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先秦江门地区自然地理环境

自然环境构成人类生存与发展的物质基础，地质地貌、山川河流、土壤水温、气候温度等要素组成自然综合体。人类活动离不开一定空间的自然地理环境，特有的自然地理条件影响人类习性。明代南海朱可贞序崇祯《恩平县志》曰：“夫海波之民多生而智，然其敝也，必文而；山峒之民多近于仁，然其敝也，且质而悍。”已经注意到海边与内陆之间民众的思想文化差异。西方哲学家黑格尔注意到山水赋予人们的禀性差异，近代梁启超《地理与文明之关系》一文中则言：“征诸历史上之事实，则人类交通往来之便，全恃河海。德儒黑革曰：水性使人通，山性使人塞；水势使人合，山势使人离，诚哉是言！”不同历史时期的地质地貌、山脉河流与气候是江门地区域内人文发展的重要载体，对地域文化生成具有潜在的影响。

一、地质地貌

我国地貌基本特征为地势西高东低，拥有“三大阶梯”。第一级阶梯是青藏高原，平均海拔在4 000米以上，有“世界屋脊”之称。第二级阶梯界于青藏高原的北缘到大兴安岭、太行山、巫山和雪峰山东缘之间。第三级阶梯是中国东部宽广的平原与丘陵，属最低的一级阶梯地形。广东地处第三级阶梯，以平原、丘陵以及低山地貌为主。南岭是一道南北分隔的天然屏障，也是长江流域与珠江流域的分水岭。人们通常认为南岭是越城岭、都庞岭、萌渚岭、骑田岭和大庾岭五岭。五岭之南即岭南，又称岭表、岭海、岭外、岭峤。

江门地区地处岭南核心区、珠江三角洲西部，地质构造运动对江门地区的地貌形态的形成产生影响。据研究，距今200万年前的第三纪末期，珠江三角洲由于地盘下陷形成浅海湾，三角洲基底受到地层复杂断裂作用影响遭到破坏而形成珠江漏斗湾，形成断块盆地和断裂线，其中主要断块盆地就包括新会盆地，使三角洲海盆盆底地形表现出复杂特征，有高大山丘，也有低平洼地。而根据实地探测，江门市境内有震旦纪、寒武纪、奥陶纪、石炭纪、二叠纪、三叠纪、侏罗纪、白垩纪、下第三纪及第四纪等地质年代的地层，以第四纪地层分布最广。侵入岩形成期次有加里东期、加里东—海西期、印支期、燕山期，其中尤以燕山期规模最大。地质构造以新华夏构造体系为主，大的断裂带有北东向的恩苍大断裂和金鹤大断裂。因受潮汐影响，形成崖门、虎跳门、广海与北陡四个出海口。

江门地区地势总体西北高、东南低。西部、北部以低山丘陵为主，中部、东部、南部以河谷冲积平原和丘陵为主，丘陵、台地相间，沿河有沙洲发育，地貌呈现多元化。全市山地丘陵面积4 400多平方千米，占土地总面积46.8%。江门平原丘陵地貌是在经历全新世海侵后形成溺谷湾，受到海湾演变和西江三角洲向海湾推进影响而形成的。距今一万年之前的旧石器时代，海水内侵，台山海岸线明显后退，赤溪南峰山孤屹海中，都斛镇与斗山镇南部、海宴镇与汶村大部仍为茫茫大海，镇海湾非常宽阔，深井镇犹是大港湾。潭江入海口上退到牛湾附近，西江入海口大致在南海九江一带。至距今6 000年的新石器时代，新会北部海岸线保持在司前—江门—九江一线。距今6 000年前后的时期出现全新世的第一次高海面，高出今海平面约1米。此后经历波动下降、快速上升、缓慢下降，至距今4 500年前后，海平面又缓慢回升。海平面变化直接影响先民的生产和栖息，新石器时代文化遗存的堆积类型和分布与海平面波动有密切关系。当时江门地区虽然尚未形成三角洲，但是新会、台山等地在地质年代隆起的丘陵台地为先民居住提供场所，因此目前江门地区发现的新石器时代遗址多处于当时的丘陵台地边缘，尤以贝丘遗址和沙丘遗址居多。沙丘遗址主要分布在沿海沙滩、沙堤和沙洲上，具有显著的海洋文化特质，江门地区先秦时期沙丘遗址的形成与地貌发育演变息息相关。

江门地区海蚀遗迹及地下蚝壳（蚝龙）的发现，表明部分地区在古代曾为海洋或海湾。1994年6月，有学者对江门地区海平面上升影响进行调研考察时，在新会小冈官堂里村猫儿山发现一处海蚀遗址，包括4个典型的海蚀洞和一处海蚀平台，他们认为“珠江三角洲研究早已证实，江门、新会一带曾为古海湾，珠江三角洲的古海蚀遗迹北至南海石碣、广州七星岗，因此，新会小冈有古海蚀遗迹并不奇怪”。此外，开平泮南铁炉岗与泮村市岗两处发现有古蚀洞遗迹，均为红砂岩石。新会子山亦有海蚀崖、海蚀穴和海蚀平台地形，说明这里曾为海上孤岛。台山北陡、赤溪沿海局部可见海崖、海蚀柱、小型海蚀洞、海蚀平台等海蚀地貌。江海区外海南山前沿有宽阔海蚀平台，“风光艇津”摩崖下出露有小型蜂窝状海蚀穴。上述江门地区多个地点海蚀遗址的发现，表明这些地方在古代都是汪洋大海，或是古海岸与海岛，只是历经成千上万年的海陆变迁，形成今天所看到的景观。

