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夏龙文的呼叫把自己惊醒了,心里兀自突突地乱跳,浑身浸出潮巴巴的汗。一看时间,还不到零点。
也许是被刚才的梦惊起了兴奋,也许是几个月来,习惯了这种晨昏颠倒的生活,夏龙文一点睡意都没有了。他起来把电话听筒放回电话机支架上,希望那种黏黏糊糊且又暧昧的女低音再从电话里传送进来,甚至还想尝一下那“荔枝”的味道到底咋样?然而,那电话再也没响一声。
再仔细想想,他确实太对不起母亲和妻子了。无论是肉体上的伤痛,还是心灵上的伤痛,他夏龙文都没顾得去抚慰一下。她们也都是因为他开煤矿的缘故而遭人欺凌的,母亲咬碎了牙齿和血吞!母亲和妻子被人打成重伤,他不管不顾,只操心他的煤矿!孰轻孰重他分不清,在他的思想意识中,人是为了开煤才活的,为了一二幢楼房才活的!他根本没把母亲和妻子的生命安危和屈辱放在心上。自己亲人的生命安危都无法保障,还要采矿权有何用?还要楼房又有何用!等侵权方向他认了错,赔了钱,他要好好送母亲和妻子去治病疗伤!
就这么躺在床上,脑子里天马行空天南地北飘荡了大半夜。直到天已蒙蒙亮了,夏龙文才眯糊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早早起床,坐立不安地在房间里转悠。等到九点过了,郝跃升他们才起来。再洗洗刷刷,擦擦抹抹,一磨蹭,一个上午就飘逝了。原计划借夏龙文之名去密云水库钓鱼的,夏龙文一是不懂他们借他之名背锅的用意,二是估计这次行动起了作用,事情有了转机,他就有了归心似箭的急迫心情。他坚持要早点启程上路。两个年轻人大为扫兴,也只有依从郝跃升的决定。
只要夏龙文还没钻进套儿,还没上他们的专车,他们处处还得迁就他。王莽和李林甫都是善于做思想工作的老前辈。他们的殷切周到无不令人动容。不由人不感到暖流融融,心生愧悔,不该莽撞冲动,意气用事,给领导们添了麻烦!可一旦把鸡捉进了笼子,那就不是个鸟儿了。
车上了高速,两个年轻人的话也少了。他们一左一右,把“夏叔”夹挤在中间。夏龙文的身份证还在郝主任的兜儿里,装有材料的手提袋儿也可能在车后备箱的某个角落。
在车上,他们把矿泉水装在各自的手提袋里。口渴了,拿出来喝几口,把瓶盖拧紧,又放回手提袋里。车上的一拎矿泉水也不见了。夏龙文渴了,想喝水,又不好意思开口向他们讨要。他强忍着。又过了几个小时,他感到咽喉被蒸干了水分,胃也空落落蠕动着。用牙巴骨嘬了一点口水,勉强润湿了一下嗓子。不到十分钟,咽喉又干了,牙巴骨里也发生了旱灾,怎么也嘬不出潮湿了。两边嘴角沾结着眼眵似的粘状物,口苦气臭,鼻孔门前生了水泡。他实在忍不住了,请求他们到就近的服务区停一下,他下去买瓶水。赵天禄开车,只“嗯,嗯”地答应,车却一直在路上狂奔。
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多,终于把车开进了一家服务区。郝主任从车座椅底下取出手铐,说:“对不起了,夏老板!不是我们不信任你,这是我们的工作职责。只好委屈你一会儿,我们下去上趟厕所就走。”他们都下了车,锁了车门。他们吃饭,上厕所,接开水沏茶,就是不让夏龙文下车。他这才意识到......
将近过了两个小时,郝主任他们才返回车上。现在是郝跃升坐在驾驶座上。他与赵天禄轮换着开车。
夏龙文请求允许他下车上厕所。
“忍一忍吧,夏老板!要不了多久就到了。”赵天禄给他松了手铐。邱蛟石勇一边一个堵在靠车门的座椅上。
“我买一瓶水该可以吧?你们绑票也不可以不让人喝水撒尿嘛!”
