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梦半醒

当然，在这里必须说明，我个人并不完全反对那些对洛杉矶的未来持悲观态度者的意见，甚至某些层面上我和他们同属一个阵营。在我眼里，洛杉矶可能面临的灾难甚至要比末日论者所担忧的状况还要糟糕，这些令人深感不安的情绪实际上早已在洛杉矶蔓延开来。当地新闻每日都在提示着这座城市正经受的考验，内容不外乎什么火灾、谋杀、帮派争斗、民众不满情绪高涨，以及城市治安管理系统不堪重负，等等。但凡你有机会驱车前往洛杉矶县的棕榈泉和兰卡斯特这样的城市，你都会更加切实地感受到新闻中整日滚动播出的令人沮丧的场景。要知道，无论是棕榈泉还是兰卡斯特都曾经依靠各种华丽的宣传语企图吸引投资客。拿棕榈泉来说，提起它估计不少人的第一反应就是类似这片土地是如何与棕榈叶轮廓相似的台词。而事实上，如今棕榈泉的很大一部分地块早就因干旱而乏人问津，继而野狗肆虐。再向前开到莫哈韦沙漠一带，眼前所见更加荒凉。虽说这片沙漠属联邦政府管辖，但政府似乎早就不愿多花心思来改善这里的环境，任由那些整日无所事事的人开着越野摩托在沙滩上撒野。这片荒滩存在的唯一意义，似乎就是供军队建造一些模拟伊拉克的城镇建筑，好用作军事演习。

有一段时间我对飞钓很感兴趣，特意跟着一位朋友学习飞钓技术。我自然很享受学习的过程，可总结下来，我从这项兴趣爱好中切实了解到的知识与钓鱼本身无关，更多的是关于洛杉矶水资源匮乏的事实。此前我还从未感受到要从洛杉矶附近觅得一条小河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学习飞钓使我意识到，我们必须驱车到距离洛杉矶市区266英里以外的地方才能到达最近的一条可钓河。要知道，洛杉矶的水源远不够供养生活在这里的380万人，更别提要浇灌每家每户院子里的葡萄柚树或是填满泳池了。因为极度干燥，洛杉矶形成了一种“沙漠文化”，并催生出了一种城市礼仪——但凡你去参加任何一个重要的会面，对方多半会先递上一瓶水以示尊重。这一点和一些沙漠部落所遵从的礼仪非常相似，大约是因为在干旱的地方，水便成了权力和地位的象征。几百年前，洛杉矶的统治者就对水的重要性了然于心，这就是为什么在那条我们跋涉了266英里才抵达的小河沟的岸边能看到这样的英文字样——“此处为洛杉矶水力部所有”。在几百年前，或是通过购买，或者只是趁人不备，当时的统治者占有了附近的水资源，他们抽干湖泊，排空山谷，铺设水泵，绕过数英里丘陵和山脉，借由大型混凝土导水管将水源引入了如今的洛杉矶市。

说到这儿，我大概已经明确自己的立场了。自始至终，我想表达的并不是诸如“灾难马上要席卷洛杉矶”这样的论调，我认为对于洛杉矶来说，灾难已经发生，并且我们每一个人都身处其中——没错，我想用“灾难”二字形容我们所遭受的一切并不过分。可即便这样，仍有络绎不绝的人来到这里，并渴望在此度过余生。或许洛杉矶的确将面临某种我们称为“厄运”的东西，可我并不认为我们能够有什么办法预测或是阻止这种厄运的发生。如果灾难当真降临，那么多半会毫无防备地突袭，那感觉就像我们突然从梦中惊醒，徒然感到一切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