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暗流
顾九说完这句话之后又闭上眼睛，一副拒绝再回答陆绯问题的样子。陆绯却还有满腹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
“你刚刚把簪子插进南宫夫人脖子上的时候，我感觉我都忘了要怎么呼吸。虽然你说当时并不知道沈姨娘和南宫夫人具体有什么关系，我还是觉得你太大胆了一点……”
陆绯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顾九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但是陆绯知道顾九一直在听，所以她也就很任性地接着说了下去，算是一直在打扰顾九不让她睡觉。
马车摇摇晃晃，拉上的窗帘透进来的光渐渐弱了下去，车厢里面也昏暗不少。模糊的光线下，顾九脸部的轮廓也渐渐模糊，陆绯甚至觉得，顾九现在正在睁开眼睛看着她。
“砰砰——”车壁突然被人敲了几下，接着秦溯的声音传来：“下车吃点东西吧，到京城还要好一会。
陆绯被从自己的思绪里拉出来，头脑都有些混沌了。轻轻应了一声，伸手去准备把顾九摇醒。
凑得近了，接着天地间最后一点余晖，陆绯才发现刚刚不是自己的错觉——顾九半睁着眼睛，确实在看着她。
“既然醒了干嘛不说话，你这样安静的看着我怪吓人的……秦溯叫我们下去吃点东西，走……”陆绯看着自己被顾九拉住的手腕，停在原地等顾九的下文。原本是想主动说些什么的，但是嘴巴张合了一下，陆绯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等顾九先说。
“你觉得我很吓人吗？”顾九的目光像是一把利剑一样，剖开了陆绯那些掩饰的想法，直接把内里拆开放到明面上来讲，“毫不犹豫地把簪子插进南宫夫人的脖子里，包括之前你提过的我对南宫婉的态度……你被吓到了？”
陆绯不安的抿了抿唇。
车厢里的光线很暗，她们彼此都快要看不清对方的脸了。陆绯从没想到天黑的是这样的快。
“不对。”陆绯也摸不清自己的真实想法。人的心、大脑还有身体，明明是属于一个整体，却形同陌路。
陆绯觉得自己现在去想应该是不害怕的，也没被吓到。但是她的心跳的很快，手心也有一点粘腻。
“……其实，我现在的想法是，那样看上去很帅。”陆绯有点艰难的揣测自己当时的想法，然后换成人类通用的语言把它表达出来，“我可能被吓到了……但是更多的可能是懵圈……其实我们才认识这么点时间，你也不算是做出了我意料之外的举动。”
陆绯动了动手腕，顾九握的很紧。像是握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样紧。
陆绯觉得，顾九的脸上和她现在的肢体动作也很割裂。或许顾九想说的是：请不要害怕我。这样软弱的感情被安到这个从陆绯初见开始就一直感情淡淡的人身上似乎很奇怪，但是这样的感情好像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奇怪。
不对，是任何人都可以有任何感情。想到这里，陆绯颇有点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好像抓到一点顾九的小辫子，和她靠得更近了一点。
“但是我现在去想，你好像从一开始就对我很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陆绯感觉整个人一下子就轻松了，好像挣脱了什么在她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紧紧束缚住她的东西，后面的话也说的自然多了，“是我错了。我以为你对我好是因为你对每个人都很好，但是其实你是一个很冷淡的人……所以我看到你对别人冷漠的时候，会觉得你很割裂。”
“其实，我受了你独一份的好，应该感恩的是我。”陆绯笑了笑，“我没有觉得你的行为很吓人，京城里有的是比你心狠手辣的多的人。修者的世界，弱肉强食才是法则。”是她不应该觉得顾九不能是这样的人，况且这只是特定场景下的特殊行为，顾九本来也不是。
“非要说的话，我现在分析自己的想法到现在，觉得有点受宠若惊。很庆幸我居然能成为对你来说这么特别的一个人……”陆绯是看着顾九说的，其实说到后面，她都感觉自己的话干巴巴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了。但是顾九刚刚隐约透出来的一点点脆弱让她坚持说了下去，尽管重要的东西已经说完了。或许是想用这种委婉的方法安慰顾九，既不希望顾九察觉到，又能打消她的不安。
陆绯其实知道自己刚才说出来的不是全部，有一种在那个时候很奇怪的感觉，陆绯没有说出来，但是她自己也还不能够完全把握住这种情绪。人类的感情最是奇妙，明明形容词那么多，等到要真的描述一钟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的，还是觉得什么词都差点意思。