“难怪你们三番五次反复惹事的,尽重复做些没意义的事:把河里的石头背上山再滚下河。吃了屙,喝了撒,屙了撒了,饿了渴了,再吃再喝。不但浪费资源,还给自己添麻烦!”石勇阴阳怪气地说。
车在路上将近跑了十八个小时,终于过了收费站,下了高速。在一个三岔路口,车停了。夏龙文说:“实在憋不住了,让我撒泡尿吧!三更半夜的,我又不可能跑。再说,我饿的话都懒得说了,哪还跑得动?何况,你们这么多人......”
“你看这里是撒尿的地方吗?交警逮住把你拘留了,我们回去怎么向领导交代?”还是石勇在训斥。
接着,挤进来三四个人,郝跃升他们一个一个都溜下了车。上来的人,夏龙文一个都不认识。他们拦门而坐,把夏龙文挤在中间。夏龙文心里紧张,手心里浸出湿漉漉的汗。
车又被一个新上来的上嘴唇蓄有浓黑胡髭的中年男子开着,走了。
若是上了陌生人的车,又见这几个人鬼鬼祟祟,凶神恶煞的样子,夏龙文第一反应定是上了贼船。可是,他们只是换了人,并没有换车。若要拘留他,按常理,郝跃升他们应该把他送派出所,他们怎么竟把他交给这伙来路不明的人?未必这车是租用人家的?他越想越害怕,浑身不由自主的打寒颤,牙巴骨坷拉拉响。身份证被郝跃升拿走了,手提袋儿还在后备箱里。他开始埋怨自己那么久就没想起来记住这辆车的牌号。他正想开口探问,车已进了隧道,他惊异地感觉到这隧道同他梦中所见的就是同一孔隧道。他正提心吊胆在梦里翻车的情景再现,车便停了下来。
那几个人下了车,分散成梅花形站定。其中一个人对他吼骂道:“下来,下来!你他妈坐了几天几夜车还没坐够呀?”
夏龙文下来,腿脚麻木了,着地失去知觉感,一个趔趄,差点扑在地上。隧道里灯光很暗,他快速扫一眼车牌号,车牌已用烂蛇皮口袋蒙住。他不敢离车太远,颤声问:“你们让我在这儿下车干嘛?”他警惕地环顾四周,深更半夜,路上并无来往车辆。
夏玉兰趁着买娃儿睡午觉,背了背篓,拿了镰刀去坡地割红薯蔓儿。背篓上大下小,红薯蔓儿装不下底,上面堆得太高,头重脚轻。夏玉兰将身子钻进背篓系襻里,一只膝盖跪着,一腿伸蹬,双手撑地,地势又平,无处借势。背一用力,薯蔓儿从头顶上翻滚下来。她尝试了几次都未能成功。正在这时,文守成上气不接下气找来,告诉她说:“夏奶奶走了!”
夏玉兰惊问:“么时的事?”
