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若有来生
“如何了事！小弟闯下这大祸……”苏大哥急得团团转。
“去求求吴大人行不行？听说他的好朋友就是德妃的同族，或许能求个人情！”苏大嫂提醒说。
“拐了弯的关系难办事啊！事态严重，这会子拿活人大的珠宝去求他也未必肯答应！苏晖跟宫女私通，犯的是宫规！那宫女什么人？进去的都属于圣上的女人！”
“哎……皇上会不会降罪我们？！”苏大嫂惊骇。
“哎！他真混账啊！这会子叫我怎么办？”苏大哥摊手，别说钱财，找条解救弟弟的路子也没有！
微雨的哥哥自然明白他堂兄的困境：“你我兄弟向来与宫里攀不上一点关系，更别说德妃这样位份高的后宫嫔妃，如今连个求情通关系的途径也没有！”他说着拿眼睛瞟下堂妹。自打微雨病故，他渐渐与公主府疏远了，每年节日送些礼物进公主府以此走动关系，但从未见上锦川一面。求情，他怕碰钉子耽误事情。
拂衣会意，踌躇难开口，一来此事不光彩，二来让自己的夫君去求昔日主子，实在太委屈他了，三来那公主未必肯出手帮忙啊！
只是弟弟命悬一线，他们只能干着急么？
拂衣走出去，江枫随后跟来，走到阴暗处，夫妻俩沉默着。
“或许……可以去一趟公主府试试。”
“别……”拂衣紧紧抱着江枫，“我不愿你去求人……特别是她！”
“你想多了……”
“都是女人，谁也瞒不过谁……她看你的眼神……很复杂……”
“你放心……”江枫亲了亲妻子的额头。
“枫哥！真对不起……”
“说傻话，我们本是一家人，苏晖也是我的兄弟，总要想办法救他！只是前面为见崔娘子已叨扰她一次，转而又去求她入宫为苏晖求情，我不知怎么开口……”
拂衣低头沉吟会儿，对江枫如此这般说出自己的计策……
夜深沉。鱼雁居照旧灯火通明，隐约传出女子的轻缓唱吟：“钟鼓寒，楼阁暝，月照古桐金井。深院闭，小庭空，落花香露红。烟柳重，春雾薄，灯背水窗高阁……”
锦川斜卧竹榻，听着歌声，半眠半醒。她其实没有喝酒，只是有点累，然而耳朵清醒着，正慢慢沉浸歌声里，歌声戛然而止。
锦川不悦：“在我没睡着之前为什么不唱了？”
“公主……管家有事要禀报。”秋好垂首低眉，悦耳的声音恭敬回道。
蔡叔上前几步，轻声说：“江公子有事求见。”
锦川心内诧异，坐起身，沉吟下，吩咐蔡叔去请客人先在花厅等候。
此花厅离正屋较远，四周种满玫瑰花。空气里飘荡着玫瑰的芬芳，轻轻呼吸就能嗅着香气，花香沁满心房。
然而江枫无心享受花香，也无心喝茶，他踱步走到廊下徘徊，月光朦胧不明，清风不时拂衣。
对面一对灯笼晃悠近前，两个奴仆引着锦川款款而来，奴仆在不远处站定，锦川只身近前。已换了套妆束：绿云高髻，白色深衣，她身量本高挑，这般妆束显得十分飘逸洒脱，迥异平常。
江枫抱拳行了礼。
锦川撩衣随意坐下，头靠在椅背上。
“这么晚了找我，是不是丢下什么东西在这？”
光线迷蒙，看不清锦川的表情，她话里的调侃味儿却是掩盖不住的，并且歪着头静看江枫的反应。
“明日就要离开，忽然想起庄兄自创一套剑术，嘱咐我传给你。”
“哦？”锦川仍旧玩味地望着江枫，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瞧着他双眸精光焯灼，非同寻常。
“庄笙跟随你漂离故土，倒把他的希夷道观忘了。”
“‘无论海角与天涯，大抵心安即是家。’庄兄到哪里都能活得自在，他行医救人也是最好的修行。”