除了海蚀遗址，文献记载与考古发现亦证明江门地区东部、南部不少地方在远古时期是海湾。清代《粤东闻见录》云：“新会海水中蚝壳日捞不竭。”新会鳄洲山“在城南三十八里银洲湖中，下多蚝壳”。光绪《新会乡土志》记载：“据最新之调查，东自荷塘、外海，东南礼乐、睦洲，西南黄涌、泷水口及潭江经行一带，往往有蚝壳发见，土人谓之壳龙。土人谓地脉为龙，言地下蚝壳之多有如地脉。古时皆为大海。蚝非咸水不生，因壳而知有蚝，因蚝而知有咸水，因咸水而知为大海。今县城河南附近尚有蠕步、大圆洲、晾罟村等遗传古名，可知城南古时即为海滨。”民国《潮连乡志》亦记载：“潮荷海之海底有壳矿焉，壳为蚝壳，其积而成矿。”外海东北方的古镇海“产牡蛎，乡人资其利，近村处俗名壳塘”。现代地质探测证明，江门地下沉积物中存在蚝壳（蚝龙），在会城、礼乐、江门、麻园、茶坑以及江门河上游的都会、北街均有发现。说明新会冲缺三角洲前身是个海湾，年代约在5 000年前。荷塘水利会处蚝壳埋深2.5米，经碳14检测年代为5 020±150年。荷塘为民村地下3米处蚝壳达到4 790±140年。睦洲河口船闸处蚝壳埋深2.5米，也有2 510±90年。其上陆相沉积多在3 000年以内，棠下淡水鳄鱼为马来鳄品种，埋深3米，为3 020±80年。荷塘为民村泥炭土埋深1.5米，为3 670±110年。荷塘塔岗村腐木埋深2.8米，为2 050±100年，可知新会冲缺三角洲形成年代很新。由于蚝龙分布于海岸带，清代已有“潮莲是龙头，大良是龙尾”的说法，表示古代人们对海岸线的看法。

二、气候变化

江门濒临南海，处在北回归线以南，气候属亚热带。冬季盛行东北季风，夏季是西南季风，春秋为转换季节。冬短夏长，气候宜人，雨量丰沛，光照充足。无霜期在360天以上，全年无雪。区域气候分为山地温凉区，丘陵温暖区，沿海温热带三级。

古代江门地区深林密布，气候较今炎热，历史时期气候情况可以从江门地区出土的热带巨型动物，如象、鳄鱼的化石进行窥探。1985年，开平赤坎疏河时发现一块亚洲象齿亚化石，长22厘米，宽16厘米，牙根宽12厘米，有四个齿板，齿冠比较完整，齿根一边残缺。经广东省博物馆取样送有关部门作碳14测定，该化石距今已有20万~30万年。由于亚洲象通常栖居于热带雨林地区，可见史前江门地区自然原生森林植被繁茂，水源充足，高温多雨，是亚洲象生存的绝佳地方。直至北宋淳化二年（991），“雷、化、新、白、惠、恩等州山林有群象，民能取其牙，官禁不得卖”。恩州包括今恩平市部分地区。象群的出现，反映出当时江门地区气候炎热。

珠江三角洲的孢粉分析结果表明，全新世气候变化的幅度不大，从距今7 500年前起，江门地区已经属于南亚热带海洋性季风气候，经历的几次波动性变化中，比较显著的是距今5 000~4 500年前的变凉和距今4 500~3 400年前的炎热。6 000年之前新石器中期，江门地区已有人类居住，当时尚处于全新世大暖期，华南地区温度比现在高1摄氏度。

位于珠江三角洲西部的江门地区，远古时气候炎热湿润，森林茂密，是野生动物的理想生存场域。1973年冬，新会县棠下公社大林大队南边群众在挖掘鱼塘时，在离地面约2米的黑色砂质黏土层中发现一具成年的鳄鱼遗骸，头骨和下颌骨保存完好，残长3.3米。1980年2月初，棠下公社石头北面社员挖掘水塘时，又在离地面约2米处的黑色砂质黏土层中发现一具比较完整的成年个体鳄鱼头盖骨。鳄鱼喜爱栖居热带性气候、人烟稀少、森林茂密尚未被开垦的珠江三角洲淡水湖泊沼泽地带。经中国科学院碳14测定，新会大林鳄鱼骨骼年代是公元前1070年（±50），即距今3 000余年。据王将克等研究，珠江三角洲出土的鳄鱼均为马来鳄。马来鳄是典型热带动物，现今多栖息于东南亚。北宋李昉《太平广记》引唐代郑常《洽闻记》云：“鳄鱼别号忽雷，熊能制之，握其觜至岸，裂擘食之。一名骨雷，秋化为虎，三爪。出南海恩、雷二州。”恩州包括今恩平境。新会鳄鱼遗骸的出土，除了说明气候炎热外，亦表明此地由原来的海湾逐渐成为泥泞沼泽地。新会原有平原地名为“鳄洲”，当为鳄鱼活动的旧迹。

在海湾众多与气候炎热的自然条件之下，江门地区人类先民在此繁衍生息，克服困难，过着群居生活，留下诸多文化遗存。

图1-1 新会棠下大林出土的鳄鱼骨骼

来源：作者摄自新会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