路娃儿:“我也不知道。一清早下砂坝坪买烟,回来搭卞家煤矿后勤伙食买菜的便车在坟园坪下来,买娃儿的奶奶让我跑快回来给你传信儿。”
泪水在夏玉兰眼睛里开始泛滥,她强忍住暂时不让它决堤。她让路娃儿帮她扶住背篓,再将薯蔓儿装好。路娃儿抢着要替她背,她有些犹豫。本来没有啥事,白进财还拿路娃子无中生有贬贱她!若有丝毫被人猜疑的影儿,众口铄金,黄泥巴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文守成说:“你快回去收拾一下,先去料理夏奶奶的后事吧,把门钥匙给我留下,我把苕蔓儿背回去后,叫我妈去给你喂猪。”夏玉兰感激地望路娃儿一眼,转身飞快地走了。
玉兰背着买娃儿,跌跌撞撞下了砂坝坪。曹家女人见幺女儿到了场,定要扑向母亲大放悲声的,也不便于打招呼问候,想到才走的人煞气重,忙接过她背上的买娃儿。买娃儿不知就里,“哇”一声先哭起来。玉兰哪里顾得,只管扑进屋哭母亲去了。
哭了一会,感觉肩背上有一只手在摩挲。她抬起泪眼望时,是婆母一直站在她身后陪着抹泪。婆母见她止了哭,忙劝她说:“幺女儿啊,你现在光哀哭是不行的。亲家母要走,你也尽孝了,她是留不住的人。祝愿她顺利进入天堂。你大哥不在家,大嫂还住在医院里,大脑已经不管事,人家说她成了废人了。我已请人给你二哥二嫂传信,都两个小时了,到现在还没见他们来。一会儿来帮忙的,来吊唁的,总得有个人招呼。还要请两个女眷,趁亲家母肢体还是软的,快给她穿戴。不然,等会儿她收尸了,老衣就穿不进了。所以,现在主心骨是你!你哪有哭的工夫呢?这些事,你没经见过,多向曹姐她们请些教,往后多念些人家的人情。”
曹家女人煮了几枚鸡蛋把买娃哄乖了,让他跟姐姐们玩。她过来站在旁边扯起衣襟揉眼睛。见玉兰的婆母指导玉兰时,要玉兰多请教于她,便笑道:“伯母说的客气,我有多大能耐?——谁家敢挂无事牌?凡用得着我的地方,幺妹只管吩咐。”
夏玉兰抽泣一会儿,擤干净了鼻涕,走出母亲的卧室,问她母亲走的经过。婆母告诉她:昨晚和今天早晨都还很清醒。八点多的时候,她说想喝口水,就把她头扶起来靠在叠被上,给她喂了几羹匙煨热的蜂蜜水,还给她吸了一支天麻蜂王浆。“见她平静地睡了,还发出均匀轻微的鼾声,我就去向曹姐讨了半盆烫水给自己焐膝盖关节炎。其实没多大一会儿,焐着热毛巾与曹姐拉了几句家常。也就一顿饭的时间,你曹姐说过去问问病人想吃点啥,推门一看,你母亲头歪在床沿上,曹姐以为她想吐痰,上前去扶她脑壳,才发现她走了。”
夏玉兰去找夏龙武,白仁梅从屋里跑出来迎道:“哎哟,幺妹子呀!幺姑爷出门挣大钱去了,你咋还舍得出来转转唦?昨晚见了好大一坡清幽幽的麦子,清早醒来,倒说要来亲人,果然梦就灵了。快屋里坐!”
“二嫂光梦见青麦子,就没梦见飘白雪花?”
“幺姑是啥意思?听不懂!”
“买娃儿的外婆走了。我还以为你梦见戴白了呢!”
白仁梅:“不可能吧?前天,圆圆她奶奶还好好的,说每餐还能吃半碗米饭。我还在说,能吃饭了就好,兴许过几天还能下床了呢!怎么说撒手就撒手了呢?你二哥又不在家,肥猪呀,各样菜蔬,茶叶,烟酒,一样都没准备,这叫我一个女人咋弄?”
“二哥也不在家?他不是在卞家煤矿作会计吗?是不是卞老板把他调到河北当经理去了?”
“哪里哟,你还不知道哇?他早跟卞家闹翻了。——前天走的,鬼晓得他窜坟踱庙跑啥子!平时不需要他的时候,鬼游魂荡的处处都有他;及到需要他时,鬼影子都不见了。”
正说时,夏龙武一头从屋里冒了出来。白玫瑰又羞又恼,冲他吼道:“闯尸呀?”悻悻地钻进茅厕不出来了。
夏玉兰横了一眼二哥,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夏龙武喊她:“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咋说走就走了?”
玉兰头也不回地说:“你两个真是天才演员啊,可惜生不逢时,被埋没了!”
