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伽蓝记校释(周祖谟文集·第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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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伽藍記序

撫軍府司馬楊衒之 逸史本、漢魏本“魏”字上有“後”字,乃後人所增。

案歷代三寶記卷九云:“洛陽地伽藍記五卷,期城郡太守楊衒之撰。”大唐内典録卷四亦作“期城郡守”。又續高僧傳卷一菩提流支傳云:“期城郡守楊衒之撰洛陽伽藍記五卷。”法苑珠林卷一百傳記篇雜集部云:“洛陽地伽藍記一部五卷,元魏鄴都期城郡守楊衒之撰。”並與今本署銜不同。考楊衒之,魏書、北史無傳,廣弘明集卷六云:“陽衒之北平人,元魏末爲秘書監。見寺宇壯麗,損費金碧,王公相競侵漁百姓,乃撰洛陽伽藍記,言不恤衆庶也。”據是可知衒之北平人。其姓書作,又與歷代三寶記等及本書不合。考北朝以文學通顯者皆北平陽氏,如陽尼陽固並是。至於楊氏,則未之見。魏書卷七十二陽尼傳云:“景文北平無終人。從孫,字敬安,有三子,長休之休之詮之,字子衡。”[1]北史卷四十七稱有五子,長休之休之綝之,次俊之。此皆以“之”字爲名,頗疑衒之,且與休之同行輩。復考北齊書卷四十二陽休之傳云:“休之,字子烈孝莊帝立,解褐員外散騎侍郎。”而本書卷一云:“永安莊帝馬射於華林園衒之時爲奉朝請。”以史稱休之卒於開皇二年,年七十四推之,莊帝永安元年休之釋褐爲員外散騎侍郎,時年二十一,是時衒之方爲奉朝請,蓋亦初登仕版,年方弱冠者,則其與休之爲同輩,益可信矣。至如劉知幾史通補注篇作羊衒之者,泰山姓氏,望非北平,當爲傳寫之誤。衒之之事跡可考者至少,其仕履可知者有四:曰奉朝請,曰撫軍府司馬,曰秘書監,曰期城郡太守。故嚴可均全北齊文楊衒之下云:“末爲撫軍府司馬,歷秘書監,出爲期城太守。”期城郡者,孝昌中置,在今河南泌陽縣西北。衒之生卒年不詳。此序有“至武定五年,歲在丁卯,余因行役,重覽洛陽”之語,是卒於武定五年以後。而嚴氏稱“天保中卒於官”,則不知所據矣。又廣弘明集復稱衒之既撰此記,“後上書述釋教虚誕,有爲徒費,無執戈以衛國,有饑寒於色養,逃役之流,僕隸之類,避苦就樂,非修道者。又佛言有爲虚妄,皆是妄想,道人深知佛理,故違虚其罪。啟又廣引財事乞貸,貪積無厭。又云讀佛經者,尊同帝王,寫佛畫師,全無恭敬。請沙門,等同拜俗。班之國史,行多浮險者,乞立嚴敕,知其真僞。然後佛法可遵,師徒無濫;則逃兵之徒,還歸本役,國富兵多,天下幸甚”。此鑒於當時佛教污穢雜亂,禍國殃民,故發崇有黜邪之論[2]。廣弘明集以其多排斥佛法之言,故列於王臣滯惑篇。然讀衒之是書者,不可不知其言行也。惜其全文已佚,不可復觀矣。

