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小年
一月十四日是小年。赵晓楠在父母家附近的熟食店买了点鸡爪、香肠和皮冻之类的熟食。她拎着大包小包刚进门就看见父母穿着羽绒服在整理刚到的年货。年货是赵爸爸单位发的，前几天孟子珍女士让赵晓楠在微信小程序里选好，今天看来是货送来了。
孟子珍女士选了两桶油，一袋米，一袋面，还有杂粮什么的。每次只要是自选的，她从来不会选那些“花里胡哨”的，米面油永远是首选。
其实家里并不缺米面油这些东西，光赵晓楠这几天看到的米面就有四大袋，还是二十五公斤的那种，因为厨房没地方放，干脆就放在卧室里。家里永远在吃过期的油，这些过期的油不仅父母家大量囤积，她现在的房子用的食用油也都是父母积攒下来的已经过期的油。
孟子珍女士总是说：“以后你爸退休就没有了……”孟子珍女士好像有一种非常强烈的焦虑或者说是缺乏安全感，怕没有卫生纸用，怕没有米面油吃，可是家里的情况真的还不至于啊。
孟子珍女士今天抱怨的事情有点儿多，她告诉赵晓楠，“今天送年货的快递给你爸打电话让下去取快递。我下了楼，一个人都没有，我在冷风里站了好半天……”
赵晓楠困惑地说：“我不是告诉你们了吗，如果有快递，就让他把东西放在门口物业那里吗？你们怎么又出门了？”
孟子珍女士说：“别提了，这次也不知道咋回事儿，快递一直不停地打电话让我们下楼取东西，下了楼又没人。最后你爸也下去了。送快递的人都不知道给我们送的具体是哪些东西，还是你爸最后拿着手机和快递的人核对的……”
赵晓楠有点明白了，说：“最近快递运力紧张，这快递小哥肯定是新来的。”
孟子珍女士的苦水显然还没有倒完，她又说：“你爸嫌楼上的小孩太吵了。楼上的小孩，你也知道，天天吹笛子。你爸一直跟我说太吵了，他拿着扫帚敲暖气管抗议把扫帚都敲坏了。我就在业主群里和楼上的人说了，结果对方还厉害得不行……”
孟子珍女士拿出自己的手机给赵晓楠看，“你看楼上直接打了长长的两大段字。她说我们神经衰弱，说她们家的孙子已经好久没来了。你说怎么有这样的人？结果你爸又把我骂了一顿。我这还不是为了他……”
赵晓楠突然意识到老爸好像一直是这样，对楼上楼下的声音特别敏感。以前赵晓楠小的时候，当时家里还住着老式的家属楼，赵爸爸那时候好像就开始敲暖气管了。她发现自己在这一点上确实随了他。
赵晓楠现在住的是顶楼，非常安静，但她对楼下传来的声音异常敏感。楼下的孩子还小，跑动的时候控制不住力气，她听着小孩儿跑动时小脚丫强有力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心脏就会跳得特别厉害。
赵晓楠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赵爸爸的“神经衰弱”，她也没有力气去解决了，每天听到这么多的抱怨已经让她筋疲力尽了。
孟子珍女士今天收到了一个大包裹，她夸张地拿一个放大镜仔细查看包裹上的信息，说：“也不知道是谁寄来的？”赵晓楠看着拿着放大镜的孟子珍女士，不明白她怎么又用上这玩意儿了，平时用的不是老花镜吗？
包裹只能是她的宝贝儿子或者儿媳妇寄来的。赵晓楠懒得再看孟子珍女士那副恨不得昭告天下的样子。儿子买的衣服和女儿买的衣服差别就这么大吗？她觉得自己简直没眼看，转身进了厨房。
赵晓楠想起自己以前给父母买衣服的情形。最早的时候，她曾经在街边的小店给父母买过衣服，结果那些衣服从来就没见父母穿过。后来她学“聪明”了，给父母买衣服的时候就到郁城的大商场找个价格比较贵的品牌挑两身大几千块的衣服，连带发票送给父母。
父母接下来的动作就是去这家店里换衣服，折磨得店员“死去活来”，直到换到他们满意的衣服为止。后来赵晓楠就不再给父母买衣服了，换成了买手机。
