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山路有感并序[1]

序：前年夏，予自忠州刺史除书归阙[2]。时刑部李十一侍郎、户部崔二十员外亦自澧、果二郡守征还[3]，相次入关，皆同此路。今年，予自中书舍人授杭州刺史，又由此途出。二君已逝，予独南行；追叹兴怀，慨然成咏。后来有与予、杓直、虞平游者，见此短什[4]，能无恻恻乎？倘未忘情，请为继和。长庆二年七月三十日，题于内乡县南亭云尔[5]。

【注释】

[1]商山：在商州（今陕西商州），唐时为长安赶赴南方必经之路。

[2]忠州：今重庆忠县。除书：拜官授职的文书。归阙：归回朝廷。

[3]李十一侍郎：李建，字杓直，排行第十一。崔二十员外：崔韶，字虞平，排行二十二。澧（lǐ）州：今湖北澧县。因澧水贯穿全境而得名，隋开皇年间置。果州：今四川南充，因南充城西有盛产黄果的果山而得名。征还：指君王征召回朝。

[4]短什：指短篇诗文。

[5]内乡县：在今河南西南部。

【译文】

序：前年夏天，在我任忠州刺史期间，接到京城传来的授职文书，让我从忠州回到朝廷任职。当时刑部侍郎的李虞平、户部员外郎崔杓直也从澧州、果州两地的郡守职位征召回朝，他们先后进入关口，因此我们得以一路同行。今年，我自中书舍人的职位被授任为杭州刺史，又经由这条路线出发，离开京城。然而那两位君子都已经去世，留下我独自南行，追忆起往事，不禁感叹伤怀，慨然成咏。后来有几个曾与我、崔杓直、李虞平一起出游过的人，见到这篇短小的诗文，又怎能不悲恸凄恻呢？倘若你不能为之忘情，就请你跟着题写诗文相和吧。这首诗文写于长庆二年（822年）七月三十日，题写于内乡县南亭。

【原典】

忆昨征还日，三人归路同。

此生都是梦，前事旋成空。

杓直泉埋玉[1]，虞平烛过风[2]。

唯残乐天在[3]，头白向江东。

【注释】

[1]杓（biāo）直泉埋玉：此处指李建去世。

[2]虞（yú）平烛过风：此处指崔韶去世。

[3]唯残乐天在：只剩下白居易自己还在世。乐天，白居易之字。

【译文】

回想起以前奉命征召回朝的时候，我们三人曾同路归京。

这一生，恍惚之间都好像一场梦一样，到如今往事都已成空。

李建已被埋在黄泉之下，崔韶像蜡烛一般熄灭于风中。

三人中唯独剩下我白乐天还在，可叹我已白发苍苍，却只能在此遥望江东。

【赏析】

白居易被贬到忠州后不久，皇上下令又征召他回京听候调任，那时候正好与李建、崔韶二人同路同行。而后赴任杭州刺史又路过商山路。此时那两个人都已相继去世，白居易此刻想起他二人不禁追忆往昔，想起当年三人一起在商山踌躇满志、欢欣鼓舞的情景。如今自请外放又过商山，却只剩下自己踽踽独行，不由得悲痛地悼亡，慨叹伤怀。

首两句“忆昨征还日，三人归路同”，点明诗人怀念旧日友人间相处的美好点滴，三人一同结束被贬谪的生涯，结伴而行，一同迎来曙光，满怀憧憬回京待命。念及往事，诗人不禁慨叹“此生都是梦，前事旋成空”。几次往来商山路，世事变迁人已不同。这怎能不令诗人产生人生如梦、往事随风的感慨呢？两个好友如今都已不在，只剩下诗人自己，苍颜白发，孤零零地遥望着江东，读来倍觉凄凉。尾联“唯残”“向江东”这两个词语一出，越发使人凄凉悲伤，惹人泪目。这与诗人的另外一首《商山路有感》诗中“万里路长在，六年身始归。所经多旧馆，太半主人非”相比，在感慨世事变迁之外，更是多了一层感伤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