三墳五典之説,“説”,歷代三寶記卷九引作“記”,非。九流百氏之言,“百氏”,各本作“百代”,誤,九流百氏指諸子百家而言。今依三寶記及大唐内典録卷四、續高僧傳卷一菩提流支傳引改。並理在人區,“人”,吴若準集證本作“寰”,非。而義兼天外。“兼”,内典録、續僧傳作“非”。“外”,集證本作“下”。案衒之此語與後漢書西域傳論“神跡詭異,則理絶人區;感驗明顯,則事出天外”用字相同。天外者,寰宇之外也。至於一乘二諦之原,“原”,三寶記、内典録並作“源”,“原、源”字通。水本曰原也。續僧傳作“言”,涉上文而誤。○一乘者,猶言一法也。廣弘明集卷十五沈約佛記序云:“廓不二之法門,廣一乘之長陌。”乘者,運載爲義。法門名義集云:“能運衆生從因至果,故名爲乘。”又云:“二諦:一者世諦,亦名俗諦;二者第一義諦,亦名真諦。謂緣法不目,名用萬差,别言顯相,皆是世諦。第一義諦:真妄平等,垢淨不二,凡是無實無相無詮,皆是第一義諦所攝。出世聖人,乃證斯理,最實無比,故言第一義諦。諸佛説法是依二諦,共表一法,不相違反。”又釋神清北山録卷二真俗符云:“會極捐情之謂真,起微涉動之謂俗。真也者,性空也。俗也者,假有也。”翻譯名義集第五十九篇云:“佛事門中不捨一法,勸臣以忠,勸子以孝,勸國以治,勸家以和,此依俗諦也。真諦彰本寂之理,一性泯然,是非雙泯,能所俱亡,指萬象爲真如,會三乘歸實際,此依真諦也。”三明六通之旨,三寶記、内典録、續僧傳並作“六通三達之旨”,其義相同。維摩經云:“佛身即法身也,從六通生,從三明生。”法門名義集云:“三明:過去宿命明,未來天眼明,現在漏盡明。”二案漏者[3],浸漬於内,放逸失道之義也。又釋六通曰:“一身通,二天眼通,三天耳通,四他心通,五宿命通,六漏盡通。”案通者,離壅無礙之謂也。六通亦名六神通,見翻譯名義集第一篇。三明亦名三達,佛説菩薩本行經卷上云“六通三達成一切智”是也。西域備詳,東土靡記。上言三墳五典之説,諸子百家之言,行於中土;而一乘二諦、三明六通之言,獨發自彼域也。自項日感夢,“項”,各本作“頂”,此依三寶記、内典録改。滿月流光,陽門飾豪眉之象,“豪”,逸史本作“毫”,三寶記、内典録同。夜臺圖紺髮之形,夜臺,三寶記、續僧傳同,惟内典録作“涼臺”。○此述自明帝感夢,佛教始至中土也。牟子理惑論云:“昔孝明帝夢見金人,身有日光,飛在殿前,欣然悦之。明日博問群臣,此爲何神?有通人傅毅曰:臣聞天竺有得道者,號曰佛,飛行虚空,身有日光,殆將其神也。於是上寤。遣中郎蔡愔、羽林郎中秦景、博士弟子王遵等十八人於大月支寫佛經四十二章,藏在蘭臺石室第十四間。時於洛陽城西雍門外起佛寺,於其壁畫千乘萬騎繞塔三匝。又於南宫清涼臺開陽門上作佛像。明帝時豫修造壽陵,曰顯節,亦於其上作佛圖像。時國豐民寧,遠夷慕義,學者由此而滋。”(見弘明集卷一)法本内傳亦云“明帝永平三年,上夢神人,金身丈六,項有日光”云云。(見廣弘明集卷一及弘決外典抄卷一引)即其事也。○夜臺,即長夜臺,指明帝之壽陵而言。内典録作涼臺,則謂清涼臺,義有不同。項日、滿月、毫眉、紺髮皆如來之色相。大善權經云:“白淨王嚴駕白象,往詣阿夷頭,道人披相太子,見三十二相,軀體金色,頂有肉髻,其髮紺青,眉間白毫,項出日光。”是也。(瑞應本起經同)滿月,見修行本起經卷上,言佛之顔容,皎潔光淨,如滿月也。温子昇大覺寺碑言佛“顔如滿月,心若盈泉”。(見藝文類聚卷七十七)又釋法琳辯正論卷六云:“夫法身等於如如,無方理絶稱謂。化體由乎應物,妙質可涉名言。故有白毫紺睫之輝,果脣花目之麗,萬字千輻之相,日輪月彩之殊。自像法東被,正化南移,夕夢金人,河浮玉馬。清臺之下,覩滿月之容;雍門之外,觀相輪之影。”並與本文相發。邇來奔競,“邇”原作“爾”,誤。逸史本作“邇”,與三寶記、内典録合。其風遂廣。釋法琳破邪論卷下云:“及慈雲卷潤,慧日收光,迺夢金人於永平之年,覩舍利於赤烏之歲。於是之政,像教勃興;已來,名僧間出。”至於永嘉各本作“至永嘉”,此依三寶記、内典録。唯有寺四十二所。亦見魏書釋老志。皇魏受圖,受圖,謂受天命也。後漢書班固傳東都賦“於是聖皇乃握乾符,闡坤珍,披皇圖,稽帝文”,李賢注曰:“乾符坤珍,謂天地符瑞也。皇圖帝文,謂圖緯之文也。”又張衡傳東京賦云:“高祖膺籙受圖,順天行誅。”文選卷二十應貞晉武帝華林園集詩云:“五德更運,膺録受符。”義同。光宅光者,大也。左氏昭公二十八年傳“光有天下”,班固東都賦“光京於諸夏”,是也。宅者,居也。嵩高山也。文選卷十六潘岳懷舊賦李善注引戴延之西征記曰:“嵩高,中丘也。東謂太室,西謂少室,總名嵩高也。”又引河南郡圖經曰:“嵩丘,在縣西南十五里。”篤信彌繁,法教愈盛。詳見魏書釋老志。王侯貴臣,棄象馬如脱屣;此謂多施與也。往者太子須大拏曾以白象車馬布施他人,見太子須大拏經,故曰棄象馬如脱屣。“屣”,履也。“如脱屣”,言其至爲輕易也。庶士豪家,捨資財若遺跡。文選古詩十九首云:“不念攜手好,棄我如遺跡。”於是招提櫛比,“招”原作“昭”,誤,别本均作“招”。續僧傳卷十二達摩笈多傳云:“招提者,正音云招鬪提奢,此云四方,謂處所爲四方衆僧之所依住也。世依字解:招謂招引,提謂提攜,並浪語也。此乃西言耳。”又釋氏要覽卷上釋招提曰:“增輝記:梵云拓鬪提奢(),言四方僧物。但筆者訛拓爲招,去鬪、奢,留提,故稱招提。即今十方住持寺院也。”案僧史略卷上云:“後魏太武帝始光元年創立伽藍,爲招提之號。”寶塔駢羅,釋氏要覽卷下云:“塔,梵語塔婆,此云高顯,今略稱塔也。