当地风俗:人过了六十岁,不管身子骨是多么硬朗,都必须早早把自己的寿房备下,到时免得后人操心着急。夏母的寿房早已备下。夏龙文的煤矿开采证和营业执照还没被高局长没收之前,夏龙文趁手头方便,就请三叔用土釉子漆把十二圆高大气派的寿房漆得黑亮亮照得见人影儿。夏三老汉羡慕地说:“还是有后人好。嫂子还小我两岁,就备下这么好的寿房。我自己还会漆匠,如今割不来漆了,十四圆的土料还是白的。”夏母亲眼见了这响了堂的瞌睡笼儿心里就踏实了。这也是怕老人走的匆忙,后人措手不及,才有了闲时备下急时用的准备。
老人睡的棺材还在夏龙武的老屋里,请十个壮劳力上万佛寺搬下来也就是了,还不是令玉兰那么着急的事。寿衣寿鞋,垫的棕,盖的皮纸等,也都是前十年都备下了的。她感到为难的是没地方设丧堂。还有招待人的酒席没地方安设。白事又不能借别家的屋用。
过了将近一小时,夏龙武才来到他母亲辞世的小屋。此时,小屋里聚集了不少人。曹家女人最先到场并忙着张罗琐碎事务。她主动搬来自家的蜂窝煤炉、煤球,生火烧茶,还拿来自家的茶叶和一次性卫生杯等。文守成忙着在有限的几户人家中借桌椅板凳。玉兰还得请人现搭棚现垒灶,厨房一应用具也得现借。
曹家女人说:“厨师马上进门了,湿锅湿灶,还没有柴禾,你们跟我来几个人,先把我作豆腐用的干柴搬来烧着,你们把老人送走之后我再想办法。”
很多人送来不少东西:有送一袋大米的,有背一背篓大洋芋的,也有送包谷黄豆旱烟叶的,还有送白菜青椒南瓜豆角的,玉兰看着这一切,心里着实感动,请了伍老二帮她记下这些人情账。
伍老二说:“你还得再请一个人收礼,肯定还有好多送现金的。一个管钱,一个写礼薄,这样,既庄重又合符手续。”
反观自己的亲哥亲嫂,真正的孝男孝媳,不知众人如何评价,玉兰是心里难受得如同刀绞,死者的眼角窝里也积了一窝儿泪水。
夏龙武问妹妹:“咋安排?”
夏玉兰忍了一下才调匀心中的气。平静且轻描淡写地答道:“二哥是问我吗?大哥不在家,我也没想到二哥还会来。我哪有别的办法?我的想法倒简单:人死了,啥也不晓得了。安排两个人拖出去挖个坑埋了,只要野狗刨不出来就行!现在,既然二哥到场了,你是主孝,你咋安排咋好。——只要你良心过得去,众人还有啥话说?”
“幺姑莫说这个话。圆圆她奶奶说死就死了,我们谁晓得?我和你二哥又不是诸葛亮,会测字卜卦算准她几时死!本来活得好好儿的,以为自己有好大本事,惹是生非,死了怪谁?——活该!她从前在我面前做的那么寡情,我也对得起她了。再说,她不是生养了好几个儿女吗?现在却要夏龙武一人送老归山!她还有儿子未必走在她前头去了?”人们这才看清,白玫瑰手里挽着进厨房用的罩衣,从夏龙武的背后挤出来张牙舞爪地发泄胸中的怨气。
“好了!”夏龙武对他老婆大喝一声。他喘匀了气说,“老大整天忙着到处告状,老娘替他挨了打,躺在床上,他管过吗?给她抓过一次药,递过一杯水吗?幺妹毕竟是嫁出门的女,能经常回来看望一下老娘已经很不错了。——孝布披在头上了,我不顶起来,你还指望谁?”
