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钩沉忆先驱

——缅怀中国精神卫生事业的创建者嘉·约翰

约翰，这个名字在欧美世界最平凡不过，它来源于古老的希伯来语，意为“上帝是仁慈的”。

而我在这里给大家介绍的，却是一位特殊的约翰——嘉·约翰。作为一名西方传教士，他不辞辛苦、远涉重洋来到中国，不仅履行着传播福音的使命，而且也如同他的先辈一样，背负着治病救人的重责。

尤其是一个世纪前，嘉·约翰在中国不仅是一位杰出的外科医生，还是传教医师协会的首任会长、教士医学会的主席，他的出现极大地促进了中国西医之发展，还徐徐拉开了中国精神卫生事业的大幕，成为华夏大地精神卫生领域当之无愧的先驱。追古思今，不能不让我们满怀崇敬来缅怀这位被中国人民“爱戴和敬仰”的传奇教士嘉·约翰。

一、人生道路，多磨难

清道光四年（1824年），香港、上海还都寂寂无名。

是年十一月三十日，远在大洋彼岸的美国，一个男孩降生于俄亥俄州的邓坎斯维尔，其祖父给他取名为约翰，含有追随仁慈上帝之意，他的诞生与中国的医学事业紧密相连。5岁那年嘉·约翰因父亲去世，便跟随叔叔前往弗吉尼亚生活。16岁那年他进入丹尼森大学学习，并于23岁毕业于费城的杰弗逊医学院。嗣后，他开始在俄亥俄州的南部城镇行医7年。有一天，听说遥远的中国缺医少药，那里的人们饱受疾病之痛，他便立志前往中国，传福音，救病人。

1854年5月，嘉·约翰偕同新婚不久的妻子金斯伯里，漂洋过海，历时近半年，辗转来到广州。不幸的是，金斯伯里因水土不服，于次年在澳门去世。1856年中英爆发第二次鸦片战争，嘉·约翰被迫返美。1858年之后他多次踏上中国这块土地，前前后后四十余年在此与家人（包括第二任妻子莫斯利）献身于传教与医学事业。最后，嘉·约翰与第三任妻子马撒·诺伊斯夫人及其三个年幼夭折的子女合葬在中国广州。在其墓碑上镌刻着这样的碑文：

嘉·约翰 医学博士 法学博士

1824～1901

美国长老会传教士

1854年来到中国

执掌广州教士医学会医院

凡四十五年

嗣后在中国首创疯人院

令人敬爱的医生

他赢得了他为之辛勤劳动的

人们的心；他追随主

执教并行医，疗救人间

所有的种种疾病

二、传道行医，两不误

不少西方传教士如郭士立、裨治文、伯驾在中国这块土地上毁誉参半，因为他们多半是一手拿着“十字架”传道宣教，一手拿着“宝剑”侵蚀掠夺，施恩与夺取并存，文明与野蛮杂糅，唯独从现有的史料中，尚没有看到一丝一毫对嘉·约翰的诋毁。他不远万里来到中国，传播福音，治病救人。继首位来华的传教医生伯驾之后，嘉·约翰曾接任广州博济医院院长，并在博济医院开办南华医学堂，为中国培养西医人才倾力付出，功不可没。早年孙中山先生就曾在这所学校学习西医，后人为纪念国父中山先生，将博济医院更名为孙逸仙纪念医院。今天这家百年老院依然生机勃勃，在中国的西医领域影响深远。

从历史上看，收容院或所谓的避难所是给贫困者、无家可归者、精神错乱者提供庇护和支持的各类机构。后来进一步分化出专门收治精神错乱者的机构——疯人院，在这种机构精神病患者或多或少获得了照管与医疗。嘉·约翰来华不久便看到精神病患者或被遗弃或自杀或夭折的悲惨命运。为此，他立志要在中国创建一所收容和照管此类患者的精神家园或生命驿站。

1898年2月20日，历经千辛万苦，嘉·约翰的冀望终于在广州芳村实现了，由他创办的“惠爱医癫院”成立了。开院当天，嘉·约翰夫妇以及一位被人搭在肩上的、刚刚解除锁链的精神病患者进入医院。随着一把小小钥匙的转动，病房的大门缓缓开启，这标志着这座千年古城由此开启了中国精神卫生事业的滥觞之门。“从此以后，中国的精神病患者在数千年的巫术符咒的迷雾桎梏中被解放出来”，不同程度地获得了人道与医道的惠泽。

同年8月同侪在广州举行盛典祝贺嘉·约翰行医五十周年。庆典那天，人们掌声雷动，笑语相伴，中英文并用，以表彰他近半个世纪以来在中国传福音、做手术、译医书、编医报、办医校、育人才、建医院的皇皇业绩。

三、人已离去，精神在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嘉·约翰创办“惠爱医癫院”三年后，便撒手西归，留下了遗憾，留下了哀愁。

令世人或上苍欣慰的是，这家由嘉·约翰夫妇一手创办的医癫院虽历经改朝换代、硝烟战火，却依然神奇般地矗立在花城的花地——芳村。迄今仍为广东省的三级甲等精神病专科医院，改名为“广州市惠爱医院”，依然翘楚于岭南大地。尽管嘉·约翰早已仙逝百年，但他“像对待兄弟一样对待病人”的博大胸襟却永存千年。

二月的羊城，已是春暖花开，百鸟啼鸣。

坐在办公室，我眺望窗外，不仅有枝繁叶茂的百年榕树，更有高俊挺拔的南国红棉，还有不远处的珠江水缓缓流过，绵绵不绝。

大树常青，江河常流。

我不禁深深地感受到嘉·约翰老先生在广州白鹅潭南岸的芳村福音世人、润泽后代的伟绩，一种景仰、崇敬的心情油然而生。我仿佛轻躁狂一般思绪如潮，想到了一位吴牧师借用使徒保罗的三个“已经”来评价这位兢兢业业的传教士，“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路我已经跑尽了，所信的道我已经守住了”。我还想到了百年前嘉·约翰医生的一位康复患者的切身体会，我在医院，并非完全接受医药治疗，而是七分关爱与仁慈，三分医疗。我更想到了意大利医史学家卡斯蒂廖尼的一句名言：“在近代科学医学开始以前或之后，曾有过多少伟大的、有才能的治疗家，他们并非科学人士，但却能以自己的才能和暗示力量抚慰病人、鼓励病人，使病人对复原具有信心，因而有力地影响治疗疾病的过程。”传教医生嘉·约翰便是这样一位拥有神力的传奇人物。

嘉·约翰拥有：

高远辽阔的目光；

慈悲为怀的心胸；

刻苦奋斗的精神；

超越功利的做法。

他让后人万分景仰与效仿。

百年沧桑，逝者如斯，精神永续。

［原载《精神医学杂志》2015年第3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