又梵云蘇偷婆,此云寶塔。又梵云窣堵波,此云墳。”案塔婆者,由巴利文(Pāli)thūpa而來;蘇偷婆、窣堵波者,由梵文stūpa而來;皆譯音也。玄應一切經音義卷六引字苑曰:“塔,佛堂也。他合反。”是此字之訓寺塔,自葛洪始。寶塔者,以衆寶爲飾者也。駢羅,猶言並列。張衡西京賦曰“夾蓬萊而駢羅”。爭寫天上之姿,競摹山中之影,“摹”原作“摸”,此依三寶記。“摹、摸”一字,摸爲俗體。别本作“模”,非。模者,法也。摹者,摹寫之也。意義有别。圖繢佛像,畫工未施采事,而先規摹之也。自以作摹爲是。○天上之姿,山中之影,皆指如來佛像而言。往者佛至忉利天爲母説法,優填王以旃檀作佛像,爲造像之始。大唐内典録謂明帝時從月支優填王雕像之圖樣,敕圖於開陽城門及壽陵上,爲中國供養佛像之始。案又過去佛嘗於那竭南山中留影,魏書釋老志云:“太安初有師子國沙門五人奉佛像三到京師。”即本佛影摹寫而得,斯即所謂山中之影也。金刹與靈臺比高,靈臺,三寶記作“雲臺”,誤。案靈臺光武所建,升之以望雲物也。水經注穀水條云:“高六丈,方二十步。”文選潘岳閒居賦云:“浮梁黝以徑度,靈臺傑其高峙。”李善曰:“陸機洛陽記:靈臺洛陽南,去城三里。”○金刹者,旛柱也。此指浮圖而言。法華經卷三授記品“長表金刹”,慧琳音義云:“刹,梵云掣多羅,彼土無别旛竿,即於塔覆鉢柱頭懸旛,今云刹者,語聲雖訛,以金爲之,長而有表,故言金刹也。”案古無刹字,徐鉉説文新附字有之,云:“柱也,从刀未詳,殺省聲,初轄切。”玄應一切經音義卷一忉刹條云:“刹音察。”梵言“差多羅”。此譯云“土田”。案“刹”書無此字,即“”字略也。音初一反,浮圖名刹者,訛也。言“剌瑟胝”。剌音力割反。此譯云“竿”。人以柱代之,名爲“刹柱”,以安佛骨,義同土田,故名“刹”也。以彼西國塔竿頭安舍利故也。季羨林先生云:“刹,梵文爲yaṣṭi,巴利文爲laṣṭhi。玄應所云‘剌瑟胝’,或爲laṣṭhi之對音。”講殿共阿房等壯。“講殿”原作“廣殿”,此依三寶記。逸史本、集證本作“宫殿”,非。阿房,殿名,見史記秦始皇本紀,東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可以坐萬人,在渭南上林苑中。房音旁。豈直木衣綈繡,土被朱紫而已哉!此言當時興建寺舍之窮侈極度也。文選張衡西京賦云:“北闕甲第,當道直啟,程巧致功,期不阤陊。木衣綈錦,土被朱紫。”薛綜曰:“言皆采畫如錦繡之文章也。”李善曰:“説文云:綈,厚繒也。朱紫,二色也。”永熙多難,皇輿遷,諸寺僧尼,亦與時徙。元魏孝武帝元修)於永熙三年七月爲斛斯椿所迫,西出於長安。十月孝靜帝元善見)即位,北遷於武定五年,歲在丁卯,余因行役,重覽洛陽三寶記作“至武定元年”(543),無“歲在丁卯”四字。案孝靜帝武定元年二月,北豫州刺史高仲密虎牢西叛,三月南陽王元寶炬遣其子宇文黑獺率衆來援仲密,旋圍河橋南城。獻武王高歡乃聲討黑獺,戰於邙山,大破之,二州始平。見魏書孝靜帝紀。衒之之行役過,當在平洛州之後,故有城郭崩毁之語。城郭崩毁,“城郭崩毁”,三寶記作“牆宇傾毁”。宫室傾覆,寺觀灰燼,廟塔丘墟。牆被蒿艾,巷羅荆棘,三寶記“牆宇傾毁”下作“荆棘成林”,無“宫室”下十八字。野獸穴於荒階,山鳥巢於庭樹。“巢”,三寶記作“聚”。游兒牧豎,躑躅於九逵,詩兔“施于中逵”,傳曰:“逵,九達之道也。”此所稱九逵者,九軌也。洛陽城門每門有三道,即所謂九軌。左氏隱公十一年傳注云:“逵,道方九軌也。”文選張載七哀詩注云:“桓子新論:雍門周以琴見孟嘗君曰:臣竊悲千秋萬歲後,墳墓生荆棘,狐兔穴其中,樵兒牧豎躑躅而歌其上。”農夫耕老,藝黍於雙闕。“耕老”,各本作“耕稼”,誤。此依三寶記。“農夫耕老”與“游兒牧豎”文正相應,作耕稼則不合矣。闕者,宫門之象魏也。天子宫門兩旁特爲屋,高出於門屋之上者,謂之雙闕。亦謂之兩觀。見孫詒讓周禮正義大宰職。文選古詩曰:“兩宫遥相望,雙闕百餘尺。”是也。兩宫即南北二宫,相去七里。始知麥秀之感,非獨墟;黍離之悲,信哉室!“始知”二字今本並脱,此依三寶記補。又“悲”字,三寶記作“哀”。自爭寫天上之姿至此,内典録並闕。尚書大傳曰:“微子將朝,過之故墟,見麥秀之蔪蔪,此父母之國,志動心悲。”又詩黍離序曰:“黍離,閔宗周也。大夫行役,至于宗周,過故宗廟,宫室盡爲禾黍,閔室之顛覆,彷徨不忍去,而作是詩。”此所謂黍離、麥秀之感也。文選向秀思舊賦曰:“歎黍離之愍兮,悲麥秀於墟。惟古昔以懷今兮,心徘徊以躊躇。”京城表裏,“表裏”,三寶記作“内外”。凡有一千餘寺,今日寥廓,“寥”原作“寮”,此從逸史本。鐘聲罕聞。“鐘”原書均作“鍾”,今皆依逸史本改作“鐘”。恐後世無傳,故撰斯記。衒之孝莊帝元子攸永安中爲奉朝請,若年當弱冠,則撰述此書之時,於武定五年之後,蓋已年在四十左右矣。然寺數最多,不可遍寫;今之所録,止大伽藍,伽藍即佛寺,或曰僧伽藍,本名僧伽囉磨,梵文稱saṇghārāma,譯云“衆園”,乃衆沙門修靜之所也。其中小者,取其祥異,“異”字原脱,津逮本同。惟逸史本不誤。“祥”字各本均作“詳”,非是。案内典録引凡有一千餘寺下,作“並選擇祥異以注述云”,是“詳異”當作“祥異”也。世諦俗事,“俗”字各本並奪,此依三寶記補。因而出之。先以城内爲始,次及城外。表列門名,以記遠近。凡爲五篇。“記”字、“凡”字,各本並奪,此依三寶記補。余才非著述,“著”,三寶記作“注”。多有遺漏,後之君子,詳其闕焉。