今天赵晓楠特意多做了几个菜，虾皮冬瓜，蒜苔炒鸡胸，酸辣土豆丝，再加上熟食店里买来的鸡爪，香肠还有皮冻。她对赵爸爸和孟子珍女士说：“今天是小年，我多做了几个菜。”
埋头吃饭的赵爸爸和孟子珍女士仿佛才意识到一样，语气平淡地说：“哦，今天是小年啊。”在赵家，从来不过小年。对赵爸爸和孟子珍女士来说，儿子回家的时候才是过年，其他的日子毫无意义。
饭桌上，孟子珍女士殷勤地问赵晓楠：“要不要把小万寄来的衣服洗一洗呀？”
赵晓楠不在意地说：“那就洗呗。”孟子珍女士的意思就是让她拿回去用洗衣机洗。
赵晓楠说：“洗了你就穿呗，别整天穿得跟乞丐一样。你看你前两天换下来的脏衣服，袖口和裤裆都磨成啥样了。”孟子珍女士的衣柜是塞满的，但她常穿的就那几件。衣柜里囤积的衣服就像家里囤积的米面油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派上用场。
孟子珍女士尴尬地说：“主要是那身衣服穿着舒服，现在你拿钱买都买不到……”
这时候，赵爸爸冷不丁地说：“小万寄来的棉睡衣是小万给她自己和晓桦买的，那是他们俩回来过年要穿的衣服。”赵晓楠惊呆了，感情不是给老爸老妈买的啊，那孟子珍女士之前拆快递的时候一副“儿子给我买衣服”的傲娇表情。
赵晓楠被气乐了，但她立马拒绝，“您别再自作主张行吗？你还是给人家塞回去吧。要是你和我爸的衣服，我就拿回去给你们洗。这衣服不是给你们的，你还把衣服包装打开了，你等他俩回来再说吧。”
洗衣服的事情作罢后，孟子珍女士又说：“过年的时候，你辛苦一下做做饭吧。你看我和你爸这个样子也做不动……”
“放下身段”的孟子珍女士果然是“别有所图”。赵晓楠心想：我每天在这做饭也是赶鸭子上架，我伺候你俩天经地义。但你那‘不可一世’的儿子和儿媳妇，真是伺候不起。到时候你们一家其乐融融，我在旁边像个透明仆人一样。我不相信现在这个年代你们四个活人会没饭吃！
赵晓楠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孟子珍女士，“过年让我歇几天吧，正好让你儿子和儿媳妇尽尽孝心。你也知道你儿子和小万那德行，那么难伺候。”
孟子珍女士好像已经完全忘了她自己在女儿面前对儿子和儿媳妇的抱怨，不客气地说：“小万就是性子直……”
赵晓楠傻眼，心想：您之前跟我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还骂小万懒得像猪一样来着，怎么我爸在场的时候您就变了。得，我又被“耍”了……母亲和自己的女儿耍这种花招有意思吗？您搁这演宅斗剧呢？！
赵爸爸对铺满客厅的杂物再次表示了不满。
赵晓楠说：“你就放心吧，过年前我肯定能整理出来。”
赵爸爸嗤笑一声，“过年前？”赵晓楠还是第一次看到老爸的这副样子，她不明白自己正常的一句话有什么好“嗤笑”的。
赵晓楠准备洗碗时，孟子珍女士拿出一瓶已经过期的地板清洁液，直接就灌进了洗洁精的瓶子里。赵晓楠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为什么要把地板清洁剂倒进洗洁精里呢？到底是咋想的啊？！
晚上赵晓楠回家洗漱后正要关台灯睡觉的时候，发现手背有些隐隐作痛，把卧室的大灯打开以后才发现手背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红色小疹子。她立刻怀疑这应该是那绿油油的地板清洁剂造成的。真是不知道孟子珍女士是咋想的！其实他们一家都是过敏体质，地板清洁剂怎么能当洗洁精来用呢？她只能给手背涂上一层厚厚的护手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