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表里不一

羿铭心里有点烦躁，毫不犹豫地把车子开走，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随后，他通过车机打通了玲姐的电话。

“喂，小铭，怎么了？”玲姐开口就问。

“遇到了偷拍，画面里有女孩。”羿铭简短地回答。

沈婧虽然有点大脑缺氧，但听到这句话瞬间瞪大了眼睛。她绷直身子，支起耳朵想要听得更清楚一点，以至于大气都不敢喘。

“嗯~~是你送去看医生的那个练习生？”玲姐给她挂的号，所以很容易想到这里。

“是！”羿铭回答。

“在哪儿，大概什么场景？”

“南二环辅路边上的绿化区，沈婧晕车，停在那边吐，还缓了一会儿。有几个游玩的女孩偷拍，应该只拍我。后来上车时，感觉有职业狗仔拍到我给沈婧开车门到上车的画面，再多的不清楚了。”羿铭把自己看到的和感受到的都说出来。虽然话不多，但很完整、清晰。

沈婧的脸色更差了，她出了一身冷汗。什么叫伴君如伴虎，貌似就是这种感觉。她想：从下车到上车不到十分钟吧，怎么就会有偷拍！还有两波！此时她心里的另一个沈婧在抓狂。

“我知道了，明天给你换辆车，其他的事情我来处理。哦，对了，注意点距离！”玲姐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羿铭安静地开车。沈婧也独自进行一系列心理活动：那里有个抓狂的她在抱怨哭唧唧的她。

抓狂的她说：“你说你，干啥啥不行，闯祸第一名。这次严重了！你记不记得进公司第一课怎么讲的！”

哭唧唧的她回答：“保护隐私，即便是练习生也不能单独和异性同框，就算亲爹也不行。”

抓狂的她吼道：“一次被曝光记过，两次面谈，三次退出！况且你还连累人家出道的老师！”

哭唧唧的她说：“我，我不是故意的。”

抓狂的她后：“谁听你解释，啊？人家狗仔听吗？营销号听吗？还是粉丝听！！这对羿老师来说就是个公关事件！弄不好人设崩塌，被雪藏！”

沈婧突然感觉大脑一片清明，表情严肃且十分冷静地对正在开车的羿铭说：“让我下车，我自己去医院！”

羿铭觉得沈婧反应有点突然，皱了皱眉说：“快到了。”

沈婧再次强调：“要么我自己去，要么就不去了。”

羿铭忍不住瞥了她一眼，都说女儿心，海底针。真是莫名其妙，都到医院门口了，突然闹脾气！他不想理会。

当沈婧焦急地说：“诶，停车呀？！告诉我地址就行了，找不到我会问！……你，你聋啊？”的时候，他们已经停在了医院的地下车库。羿铭径自下车在前面走。沈婧只好远远地跟着。要坐直梯上楼，直梯没人，羿铭就走进直梯里面等。沈婧磨磨唧唧不想和他坐一个直梯，就说：“哼~！告诉我几层，我自己去吧，求你了！我这么大人了！”

羿铭挑了挑眉毛说：“你这样磨蹭，是在给我找麻烦，这边到处是摄像头，电梯停在这里不动，会有人关注！赶紧的！”

沈婧听了秒进电梯，电梯停在2层。羿铭下电梯，轻车熟路地走到分诊台，随后直接走到9号诊室。这种工作日特需号的病人不多，大多是来复查的。所以楼道里有些零零散散的老人家。他们丝毫不关心走过去的两个孩子。路上这段时间，号已经叫过了，所以他们直接推门进去。诊室里有个看起来七十多岁精神矍铄的老专家，还有个戴黑框眼镜30多岁的学生，和一个更年轻一些胖乎乎的女大夫，她在电脑前边录入病患信息，是个助理。这边工作节奏不快，诊室里的人都十分和善。

女大夫边对沈婧的信息，边和他们聊天：“你现在是18岁？”

“嗯。”沈婧回答。

“怎么看着跟初中生似的？”女大夫笑着说，“体重多少？”

“82斤。”她天天称体重，所以答得快。

“天！小学生都比你重！”她声音高了一些，引起了正在讨论病历的老专家和学生的注意。老专家笑着说：“你瞧瞧，刚才那个是虚胖的跟福娃似的，这个丫头，又跟林黛玉差不多了。小丫头儿，你有1米7？”