太和十七年,太和,各本並作“大和”,誤。案孝文帝元宏)改元太和,詔曰:“朕夙承寶業,懼不堪荷,而天貺具臻,地瑞並應,風和氣晼,天人交協,宜改號太和。”見魏書卷七上高祖紀。高祖遷都洛陽“高祖”上各本有“後魏”二字,當爲後人所加,今删。洛陽本古成周之舊址,光武建武元年建都於是,因而不改。元魏之初,本都平城,至孝文帝太和十七年始定遷都之計,經營洛京嘉慶洛陽縣志卷六云:“東漢舊京,在今洛陽城東三十里,今雖湮滅已久,故跡猶存。”詔司空公穆亮營造宫室,魏書高祖紀下云:“太和十七年九月幸洛陽,巡故宫基址。帝顧謂侍臣曰:德不修,早傾宗祀,荒毁至此,用傷朕懷!乃定遷都之計。冬十月,幸金墉城,詔徵司空穆亮與尚書李沖、將作大匠董爵經始洛京。”元河南志卷三云:“又命青州刺史劉芳、中書舍人常景洛陽宫殿門闥之名,經途正其號。十九年九月,新都始立,於是六宫文武盡遷洛陽宣武永平二年又詔定諸門闥名。初命中書舍人沈馨以隸書書板題之,景明正始之年,又敕符節江式以大篆易之。”洛陽城門依舊名。案城門之稱號仍之舊者固多,而亦有高祖改之者。