“你顶起来!你是顶着碓窝子耍狮子。”白玫瑰小声嘀咕。在家里,任何时候都是由母鸡打鸣报晓的,说也奇怪:每当人多且白仁梅理屈词穷的时候,夏龙武也敢做男人了。
“还是把余少刚请来主持一下吧?”夏龙武征求幺妹的意见。
玉兰哽咽道:“先头我就说了,老大不在家,你是主心骨,你怎么安排都好。”
余少刚接到人家的口信就来了。还把万明香带来让她在厨房帮忙打厨杂。他自己茶也没顾得喝就开始张罗:安排人把唐莲芬开过餐馆的房子收拾出来,在那里停丧闹夜比较宽敞。问夏龙武是否要请阴阳先生堪舆坟地?如今的白仁贵不比往常,不仅架子大,难请,要钱也是狮子大开口。原先是多则不限,少则几十块钱也行;现在是两千块钱起步,最好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若是请他,还望趁早行动。从坟园坪将老人往万佛寺老庄子送,山陡路险,那棺材是抬不上去的。孝家商量,看是否就近找龙脉穴地安葬。
夏玉兰请人去县医院给唐莲芬传信。有人提醒说:最好暂不去打搅唐莲芬。因为万佛寺镇现在巴不得她主动出院。一离开县医院除非自费,她是再也进不去了。玉兰想:大哥不在家,这么大的事,如果不让大嫂知道,怕会遗憾终生的。大嫂的伤固然应该由责任方治疗,但还是要寻求有效方式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而不是用有耍赖之嫌的行为维权。
唐莲芬被人接了回来,一个人长时间呆坐在被挖掉了半截屋檐的墙下,痴痴地傻望着公路上往来穿梭的车辆。玉兰请的送信的人又给她连说带比划了好一阵子,他才点点头,傻傻一笑,起身跟传信人走。传信人凑近她耳朵大声提醒说:“你不锁门?”她又傻傻笑一下,转回身去望一望,看一看,傻傻笑一下,摇摇头。传信人想想也是,破败敞棚里的破铜烂铁还有必要上锁吗?来到坟园坪,对于她曾经操劳过、付出过心血和汗水的地方显得很淡然。对婆母的死,她也如同蒙昧无知的孩童一样淡漠。玉兰拍她的肩,凑近她耳朵高声说:“你能不能帮厨房做点事?”她半会反应不过来,只机械的“哦?哦......”人就站那里不动了。
夏玉兰走了,又回过头望着她,摇摇头,长长一声叹息。余少刚说:“等会儿我安排别人吧,你看她还像个帮忙做事的人么!”玉兰又返身回去,拉住大嫂的手:“要不,你去把孝布披上,就坐在门口迎客。”
少刚令人给莲芬披了孝布。她坐在大门边上,那块白布就像裹在一棵树桩上一般,一两个小时不见她挪动一下。
余少刚指挥文守成他们几个人用彩条篷布在地坝里搭遮露棚。白仁梅气冲冲一会走过去,一会又走过来,像是忙得六神无主。噘着嘴咕咕叨叨吵进吵出:“羞先人。说大话使小钱!还说我们这没管得,那没准备,如今老婆婆挺的棺材,还是夏龙武一个人在祖坟山砍杉树合的。我们不排念头请木匠,老婆婆恐怕只有裹稿荐。为做那具土料,到现在还欠人家白仁义一个工日。都是看在我的面子,这么多年,何顺珍他们两口子从来没提过。数来数去,就数背时鬼夏龙武老实,死出力不讨好。我们总是把一碗肉埋在碗底给别人吃了,连人情都没有!光彩的画儿都叫别人贴在脸上装门面......”
等把一切事情安排就绪,已经是后半夜了。由余少刚主持,经夏龙武同夏玉兰兄妹反复商量,综合参考亲朋好友的意见和建议,鉴于长子夏龙文不在孝前,决定夏母丧礼一切从简。丧歌也不请人唱了,阴阳先生也不请了。坟园坪东边靠峡涧的地方,有一块乱石岗,属于无人承包的荒坡。天明后,着两个人把荆棘乱草刈去。再请八个精壮劳力把老人抬去葬了,让她早日入土为安。这也花不了多少钱,就先由夏龙武一人承担着。所收礼金和实物,除过事开支的,也一并归夏龙武所得。
凌晨五点刚过,天空蒙蒙茫茫,距离天亮还有个把小时。余少刚令白仁梅、夏玉兰等跪在灵前烧纸,让夏龙武摔过瓦盆,扶着柩,从灵堂把灵柩移出屋外,放在地坝中央。抬丧的人七手八脚,围着棺柩绑扎龙杠时,有人急忙跑来报信:
“夏老板回来了!在枫树岭隧道里,醉的像死人一样。车堵了一公里多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