沈婧本来就是笑眼，平时就跟微笑着一样。现在被和善幽默的老中医逗乐了，笑起来很甜：“没有，我才166。”

女大夫啧啧称叹：“长得是真水灵，眼睛尤其有神，赶紧去让于老给你看看，他保证能帮你把身体调理得健健康康的。”

沈婧就乖乖地找老专家去了。于老让她张嘴看了看舌苔，又让她把手伸出来看了看手心。接着一边给她把脉，一边问她问题：“平时作息规律吗？几点起床，几点睡觉？”

“嗯，规律，6:00起，11:30睡觉。”沈婧回答。

“嗯，睡眠好吗？躺床上多久能睡着，多梦吗？多汗吗？”

“大概20分钟能睡着？我一般睡前听音乐，会做很多梦，出汗就一般。”沈婧说。

“做什么梦，很具体的，很生活的，还是特别抽象的，混乱的？”于老问。

“那个，她是胃不舒服~~。”羿铭忍不住插了一句，他想：这问的是哪跟哪啊？这么问下去，感觉进的不是消化内科，而是精神科了。

老专家看了他一下：“小伙子，在屋里戴墨镜干嘛？摘了我看看。”

羿铭这才想起来他还戴着墨镜，一来他外出戴墨镜习惯了，二来，他刚才听沈婧嘟嘟囔囔要下车，招得有点烦，就忘记在长辈面前不能戴墨镜的礼貌了。

他边摘眼镜，边鞠了个躬：“抱歉，我忘掉了，我身体还挺好的，您看她吧。”

胖胖的女大夫看着他们，这时突然插了句：“瞧这小伙子，长得真精神！你们爸妈应该长得好，生了这么对漂亮孩子。”

于大夫的徒弟也笑了笑说：“基因是挺优秀。你比你妹妹大多少？”

羿铭愣了一下，随后说：“不到两岁。”

于大夫又说了：“怪不得这丫头天生就脾虚，你哥长得这么高大精壮，怕是耗了你们娘不少气血。他占了你的便宜，就得好好照顾你，你不用怕他。”

“……”羿铭和沈婧石化了！

于大夫的徒弟笑了，说道：“你们不要把这个老顽童的话都当真！”

“而且这样哥哥是会认生的，胆小的。”女大夫又笑着补充，“因为他哺乳期短。”

“现……现在不是有奶粉么？”沈婧不确定地接了个岔。

“奶粉和母乳不一样，喝母乳的孩子更有安全感。”女大夫说。

“哦~~~”现场的人都了解了。

只有羿铭一整个无语住，他想：“邪了，我还真慢热，是不是真喝奶粉长大的？巧合，一定是巧合。胆小的人多了！”

开了几句玩笑，于大夫这才停止了把脉，说道：“行，差不多了。小李，准备开方子吧。”

“……”

“大夫，您刚问的问题，她还没回答吧？”羿铭赶紧说，他怕那个老顽童开着玩笑，然后把正事儿给忘了。

徒弟替老师回答道：“不是所有问题都要答案，也不是所有答案都要当真。中医是望闻问切，这个表症是最简单的，您们进门不超过两分钟就已经看过了。但这个病因断准了却是不容易。这就是于老的本事。他这是想给小姑娘好好地看看，才耽误了些许时间。”

于老说：“表症：水米不进，五谷不化，口干，味苦涩，畏荤腥。体虚气短，伴有晕眩之症。夜间多梦且实。多劳多汗，入不敷出。”

于老微笑着问沈婧：“小姑娘，我说全了没有？”

沈婧瞪大眼睛认真想（她也没全听懂），随后说了：“入不敷出~~？是肾虚吗？”不是有个广告叫做感觉身体被掏空吗？

“哈哈哈。”诊室里笑声一片。

“听我慢慢讲，这就跟里症有关了。”于老接着说，“脾虚，脾胃不和是天生的，本身也不善克化油腻、荤腥，少吃，但又不能不吃。毕竟你这身子需要摄入足够的脂肪和蛋白质。饮食因人而异，我建议你就少食多餐。

还有你心火旺盛，你们可能会想是一时压力大或遇到急事儿才火大，有，但不全是，这丫头原本就是个急脾气的，做事儿手脚比嘴快。”

“但我很少暴走，还老爱发呆？”沈婧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跟急脾气联系到一起了。

学生笑着说：“且听于老说完。”