東面有三門:

北頭第一門,曰建春門

 上東門阮籍詩曰“步出上東門”是也。阮籍詠懷詩句,見文選卷二十三。李善注引河南郡圖經曰:“東有三門,最北頭曰上東門。”建春門高祖因而不改。曰”以下今本與上文連寫,今依集證及鉤沉二本列爲注文,且分行書之,以清眉目。○案元河南志卷二云:“賈誼疏曰:擇良日立諸子雒陽上東門之外。是則西漢時已有上東門矣。漢舊儀曰:册皇太子諸侯王皆於上東門李尤銘曰:上東少陽,厥位在寅,條風動物,月正孟春。”又云:“永嘉二年,王彌洛陽,屯於津陽門兵散,燒建春門而東。”

次南曰東陽門

 中東門中東門,各本作“東中門”,誤。水經注卷十六謂“東陽門,故中東門也”。元河南志卷二亦作中東門,且引李尤銘曰:“東處仲月,厥位當卯。”是原名中東門無疑。中東門者,東門之中間一門也。東陽門高祖因而不改。

次南曰青陽門

 望京門案元河南志卷二曰:“旄門,一作宣平門,又曰望京門李尤銘曰:旄門值季,月位在辰。”清明門高祖改爲青陽門“青陽”,漢魏本作“清陽”,非,爾雅釋天云:“春爲青陽。”説文云:“青,東方色也。”“陽,高明也。”元河南志卷二云:“青陽門清明門孝文改。亦曰税門,又曰芒門。”

南面有四門:原作“三門”,誤。此依逸史本及元河南志改。

 東頭第一門,“門”字各本脱,依集證本補。開陽門

初,光武遷都洛陽,作此門始成,而未有名,忽夜中有柱自來在樓上。後瑯琊開陽縣上言南門一柱飛去,“上”字各本無,依水經注卷十六及漢官儀補。使來視之,則是也,遂以“開陽”爲名。“遂”,逸史本作“因”。李尤銘曰:“開陽在孟,位月惟巳。”因而不改,文選潘岳懷舊賦曰:“啟開陽而朝邁。”高祖亦然。

