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那察尔斯基论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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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写在亨利·巴比塞来访之前[1]

当地狱似的帝国主义战争已经充分展露出它的惨祸,可是这整个人类苦难的无底深渊还看不到尽头和边际的时候,当法国的后方充斥着爱国主义的高谈阔论和自以为是的无耻行径,而前线难得有个大胆的人敢于高声说一句抗议的话的时候,——出乎大家意料之外,巴比塞的一部与众不同的小说,或者讲得更确切些,一份起诉书,一篇富于艺术性的悲壮的檄文,好比一颗照明弹的火光,突然升到和扎进了欧洲的天空,书名就叫《火线》[2]。

它不仅集中反映了当时那场毫不惋惜地烧毁过无数生命财产的烈火,它也是使许多人能够开始据以对准航向的灯塔上的第一道火光,是帝国主义后方从出人意料的方面传来的一声枪响。

当然,工人真左派抗议得更早。举行了齐美尔瓦尔得和昆塔尔会议。一批最先进的和平主义者也对这场可诅咒的战争提出了某种抗议。罗曼·罗兰已经离开法国。[3]日内瓦的《明天》[4]一类的杂志发刊了。

但是亨利·巴比塞的小说仍然造成了一个奇突、强大、非常惊人的印象。这部小说在全世界交战双方所获得的成功,证明人类是多么厌战,在以官定秩序和军警纪律为厚厚的侧壁的大汽锅里面,又积聚着多少怒气。

巴比塞的作品显出无穷威力的原因,不光是那使本书在政治上达到革命尖锐性的大胆思想,还在于感人的真实性。世界大战中士兵大军的一切灾难、一切情绪,一切忧虑、为愤怒所取代的顺从,以及满腔的深仇大恨,全都反映在少数士兵的对话和感受中,他们用民间“切口”交谈,亲切而又准确。我要说,《火线》人物的语言本身,仿佛先就排除了作者凭空杜撰的任何可能:这真是私下截听来的谈话,但这些谈话不仅是由一位大艺术家的灵敏的耳朵,同时也是由一个杰出的人的火热心灵截听到的。

从那时起,巴比塞便以大写字母将自己的英名载入反战战斗史了。

弗拉基米尔·伊里奇怀着真正的喜悦读了这本书。他好几次对我表示他的意见说,这非但是一篇绝妙的反战宣言,并且正是我们在帝国主义战争环境中所最需要的那种艺术的典范。战争是这样一场噩梦,它当然会使得许多稍微敏感和高洁一点的人上升到相当明显的抗议的水平。[5]

然而战争停息了。在知识界反资产阶级的呼声再继续喧腾一个短时期以后,随着国际孟什维主义消解波涛汹涌的无产阶级群众不满情绪这一事实的出现,知识界的神经质的抗议开始褪色了。

资本主义稳定了下来,随着它的稳定,知识界产生了新的两极分化。一个比较大的知识分子集团全部聚拢在资本主义的阳极。可是那些隐没在中间某处、不热也不冷的人有过多少啊?

亨利·巴比塞可不是这样的人。他挺身而出,把战争受害者组成一个庞大的残疾人协会[6],决心举起大旗,引导它去向产生大屠杀的制度作无情的斗争。他在以“国际革命家救援会”[7]为旗帜而进行的伟大斗争中占着头等地位,他是白色恐怖的最强有力的揭露者。连敌人也承认他是欧洲的良心;他能够对资产阶级的刽子手行为提出论证充足凿凿有据的抗议[8],谁也不敢封住他的嘴巴。他在他的文学新作中抱定宗旨,要有系统地为整个社会制度的彻底更迭编写艺术赞词。[9]别看他有着极其深湛的教养,他的神经系统的纤弱同思想的驳杂又交错在一起,他却是共产党的一名沉着坚定的战士。

虽然巴比塞有些时候采取了我们不能苟同的这样那样的奇特立场(例如他最近对基督教的观点)[10],但是第一,他处处都在作为无产阶级革命的忠实捍卫者发言立论;第二,一个人既然至今还能在革命斗争的伟大祭坛上燃起如此明净的火焰,人们是很容易原谅他的个别谬误的。

我们不把巴比塞看作一个多多少少引起好感的同路人,而是看作我们的朋友、同志、战友。如果说,成为伟大的共产国际的一员对巴比塞是一大光荣,那么,这个具有可惊的敏感、真诚和才气的人物在我们的大纛下同我们一道行进的事实,也给我们法国的兄弟党和我们自己带来了不小的光荣。

注释

[1]本文初次发表于1927年9月10日第206期《真理报》。译自《卢那察尔斯基八卷集》第5卷。

[2]《火线》,也可以照字面直译为“火”。

[3]罗兰于1914年大战爆发前不久去瑞士。

[4]《明天》,罗曼·罗兰的朋友亨利·基勒波创办的进步杂志,1916年至1922年在日内瓦出版,主张坚决谴责帝国主义战争。1916年至1917年列宁、加里宁、卢那察尔斯基和其他布尔什维克曾为该刊撰稿。

[5]列宁早在侨居瑞士时就读过《火线》原著。在《论第三国际的任务》和《答美国记者问》两文(见《列宁全集》第29卷)中,列宁都对《火线》表示过赞许。

[6]1917年3月,巴比塞和瓦扬—古久里等建立了“共和国退伍军人联合会”。1920年,在巴比塞倡议和领导下,又成立了“退伍军人国际组织”。

[7]这个团体存在于1922年至1947年。

[8]1925年,巴比塞去罗马尼亚、匈牙利、保加利亚和南斯拉夫调查法西斯白色恐怖的实况,次年根据调查结果和有关文献写了惊心动魄的报告《刽子手》一书。

[9]指长篇小说《光明》(1919)和《锁链》(1924)、政论集《深渊之光》(1920)和《牙咬着刀》(1921)、短篇小说集《力量》(1926)。

[10]指《耶稣》(1927)和《耶稣的犹大》(1927)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