非要找一个邻近的词，陆绯觉得那应该是不安。不是对自己的不安，也不是对顾九可能会伤害她的不安，是对顾九的不安。她不安心在于，那种平静的疯感叫人不断怀疑持有者是不死要先伤害自己？单纯伤害别人的人不应该是这样的感觉，顾九身上没有伤害人的快感，她依旧是那么平静。
陆绯轻轻叹了一口气，主动拉开了顾九的手，现在顾九握的已经很松了。这个时候，车壁又被敲响了，“快点下来，锅里的东西都要糊了。”秦溯又来催了。
“来了！帮我和顾九留一份！”陆绯反手拉住顾九收回去的手，“走吧，下去吃饭。”她在黑暗里看不清顾九的表情，但是却能感受到顾九紧绷的情绪慢慢的放松了，看来刚刚说得那么多还是有效果的。
“……嗯。”
“慢吞吞的，看样子是不饿？”秦溯站在马车边上。陆绯刚刚说了那么腻人的话，看见秦溯离得这么近，下意识怀疑刚刚秦溯听了多少。
“你一直在这里等我们吗？”顾九拒绝了秦溯的递过来的手下了马车，又转过去想要扶陆绯。
“我都回去又吃了一点，看你们还没来，才又返回来找你们的。”秦溯让顾九站一边，边给陆绯借力让她下来一边说道。
陆绯松了一口气。在夜色下看不太出来的微红的脸才慢慢恢复了。
“刚刚聊了会天，忘记了时间。”陆绯声音有一点大，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
顾九和秦溯离得近，他身上并没有柴火的味道。因此，她特意抬头看了一眼，却对上了秦溯洞悉的眼神，让她下意识偏过了头。其实也没必要揭穿，因为秦溯本身就不打算坦白。
“看来是没饿。”秦溯耸了耸肩。这句话说了又说。
晚饭吃的是烤肉和粥，粥一看就炖了很久，粥的清香飘在空中，勾的陆绯的肚子叫了一声。
秦溯转过头去憋笑，声音都在抖：“看来还是饿了。”
陆绯伸手去打人，两个人打打闹闹又跑到一边去了。顾九看到了坐在火堆旁边的顾玠，走过去坐在了他边上。顾玠见她来了，拿过放到身边晾凉的盛好了的粥递给她。
就着碗边喝了一小口，软糯鲜甜的粥吞进肚子里，抚慰了几天没吃到好东西的胃，让顾九舒服的长长吐出一口气。
“噼啪——”火焰在夜晚的微风里晃悠着，火焰旁边的景象因为高温模糊了一瞬，又继续安静地燃烧着。
顾九呆呆地看着火堆，好像在想些什么，手捧着碗半天没喝。
“刚刚秦溯和我在马上聊天的时候，说他一点都想不到你会那样做。”顾玠的声音扯回了顾九的思绪。
“陆绯也是。”顾九回过神来，低头又喝了一口粥，“我那样行事，确实很吓人。伯伯知道到了吗？”
顾玠抬手摸了摸顾九的头，“当然，他说你的直觉很敏锐。”也是没有丝毫指责的回答。但是顾九知道，知道刚刚陆绯隐瞒下了一点东西，也知道顾瀚钰现在说出来告诉顾玠或者顾玠说出来的不是全部。
或许当时有更好的解决方法，是她凭借本能行事了。
顾九沉默了，盯着火堆不说话。
顾玠笑了一下：“你不想知道秦溯后面是怎么说的吗？”
顾九好一会没回答，顾玠也没有催她，就像顾九知道顾玠瞒了些什么，顾玠当然知道顾九会察觉到一点不对劲。他伸手拿起在火堆上烤着的兔子，拿匕首片了点肉放到顾九碗里，又给她递了一双筷子。
“他说……你真是不把他当外人。”这句话让顾九一怔。这当然是属于感情深厚那一类人的回应，只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和秦溯有这样深的感情了。
顾九安静地夹起一片肉放进嘴里，脸上的表情不足以被小火堆照亮，半明半暗间反倒叫人更加看不清。
顾玠看着远处和陆绯打打闹闹的秦溯，笑道：“你当初不愿意见人，也就不认识秦溯。但我想你和秦溯会相处得来的。不过不是因为他和我是朋友，我只是想，你和我一样沉闷的性格，和一个会说些逗趣话的人自然会处得来。”
顾玠说到这里，看顾九粥喝的差不多了，拿走她的碗起身走到火堆那边，准备再去给她盛一些。
不想先回来的是秦溯和陆绯，他们一人坐在一边，中间是烤着火的顾九，似乎是因为刚刚的打闹，两个人之间的火气还没降下来，现在是相看两相厌的时刻。陆绯和顾九聊了一会又剜了秦溯一眼，就起身去找顾玠了，说要盛一点粥来喝。
顾九和秦溯安静地坐在一起。火焰烤的人暖洋洋的，顾九半眯起眼睛，抱着膝盖，头搁在膝盖上，似乎是在看前面的两个人。
“你和我想象里的完全不一样。”秦溯的话没有吸引到顾九的视线，她甚至都没睁开眼睛。
秦溯却自顾自地往下说：“顾玠的妹妹……我原以为是像他那样温和有礼的。但是你不是，你凶的很，凶得吓人。和他一点都不像。但是又好像不是，今天顾玠要吃人的样子，也让我大吃一惊。”
这话说出来有一会，顾九都没回答。半眯着的眼睛已经完全合上了——明明白白不想搭理秦溯的模样。
“说你凶不开心了？怎么不理人？”秦溯手撑着脸歪过头看着顾九，装作看不见对方不想搭理他的样子。依旧主动亲热地要和顾九搭话。
“铭者啊……我和你哥哥一般大，不如你也你叫我一声哥哥，以后你的铭文牌，我做给你用，如何？”
顾九听到这话，倒是真的睁开眼睛，侧头，看了一眼秦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