次西曰平昌門

 平門元河南志卷二云:“南面四門:正南曰平門,一作平城門。古今注曰:建武十三年開。蔡邕曰:平城門,正陽之門也。與宫連屬,郊祀法駕所由從出,門之最尊者。漢官秩曰:平城門爲宫門,不置候。李尤銘曰:平門督司,午位處中。外臨僚侍,内達帝宫。正陽南面,炎暑赫融。”平昌門高祖因而不改。

次西曰宣陽門

 小苑門宣陽門高祖因而不改。此注今本並無,依水經注、太平寰宇記補。水經注卷十六:穀水又東逕宣陽門南,注云:“故苑門也,皇都遷,移置于此。”太平寰宇記卷三云:“開陽門在巳上,小苑門在午上,改曰宣陽門。”是宣陽門小苑門小苑門亦稱謻門。文選張衡東京賦云:“謻門曲榭,邪阻城洫。”薛綜曰:“謻門冰室門也。”水經注穀水下云:“謻門,即宣陽門也。”今各本宣陽門下作“津門”云,非是。元河南志卷二列後漢城門,平門之西曰宣陽門,並云:“按漢志十二門名有小苑門,而獨無銘,莫知其方所。而十道志列在平城之西。董卓傳:孫堅太谷,進宣陽城門。注曰:洛陽記南面有四門,從東第三門也。是則小苑亦名宣陽。次西曰津門。”據此可知宣陽門津門爲二門,非一門也。又水經注穀水下云:“穀水南東屈逕津陽門,又東逕宣陽門南,又東逕平昌門南,又東逕開陽門南。”此正爲南面之四門,次第甚明,足正今本伽藍記之誤。

次西曰津陽門此六字今本亦脱,張氏宗祥據水經注各書始發其誤。今考元河南志卷三多據衒之此書而作,其叙南面四門:東曰開陽,次西曰平昌,次西曰宣陽,次西曰津陽;所列與水經注並合,今據補。

 津門逸史本“津”下有“陽”字,非。案津門者以洛水從此而入城,故名。元河南志卷二云:“津門洛水浮橋下,一作津城門,又作津陽門李尤銘曰:名自定位,惟月在未。”津陽門逸史本作“宣陽”,非。案永嘉二年王彌洛陽,屯於津陽門高祖因而不改。

西面有四門:案自,西面有三門,元魏增闢一門,故爲四門。

南頭第一門,曰西明門

 廣陽門李尤銘曰:“廣陽位孟,厥月在申。”因而不改,高祖改爲西明門

次北曰西陽門

 雍門元河南志卷二云:“一曰雍城門李尤銘曰:雍門處中,位月在酉。”西明門高祖改爲西陽門水經注卷十六曰:“舊門在東南,太和中以故門邪出,故徙是門,東對東陽門。”

次北曰閶闔門

 上西門李尤銘曰:“上西在季,位月惟戌。”上有銅璇璣玉衡,“上”字原脱,此從逸史本。以齊七政。尚書舜典云:“在璿璣玉衡,以齊七政。”“璿、璇”字同。孔穎達正義曰:“説文云:璿,美玉也。璣衡者,璣爲轉運,衡爲横簫。運璣使動於下,以衡望之,是王者正天文之器。世以來,謂之渾天儀者是也。宣帝時,司農中丞耿壽昌始鑄銅爲之象,史官施用焉。馬融云:渾天儀可旋轉,故曰璣。衡,其横簫,所以視星宿也。以璿爲璣,以玉爲衡,蓋貴天象也。蔡邕云:玉衡長八尺,孔徑一寸,下端望之,以視星辰。蓋縣璣以象天,而衡望之,轉璣窺衡,以知星宿。是其説也。七政謂日月與五星也。馬融云:日月星皆以璿璣玉衡度知其盈縮進退,失政所在。聖人謙讓以驗齊日月五星行度,知其政是與否,重審己之事也。”閶闔門文選卷二十一左思詠史詩“被褐出閶闔”是也。李善云:“宫闕名曰:洛陽閶闔門西向。”高祖因而不改。水經注卷十六云:“太和遷都,徙門南側。”