于老接着说：“这孩子多思却讷言，心火郁滞，虽然通过大量运动有一定的抒发，但不够。所以夜间多梦，且实。实际上是通过做梦把白天想说却没说话，想做却没做的事都给干了。这个状态不是有效的深度睡眠，而是假寐。所以你这消化不行，睡眠也不行，运动量大，压力又大，这不就入不敷出了？”

沈婧一脸沮丧：“爷爷，那我还有救吗？”

“哈哈哈。”又笑声一片，连羿铭也忍不住用右手捂着嘴笑了：这丫头还真是耳根子软。

“小姑娘，才几岁呀！呵呵，吃点药会很快把表征给治疗好，另外再坚持喝段时间中药，能改善体质。但这为人处世的方法得你自己解决。你是乖宝宝做惯了，但不是乖巧就招人喜欢，通透豁达的人更好交；不是爱笑就开朗，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才是真开朗。以后要尊重自己内心感受，私下里交些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我理解你们在社会上的确不能太表里如一，但尽量争取。如果什么情绪都压在心里，身体会给你警告。你哥或许优秀，但你也不必跟他比较，人各有所长。时不常地定个小目标，成功了就给自己点甜头。这样吧，我给你开个方子。”

于老拿出一个空白的诊单，在上边写了两个字“语心”交给沈婧。羿铭在旁边也看了一眼，觉得很是奇妙。学生见他俩还是有点不太明白，就解释说：“这是于老送你的建议，就是让你多说说心里话的意思，这两个字你记得就行。”另外一边，于老已经在交代女大夫开药方子。然后还特意交代了一声：“这药味辛苦，小丫头爱美，现在脸色不好，你看着加几味养颜的，她才能有动力坚持喝。”

随后又对沈婧说：“如果实在怕苦，就可以买点饴糖，每次一小勺，不能多。”

沈婧的内心突然被戳到了，她觉得自己太喜欢这个老专家了。不，她喜欢这个诊室里所有的人。她喜欢这种被理解，被照顾，被善待的感觉。就像回到小时候在爷爷奶奶身边的日子。因此她的眼眶突然红了。羿铭没注意，他主动接过诊疗单，道了声谢，准备离开去缴费拿药。沈婧跟在后边。到门口时，她忍不住回头问：“大夫，我以后还能找您们看病吗？”

女大夫笑着说：“当然，你还要来复诊的，我给你约好了，单子上有。半个月以后，别忘了！”

学生又说：“如果你不方便总来这边，去隔壁市中医院挂我的号也行，于老总在我们那现场教学。我叫周杰，跟个演员重名。好记吧！”

“嗯！我记得了。”她这才走出诊室，边走边吸鼻子。羿铭纳闷地回头看了她一眼问道：“感冒了？”

沈婧摇头回答：“没有，……您有纸巾吗？借我一张？”她是个泪腺发达的人，有时候笑着，眼泪都会流出来，看不出是笑是哭。但是离开家以后她决定要坚强，不能总是泪汪汪的。所以想办法让眼泪憋住，流不下来。但代价就是泪水会从鼻子里出来，看着还挺那个的~~，她只好擤鼻涕。

羿铭还真有，他有鼻炎，纸巾是随身必带的东西。他掏出整包递来给她说：“都给你吧，我车上还有。”

就这样他们看完病，又取了代煎的药，提着满满两大袋药包回到公司。羿铭一路上和沈婧交代好：“别的先不用管，按时吃药，把身体调理好，增重餐先停了。下次复诊玲姐会安排好，带你过来。”待到公司车库，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建议道：“以后你有什么问题就直接跟我说，不要跟别人来，更不要别人替你说。”

沈婧瞪大眼睛反应了几秒，点头答应：“好的。”然后坐在那里。

“……”

羿铭奇怪地看着她眨眨眼：“我就……不送你回宿舍了……你自己能走吧？”

“哦，能能……”沈婧红着脸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又一个趔趄。羿铭一惊：“诶，当心！你真能走吧？”

“没问题！没问题！我就是不适应这个高度。”沈婧一边咧嘴笑着回答，一边关车门走了。

刚走几步，又听到羿铭叫她：“诶~~！等等！”

沈婧立定，疑惑地转过身，才看到羿铭提着那两大袋药赶过来：“你药留给我喝啊？！”

沈婧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脸更红了，赶紧接过药袋，鞠了个躬，慌忙遁走。羿铭在后边站着看了一会儿，确定她不但能走，还能小跑了，才转身回到车上。他要去把这辆车处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