雪白的下巴，对亚岚微笑道：
“因为约定之日已经快到了，初王将如闪电般归来，到时候所有的苦难都将结束，这片纷争不休的大地，万邦万族的厮杀与仇恨都将画下句号。”
沙利叶所说的，乃是【初始之王】的传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在远古时代，凡人的文明刚刚萌芽之际，自天宇而来的邪魔降临，蹂躏众生，带来了无尽的黑暗与扭曲。
昼与夜的界限被模糊，生与死的定义被打破，凡人的一切认知都在灾难下显得毫无意义。
在这永恒绝望的时代，初始之王拔剑而起，讨伐诸恶，荡平寰宇，将天宇邪魔或是斩杀，或是封印。
又以自身灵躯化作燃料，创造了初始熔炉，又从熔炉中孕育众生。
最后，初始之王带着所有被封印的邪魔一同前往天宇之外，并留下誓言：
【万载之后，我将如闪电般归来，唯此誓言一如既往，我绝不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