锦川起身走到廊下，抬头望那天空，云朵被风吹走露出皎洁的月亮，照着一庭清幽，她轻笑：“如此良夜，就请借着月光舞剑，将你潜心研磨的剑术都教给我。”
江枫立刻抱拳，拿起桌上的剑：“公主，请看好。”
锦川就站在台阶上，望着挥剑自如的江枫，心中默念：隔了几年，他的剑术更上一层楼……
管家悄悄走来，向锦川耳语一番，锦川点头示意他下去，仍旧静观江枫舞剑。不觉中，踏下台阶。
锦川信手剪朵玫瑰，走向江枫，“你闻闻这花香。”江枫急急收剑，退后几步。
浓郁花香易让人沉沦。
“你的剑呢？”江枫问，自然指的是寒月剑，这次回洛阳，他一直没见她佩带寒月剑。
“收在兵器库里。”
“嗯。这次回来，怎么见你消瘦不少？”
“你还关心我？”
“我怎么不愿你幸福平安呢？”
“幸福？”锦川轻轻自嘲，“什么是幸福？我居然从别的女人脸上一次次看到宁静的笑容，或许幸福就是那样子吧，这样的笑容都是你给的。微雨、拂衣，她们轻而易举就拥有了一颗真心，老天多不公平。”
江枫内心震动，坦诚说道：“当初我们谁也不知道几年后，心情会怎样，会发生什么事，遇见什么样的人。只能说，拂衣是上天给我的最大的慰藉，她让我心有所安，也让我倍觉温暖。”
“倘若没有对微雨的歉意，你也一样爱上拂衣吧？”
“……嗯……”
“你！为什么走了还要回来？”
“呃，我们……实在抱歉……总是麻烦你……有件事实在不好意思开口相求……”
“尊夫人出的主意不错啊，求了人又不失体面，恭喜你找到位贤内助……”
“什么事都瞒不过公主的慧眼……”
锦川轻轻冷笑：“你什么时候也这般会说话了……”
“公主，事关人命我不得不找一条最快最安全的路子救人……或许你已打探到我的来意……”
“除了你妻子的娘家发生了事情，还有什么让你深夜到访的呢，你来时我已派人去打听一下，原是你那个小舅子惹下风流债，不过今晚他性命暂且无妨——他被皇后的弟弟徐正杰关押起来听候发落，那个宫女被捆在德馨宫后面的柴房里，皇上身体抱恙，德妃去伺候汤药无暇处置这事。明早我入宫再处理这事。”
“有劳公主费心！真不知如何谢你！……打点关系所要的钱财，我当一一筹备。”
锦川微仰头，淡薄的月光照不清江枫的脸，却能闻到他的气息，刚才他流汗了。她想起几年前他背她逃跑的情景，她摩挲过他的下巴，满满的扎手的胡须……像小时候父皇抱她在怀、爱用胡须扎她手的感觉……她是父皇最爱的女人生的孩子，自然娇宠无比，呼风唤雨。她以为随着年龄增长，可以得到更多的喜欢的东西，随着母亲病故，一切慢慢不一样了。失去未婚夫，失去父亲，得不到眼前的人……
早知人生如此失意，她不愿长大。
“你不要感激我……来求我，总要付出代价的：带着你的妻子离开洛阳，永远不要再回来，因为我不想再见到你们，也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你们的消息。你所求之事，我会尽力而为。”
锦川深吸一口气，清透的声音缓缓说道。
“锦川……”江枫突兀地叫了声，满是内疚和无奈。玫瑰的芬芳向来爱搅动思绪，这味道终究刻入记忆深处去了。
“去吧。”锦川转过身，拾步上台阶。一切那么静，静到听见花瓣落地的声音。碎了……像青春最终凋谢。
身后传来江枫深沉的声音：“珍重。来生再见。若有来生，让我早点遇见你……”
锦川听得真切，她没有回头，来生？
来生，他还是他？自己还是自己？
还有必要重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