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 并蒂一点红
管擎走出摘星楼,守在门口王寿跟上。“殿下,有人来送礼了”
管擎思绪收回,来人是正是荀居庸,整理好情绪。来人只是穿着素色长袍,衣袂轻拂,步履从容,自成经纬。目光深邃而沉静,似能洞察世间万物。这就是荀居庸,字济民,管擎作为奉神子入宫不久,他便被颖阴荀氏以生母病重为由带回家了,彼时全然不像现在这样。直到颖阴荀氏全族被诛,父皇帐中就多了一位无名军师。
“太傅”管擎现在应该给他行师礼,“太傅星夜而来,是来寻我的吗?”荀居庸并未回答,而是望向摘星楼,而后看着管擎,眸色深沉。
“臣恭贺殿下芳辰。“
白玉阶下,荀居庸广袖垂落如云,捧着锦匣的指节却泛着青白。我闻见龙涎香混着墨香,是他身上十年如一日的味道。三日前尚书房论策,管擎辩不过他便掀了棋枰,此刻他右襟处雪白一片,并无茶渍半点痕迹,一如最初。
管擎故意不去接那锦匣,指尖拨弄着腰间香囊。缠枝莲纹映着烛火在他眼底跳跃,忽明忽暗像是秋潭起了涟漪。
他喉结微动:“殿下...换了熏香?“
管擎腕间银镯陡然相击。北疆檀香的气息果然沾了满身,方才特意用的松柏香竟盖不住分毫。荀居庸忽然上前半步,锦匣上的夔龙纹几乎要贴上管擎的袖口。二十年君臣,这是他们成了君臣之后荀居庸第一次逾越礼制距离。
“《礼记·玉藻》有云,君子...“
“太傅又要说教?“管擎笑着截断他的话,广袖翻飞间带起一阵风。他鬓角的白丝在夜里忽闪,管擎才惊觉这三年他竟老得这样快。哀帝时,荀居庸还是个会躲在屏风后教我打双陆的哥哥。
锦匣咔哒轻响,羊脂玉雕的并蒂莲卧在鲛绡上,花蕊处一点朱砂红得灼眼。管擎想起及笄那年他赠的《了凡四训》,雪浪笺上字字规整如列兵,倒比这玉雕更像他本性。
“并蒂莲开是吉兆,“他声音突然低下去,目光落在管擎袖口褶皱。那是江献攥着她手腕说“赐婚“时留下的痕迹,金线绣的鸾鸟羽翼都起了毛边。
更漏滴到第三声,荀居庸忽然抬手拢住管擎散落的披帛。掌心温度隔着轻纱渗进来,惊得她后退半步。松香荷包应声而落,掺杂着特有的苍冷气息瞬间漫过鼻尖。
荀居庸的瞳孔骤然收缩,像雪地里觅食的孤狼嗅到血腥。他弯腰去拾荷包的动作极慢,玄色官服下摆扫过青砖,仿佛要将满地月光都卷进暗纹里。
“臣告退。“
火光在青铜龟钮印上投下摇晃的影。管擎望着他挺得笔直的背影融进夜色,锦匣上朱漆描金的“长乐无极”三个字渐渐被夜色洇湿。
青鸾殿的琉璃瓦浸在暮色里,管擎对着铜镜将鬓边碎发抿了又抿。镜中人眼角还泛着红,方才摘星阁里,江献甲胄上的玄铁蹭过管擎的手背,冰凉触感此刻仍在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