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来王族与日本皇室

1975年夏天，我在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生活了两个月。

华人占多半数的新加坡暂且不说，让我觉得最意外的是，在马来西亚，马来人的上层人士是真正的贵族：他们有着各式各样的世袭称号；他们不仅有着英式的优雅和较高的素养，而且多是非常有能力的人；他们活跃于政治和文化的各个方面，也是马来西亚联邦这个近代国家的重要支柱。

马来西亚联邦由13个州组成。这其中除了原属英属海峡殖民地的马六甲和槟榔屿，以及沙巴（旧称“北婆罗洲”）、沙捞越外，剩下的9个州的首脑都是各州的世袭苏丹。联邦最高元首从这9人中轮流选出，任期5年。在我旅居吉隆坡期间，正好当时最高元首吉打苏丹任期届满，吉兰丹苏丹被选为最高元首。

欧洲王室如今已所剩不多。马来的苏丹和王族与英国王室是非常不同的。他们完全不会有登满报纸版面的夸张言行，也不常发表什么演说。偶尔作为苏丹的父亲给公主授予位阶的时候，报上也只是刊登低头跪着的美少女的侧颜照片，给人以小心恭谨的印象。就联邦最高元首来说，他们不在议会上发表演讲，自然也不会被新闻报道。我在吉隆坡市内开车，有时会与以白色摩托为先导的黑色劳斯莱斯擦肩而过。直到朋友告诉我“快看，是Agong（元首）！”的时候，我才会意识到刚刚遇到了谁。在此过程中警察并不会为此进行交通管制。

用一句话来形容我的直观感受，那就是苏丹更像是一种“象征”。也就是说，苏丹类似于日本的天皇，马来王族就像日本的皇室，是只有宗教权威而没有政治权力的存在。

无疑，马来西亚的国教是伊斯兰教。不过，若说它是伊斯兰教国家，国民却并不会被强制要求信仰伊斯兰教，就算是在正式场合举行的宗教仪式也未必会遵守伊斯兰教法。可是，马来西亚又是这样一个国家：在每晚的电视节目中，会中断人气西部剧《荒野大镖客》的播放，代之以阿拉伯语放送长长的邦克，提醒穆斯林们要开始朝麦加的方向做礼拜了。伊斯兰教的历史告诉人们，“苏丹”本来是10世纪定都于巴格达的阿拔斯王朝哈里发授予其帝国东半部分征服者的首领—他原本不过是突厥奴隶的儿子—的称号。这个称号类似于日本的“征夷大将军”。虽然“苏丹”这个称号在后来价值有所下降，但是只要说到穆斯林的君主，无论是谁都要称作“苏丹”。与哈里发的宗教权威相对，苏丹代表了世俗的实权。在北印度、西亚、北非的伊斯兰国家中同样如此。

如果这样的苏丹在马来西亚并不是“征夷大将军”，而是像天皇一样的存在的话，可能会突然变得很有趣。一天晚上，想到这儿的我，向一位年轻的马来西亚经济学者提出了这样的疑问：

“怎样才能成为苏丹？”

尽管是穆斯林，但朋友一边喝着兑水的威士忌，一边轻松地回答：

“苏丹就是苏丹。而不是可以‘成为’苏丹。”

“为什么？”

“要说为什么，因为苏丹是世袭的。”

果然，马来西亚的苏丹们是“万世一系”的。

忽而兴趣使然，我就试着翻阅了马来西亚的古典文学名作《马来纪年》。这本书讲述了15世纪马六甲王室兴盛的故事。1511年，马六甲王室被阿尔布克尔克率领的葡萄牙舰队消灭。散落在马来半岛各地的马六甲王室后裔，就是现代马来西亚各州苏丹们的祖先。放在日本来说，《马来纪年》相当于《古事记》和《日本书纪》的总和。而马六甲王室可以说就是大和朝廷。

但令人惊讶的是，这部马来西亚的“记·纪”中出现的马六甲建国传说和宫廷生活，与古代日本的十分相似。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