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身险与财产险

直觉偏差

我们大多数人在接触财产险后才懵懵懂懂地推开了保险的大门，其中航班延误险是被购买得最多的产品之一。商务出行者对这个险种乐此不疲，有些人购买它是真心从时间补偿的角度考虑，更多人的购买冲动则基于投机套利。

然而，包括老东在内的大多数套利者以失败告终，留下一句“保险公司真会赚钱”，随后扬长而去。却不知，财产险公司的管理层此时也正眉头紧锁。这类产品除了赔款支出外，还有高额的业务管理费支出和给中间商的保险业务手续费支出，算下来承保利润很可能为负。近两年越来越多的财产险公司暂停了此前高歌猛进的航延险业务，原因多为“公司采取了更为谨慎的核保政策，对于综合成本率超过100%的项目严格禁止承保”(1)。

以直觉认知事物容易产生偏差。我们直觉以为航延险很赚钱是一个例子，另一个例子则是人身险和财产险公司的经营范围。若我们把保险公司比喻为一家“赌场”，直觉上我们认为人身险公司是“以身体为赌注”的，财产险公司是“以财产为赌注”的。在中国保险业复业后的许多年里，这样的认知还算站得住脚。但经历了2017年至今的互联网百万医疗产品大发展后，若我们还这样认知，就错得有些不应该了。

微保中销量领先的两款医疗险(2)见图1-1。作为微保的合作伙伴，泰康集团提供了这两款医疗险。有心人或许发现了，百万医疗险是由泰康在线提供的，而长期医疗险是由泰康人寿提供的，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呢？

百度一下“泰康在线”4个字，我们会惊喜地发现其全名为“泰康在线财产保险股份有限公司”。没错，这是一家财产险公司，一家可以经营“以身体为赌注”健康险产品的财产险公司(3)。让我们看看另一个例子，中国人寿财产险和中国人寿。

《中华人民共和国保险法（2015）》第九十五条规定：“经营财产保险业务的保险公司经国务院保险监督管理机构批准，可以经营短期健康保险业务和意外伤害保险业务。”因此，财产险公司与人身险公司并非平行世界，二者是有交集的。

财产险公司被赋予短期意外险的经营范围或许可以被大多数人理解，因为财产险公司主要经营车险，卖了车险顺便搭售一年期的意外险，无可厚非。但也有少数人不能理解，毕竟意外险是“以身体为赌注”的，财产险不该插这么一手。

这种过度追求逻辑严谨性的后天习惯起源于我们学习成长的心路历程。查理·芒格认为，我们倾向于过度追求逻辑严谨性，只是因为不想浪费在学校所学习的自然学科知识与能力。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投资领域。打开许多券商研究报告，我们可以很轻易在结尾处找到大量的数据预测，这些数据经过多次逻辑组合（如乘积），最终构成了关键的决策指标，如净利润、营业收入等。数据预测的背后，是研究员们加班加点的努力。遗憾的是，根据条件概率的算法，若某项指标的准确率只有80%，几项指标乘积后的准确率会迅速下降至非常低的水平（如：80%的五次方约等于32%）。花费大量人力沉浸在数据的汪洋大海中寻找关键决策的意义究竟有多大，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老东并不是抨击券商等卖方研究报告，实际上他们的研究报告为诸多研究者提供了非常大的便利。只不过类似于券商研究，我们在日常生活中时常过度强调逻辑的严谨性，难免陷入“精确计算的错误”。

人身险与财产险的范围

说到人身险与财产险经营范围的界定：为什么财产险公司可以经营短期健康险和意外险？这个问题在期限的长短上（比如为何是短期，不是绝对禁止、中期或是长期）是找不到答案的。相反，求助于真实世界的演变过程，我们很容易知道为什么——这也是为何老东花了两段来强调切勿痴迷于过度追求逻辑严谨性，毕竟世界不是机械分割的。

在香港保监局的网站上找到“保险人登记册”，我们可以看到不同的保险公司业务类型，分为一般业务、长期业务和综合业务，其中综合业务包含一般业务和长期业务。以表1-2为例，安泰是一般业务类型，中国人寿（海外）(4)是长期业务类型，友邦则是综合业务类型。

按香港保监局《保险业条例》(5)定义，“长期业务”包括人寿及年金、永久健康(6)等业务，“一般业务”指不属于长期业务的保险业务。虽有别于香港保监局规定，我国内地是以长期和短期来划分保险公司的业务范围，但我国财产险公司能经营短期健康险却与此息息相关。

1984年保险业复业后，首先壮大的是财产险公司。那时的财产险公司以承保国家基础建设项目为起点，演变出了承保船舶、承保车辆等业务，经营范围与早期的人身险公司并无交集，当然也不能发行短期的健康险和意外险产品。

2001年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含苞待放”的保险业被推到了滚滚浪潮中。我国《保险法》对标国际上的“一般业务”，在第四章第九十五条中增加了“经营财产保险业务的保险公司经国务院保险监督管理机构批准，可以经营短期健康保险业务和意外伤害保险业务”。

实际上，长期保险公司（Long Term Insurance）和一般保险公司（General Insurance）是国际通用的划分形式，划分的边界是“以长期标的为赌注”或“以短期标的为赌注”，而非“以身体为赌注”或“以财产为赌注”。我国则一直延续了“以身体／财产为赌注”的人身险和财产险的划分形式，虽然如今的财产险也已深度介入人身险的经营范围了。

郑也夫先生在《文明是副产品》一书中曾用“层层叠叠”来形容文明的发展形式。我们真实世界的大多数事物，大到国家，小到行业和公司，边界的划分都不遵从逻辑的严谨性，而是遵从历史的演进，一层叠一层，才有了今天的样子。与我国人身险和财产险公司经营范围类似的，国土面积有75%在亚洲的俄罗斯被归为欧洲国家，也是个看起来不符合逻辑的例子，却很符合历史。

(1)　引自永诚保险2016年年报。

(2)　“微保”是腾讯控股的互联网保险代理公司。“销量靠前”指2019年销量靠前。

(3)　除此外，泰康在线、众安在线、安心财险、易安财险还是2013—2016年期间原保监会批复的4家专业互联网保险公司，这些公司无一例外是财产险公司。

(4)　中国人寿集团专营境外保险的全资子公司。

(5)　2018年4月20日版本。

(6)　指期限不短于5年的健康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