次北曰承明門

 承明者,高祖所立,當金墉城前東西大道。水經注卷十六云:“金墉城,明帝洛陽城西北角築之,起層樓于東北隅,皇居創徙,宫極未就,止蹕於此。”遷京之始,宫闕未就,高祖住在金墉城,城西有王南寺高祖數詣寺(與)沙門論義,“與”,各本無,今依文義增。“義”原作“議”,非,此依逸史本改。案魏書高祖紀下云:“帝雅好讀書,手不釋卷,史傳百家,無不該涉。善談老莊,尤精釋義。”此所謂論義者,即談論釋典經義也。故通此門,而未有名,世人謂之“新門”。時王公卿士常迎駕於“新門”,高祖謂御史中尉李彪曰:道固頓丘衛國人。家世微寒,篤學不倦。高祖初,爲中書教學博士,後假員外散騎常侍,建威將軍,使於蕭賾。遷秘書丞,參著作事。高祖南征,假冠軍將軍。車駕還京,遷御史中尉,領著作郎。後坐事除名。世宗時以白衣在秘書省修史。景明二年秋卒。見魏書卷六十二李彪傳。曹植詩云‘謁帝承明廬’,子建贈白馬王彪詩,見文選卷二十四。李善云:“陸機洛陽記曰:承明門,後宫出入之門。吾常怪曹子建詩‘謁帝承明廬’,問張公),張公云:明帝建始殿,朝會皆由承明門。然直廬承明門側。”(此據文選卷二十一應璩百一詩注參校)此門宜以‘承明’爲稱。”遂名之。

北面有二門:

西頭曰大夏門

 夏門元河南志卷二云:“一作夏城門李尤銘曰:夏門值孟,位月在亥。”大夏門,〔高祖因而不改。〕高祖云云,各本並無,今依例補。宣武帝造三層樓,去地二十丈。“宣武”二字各本並無,“帝”原作“嘗”。逸史本作“帝”。案元河南志卷三云:“北有二門:東曰廣莫門,西有大夏門宣武造三層樓,去地二十丈。洛陽城門樓皆兩重,去地百尺,唯大夏門甍棟峻麗。”此文當即本於是書。今本“帝”上奪“宣武”二字,故據補。又河南志卷二記魏宫闕云:“魏略曰:武帝立北宫,明帝造三層樓,高十丈。”水經注卷十六云:“穀水又東歷大夏門下,故夏門也。陸機與弟書云:門有三層,高百尺。明帝造。”是則門舊有樓,亦非創自宣武元恪)矣。又逸史本、漢魏本此文作“帝造三層樓,去地十丈;高祖世宗造三層樓,去地二十丈”。吴若準以爲高祖世宗云云誤衍,而“帝”字上脱“魏明”二字。津逮本之“嘗”字,又當從漢魏本作“帝”。唐晏鉤沉則據漢魏本,但於“帝”字上增“魏明”二字而已。今從河南志改正。洛陽城門樓皆兩重,去地百尺,惟大夏門甍棟干雲。甍,屋棟也。廣韻莫耕切,音萌。東頭曰廣莫門廣莫者,大也。天有八風,一曰廣莫風。史記律書云:“廣莫風居北方。”

 穀門元河南志卷二云:“一作穀城門李尤銘曰:穀門北中,位當於子。”水經注卷十六云:“穀門北對芒阜,連嶺修亘,苞總衆山,始自洛口,西逾平陰,悉芒壠也。”廣莫門文選卷二十八劉琨扶風歌云:“朝發廣莫門,莫宿丹水山。”高祖因而不改。自廣莫門以西,“自”字原脱,依逸史本補。至於大夏門,宫觀相連,被諸城上也。

門有三道,所謂九軌。元河南志卷二記晉城闕云:“陸機洛陽記曰:洛陽十二門,門有閣,閉中,開左右出入,城内大道三,中央御道,兩邊築土牆,高四尺,公卿尚書章服從中道,凡人行左右道。左入右出,不得相逢。夾道種槐柳樹。晉書曰:洛陽御道,築牆高丈餘,百郡邸舍皆在城内。又曰:洛陽十二門,皆有雙闕。有橋,橋跨陽渠水。”○“九軌”,逸史本作“九逵”,義同。周禮考工記匠人曰:“國中經涂九軌。”注曰:“經緯之涂,皆容方九軌。軌謂軌廣。”又文選張衡東京賦述洛陽城隅之制曰:“經途九軌,城隅九雉。”薛綜曰:“南北爲經。途,道也;軌,車轍也。”


[1] 注釋中的引文,或爲省略部分内容的節引。文中引號爲閲讀方便而設,不代表文獻原文如此。

[2] 崇有黜邪:疑爲“崇正黜邪”之誤。

[3] “二”字疑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