爰有云中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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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苍梧来客(3)

这日,张天闻夫妇二人进城办事,伏风在家中打点家务,温习功课,不觉已到晌午,想起淑禾每到夜里还要缝制兽皮,十分辛苦,便找来针线,在日头下认真缝制起来。

“呲”,空气中忽传来一阵轻响,伏风抬头看时,只见墙头落下一支袖箭,袖箭长约三寸,香木为杆,尾部系着红绳。伏风有些笨拙的侧身,袖箭堪堪擦着他左脸飞过。与此同时,墙头响起一串少女的惊呼:“石千斤,你怎么这样!伤到人怎么办!”。

“那不是没伤到嘛!好啦好啦妹妹,我错了”。

伏风心知有人在墙头窥视,索性这袖箭并未伤到自己,便懒做理会,抬脚就要回屋,墙头少女却急了,“喂,小哑巴,你别走呀!”。说话间,便有两人从墙头跳将下来。

来的是一男一女。少女年约十五六岁,瓜子脸,杏仁眼,颈上一圈白狐毛在寒风中起起伏伏,衬的那张尚未褪去婴儿肥的脸庞格外生动。少年则身形微胖,五官平平,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涉世未深的初生牛犊之气。伏风扫了眼这两位不速之客,不愿理会,少女却双手一摊,拦在他跟前,眼神如痴如醉,“小哑巴长得真好看,本姑娘看上你了”。

“妹妹,你、你莫不是来真的?这人虽然长得好看点,却是个哑巴……哥哥我可提醒你哈,咱爹常说什么来着,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啊……还有,你看看,一个大男人在家做女红,简直叫人笑掉大牙”。少女申报的男子指着伏风怀里的针线盒,脸上满是不屑。

“石千斤,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少女瞪男子一眼,黑溜溜的眼睛兀自盯着伏风,“不能说话而已,又不是不能治!哥,你忘了,霜麓城的明医师和爹爹相熟,只要他肯出手,还怕治不好他的哑病么!”。

石千斤闻言点了点头,“明医师的医术自是比老巴乌强,老巴乌治不好的病明医师肯定能治,妹妹你真聪明!”。

少女扬了扬下巴,冲伏风道,“小哑巴……我说的你可都听到了,只要你以后乖乖听我的话,我就让爹爹找人治好你不能说话的毛病”。语毕,炙热的目光落在伏风面上,神情却是十拿九稳。

伏风神情淡淡,目不斜视,就要越过少女进屋。

“喂!”。少女何时被人这般无视过,正要发作,石千斤却比她反应更为激烈,一个箭步冲到伏风跟前,恶狠狠道,“我妹妹跟你说话呢,你是聋了吗?先吃我一拳!”。言罢,钵大的拳头就往伏风脸上砸。

“哥,莫要伤了他的脸!”,少女在身后急的直跺脚。

“晦气!”,石千斤自来奉石万金的话为圭臬,心中虽一百个不情愿,但也不舍得忤逆妹妹的意思。砸向脸面的拳头瞬间变掌,朝伏风肩膀狠狠劈了下去,伏风似是吓傻了,竟不知道躲闪,眼见肉掌就要落下,斜刺里忽然飞出一块蝗石,不偏不倚砸在石千斤的掌上,发出“砰”地一声响。院中遂响起石千斤连串的哀嚎与怒吼,“啊哟哟!哪个王八羔子暗算你石爷爷哟”。

墙头一阵轻响,旋即落下名衣衫褴褛的少年。少年年约十六七,阔鼻方颌,身形消瘦,弓腰驼背,就如同一根打蔫的长豆角。明明是朝气蓬勃的年纪,拉挎的体态却莫名透露出一股子沧桑。他手里握着一把弹弓,不慌不忙走到石千斤身旁,戏谑道,“哟,走路的猪常见,会讲话的猪倒稀罕,小爷我今天真是开了眼”。

石千斤一时有些发懵,“什么猪不猪的?李狗儿,刚是不是你在背后暗算我!”。

“暗算?”,少年嗤笑一声,“哪有那个闲工夫,小爷方才明明是在暗算一头猪,难不成猪没打到,却打着你了?”。

石千斤没好气,“给老子滚远点,别碍本少爷的事”。

“哥,他骂你是猪呢!”石万金跺了跺脚,自家哥哥哪里都好,就是脑子不太好使。

“什么!你敢骂我是猪!”,石千斤顿时暴跳如雷。少年摸了摸鼻子,粲然一笑,“嗯,我骂你是猪才怪!”。

“我不是猪才怪!”,石千斤脱口而出。

少年抚掌大笑,“对对对,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石千斤满脸疑惑,他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石万金无奈翻了个白眼,冲少年道,“李狗儿,暂不提你骂我哥的事,你到这里来凑什么热闹!”。

少年觑了她一眼,没个正行,“小爷我方才路过此地,发现两只丑掉牙的癞蛤蟆钻了进来,小爷我一时兴起,就跟了过来,哎呀呀,其中一只癞蛤蟆还妄想吃天鹅肉,啧啧.你说……”。

石万金“呸”的一声打断少年的话,粉白的脸庞被气的通红,“李狗儿,你说谁癞蛤蟆!”。

“谁急眼就是谁咯”,少年无视她的愤怒,转头来到伏风身边,“我叫李林,很高兴认识你,风兄弟”。说着,右手抵在心口,行了个礼。他平日里吊儿郎当没个正行,此时腰板却挺得倍儿直。这是猎户交朋友特有的手势。

“切,李狗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谁会做你兄弟?”。石千斤见李林这般动作,嗤笑出声,“小哑巴,我可提醒你,李狗儿他爹投敌卖国,一个叛贼之子,你可想好要不要跟这种人做兄弟”。

“你……”。李林愤愤瞪视着石千斤,眼中闪过一丝猩红,三分愤怒中还夹杂着七分自卑与怯懦,胸前的手顿了顿,却如泄气的皮球悄无声息的耷拉下去。

他依稀记得,三岁那年,月卮来犯,他的父亲李顺跟随寨主出战不利被俘,后面竟跟着月卮大军反来攻打寨子,犯下累累罪行,他这个叛贼之后,自那以后便芒刺在背,处境为艰,走到哪里都能听到他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年纪尚小的时候他尚且不能理解,每每与那些说闲话的人打的头破血流。年纪稍长,他一边痛恨父亲的卑劣行径,无数次生出父亲为何不能以身殉国的愤懑,另一边却又斩不断血缘带来的羁绊:唾弃父亲、唾弃自己却又在别人辱骂父亲的时候,忍不住要跟人动手。久而久之,养成了孤僻和乖张的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