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外一篇)一张新闻照片
一张新闻照片。
照片梗概:
照片下的说明文字:
她被用链条锁在铁门上,赤身露体,屁股上刻着囚犯号码,被相识者和陌生者围观。她的样子是无助的、卑贱的,仿佛是她要救助的那些受害者的象征。在围观者中绝大多数人不认识她,他们不仅知道她是在扮演卑贱者,也在很大程度上会认为她就是那个最卑贱的;然而,其中有一个(甚或几个)了解她的人,是崇拜她的人或她崇拜的人(也许是她的组织中的人),这些人也在观看。他们或许更了解她这样做的理由和目的。
但事实上,陌生者,其他围观者是被她忽略的,或者说是被她用来作为道具的,她希望的,是被他们——崇拜她的人或她崇拜的人——看到她卑贱的样子,那才是她这么做的真正目的。她崇拜那个人(那几个人,抑或她被崇拜),她用这种方式表达她的臣服,她的低微,她的崇拜。她可以不顾一切颜面,被大家唾弃,她可以做一切,为那个人,那个了解她的人——了解她、认为她无论怎样都是最值得尊敬的女人。她的表情是屈辱的,即使心里想到他,她还是屈辱的。她要的是真正地被侮辱,那些陌生人、围观者如此真实,真的侮辱到她了。她是如此无助,她再也无力忽略围观者,“享受”着被侮辱的感觉,甚至希望再猛烈点吧:让我卑微到最低,让我不能改变,不能动弹,让他们摸我,骂我,侮辱我,我会按照你们的要求,说出我的所有龌龊,我的所有阴暗,对,大声说出来,以使围观者更加看不起我,更加鄙视我,我愿意袒露我身体的全部,一丝不挂,丑态百出,任凭围观者指指点点。
——但你是保护我的。你是尊敬我的。你是我的归属。没有你我将连做这些的万分之一都不愿承受。你的存在会保我回归平安,回归尊严,回归高贵。
这时,一个人出现了。他从围观的人群里走出来,一副王者的派头,迈着至尊者的步履,还有高贵的衣着和神情,径直走向她,人群散开,惊讶地看见他走过去,走过去将她拥在怀里,吻她……那个吻,是人们从未见过的最深最长久的吻。他最爱卑微者?那个敢于卑微到极限的女人?——为他卑微到极限。
那个吻,很长,很长,长到那些围观者终于等得不耐烦而离去。围观者消失了,对她和他,或许从没有存在过。他和她在高峰处,那里,只有两个人。只有上帝可以看见他们。
——然而她无论如何都暴露了自己的性倾向。尽管她对在家庭暴力中的受害者无比同情,下决心要为她们做点什么,极其真诚。毫无疑问。
在被展览中她暗暗地达到了受虐的快感——被暴虐的眼神、被秘密的无耻、被轻蔑的忽略所虐。那快感很单纯,不与任何一个他有关。不会有王者走出人群,也不会有爱情的长吻。那快感可能连她自己都不能意识,她以为她在英勇地牺牲着,牺牲着尊严——为了那些受害者的尊严。其实不是她以为,她真实地做到了。
这张新闻照片,必然引起了非新闻意义上的联想。
2017.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