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携红袖按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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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还乡 2

制律堂上,祖父一脸阴沉,“克定,”祖父示意他上前,“你昨天晚上去哪了?”祖父不好明说。

“哪也没去,祖父。”

“我问你睡在哪里?”

秦克定不好再绕圈子,“爷爷,我昨晚酒喝多了难受,老式木床太小,伸展不开腿脚,我睡着不舒服,就让德音去邦媛那里。”

祖父劈手就给他一拐杖,秦克定咧咧嘴。“混账东西,以后再敢胡闹,我就请家法!”祖父心知肚明,恨这个孙子孬种,不肯用强。回家近5个月都没能同房,女人怎么能惯着?他忘了自己由着妻子折腾了14年。

大家都不言语。堂后的女厅里也是一片静寂。制律堂是鸳鸯厅,即男厅和女厅合为一处,男厅在堂前,女厅在堂后。女厅里除了母亲、德音跟邦媛外,叔叔家的婶母、堂嫂、堂妹们也都在座。

祖父明面上责罚他,实际上是在敲打德音。

“德音,你听见爷爷的话了吧?”

“嗯,真真切切。”

“你听到爷爷打我了吗?”

“嗯,声音脆响,挺好听。”

秦克定微笑,“那我们今天晚上……”

德音打断他,“你挨家法跟我有关系吗?”

秦克定摸一下脸,再笑笑,“怪不得古人说最毒妇人心。”

“父亲一直都说我不够狠。”她淡淡地。

“祖父想要四世同堂,德音。”

“你堂兄弟们不是有孩子吗?”

“我是长孙。”

“你可以纳妾,没人拦你。”

“民国新风尚,况且我受过西式教育的人怎么能纳妾?”

“我可以让出这个位置。”

“那不用,”秦克定赶紧说,“你现在不想要孩子,我再等等。”

“我一直都不会想。”

“世事难料,话别说那么死,德音。”

德音不理会他的话,“你有什么散在外面的枝叶便带回来,我不在意。”

“没有!”秦克定差点被噎死,“德音你总知道嫡庶之分吧?祖父要的是嫡曾孙。”

“你休妻再娶吧。”

秦克定赶紧打住话题。

当晚德音再去邦媛房里借宿,邦媛面有难色地对德音说祖母转告祖父的话给她,若是还收留什么人过夜,明天便陪着哥哥一起挨家法。德音听了垂头不语,须臾眼里迸出泪来。

邦媛早遣了婆子通知秦克定来接德音,秦克定过来见德音垂泪,心里怜惜她,“不怕,德音,不是还有榻吗?你睡床上,我睡榻上。邦媛,借我些被褥,那屋里被褥也没有多余的。”祖父母够狠。

秦克定见邦媛犹豫,“只说不让你留宿德音,没说不让你借被褥。”

德音回屋后倒也乖巧,忙着帮秦克定把被褥在榻上铺开,她是顾虑自己反悔,秦克定醒悟,“放心,德音,我虽然不是至诚君子,说到也会做到。”

“你别睡在窗下,容易着凉。”德音肯替自己着想,秦克定心里温暖。

熄了灯后,两人各怀心思在枕上俱是清醒一阵迷蒙一阵,睡不安稳。半夜,德音穿上衣服,悄悄下床从秦克定榻边走过去外间。

“做什么?德音?”

德音吓一跳,低低叫一声,“我……我……我去小解。”

“马桶不是在床里吗?”

德音犹豫一下,“你在屋里,我……”

秦克定明白了,女孩子怕自己小解的声音被听到,“外面黑,你敢去吗?”他猜女孩大概憋了很久,“我去外间拉上门,你好了,就叫我一声,德音。”

“那你披上衣服。”

秦克定站在外间,心里感慨,他从前接触的留洋女子在两性方面不太避讳;德音在国外长大,对男女大防却执礼甚恭,他很珍爱德音。

“德音,你以后要是小解,就叫我起来。”秦克定睡下后对德音说。

“嗯。”女孩在帐子后面低低应一声。

早起,秦克定怕德音害羞,先自行去书房洗漱。回来后,丫鬟和婆子们正在给德音梳妆。

德音的头发乌黑、浓密、亮丽,缎子一般垂着,“你不许看!”

“德音,其实你不化妆最漂亮,脂粉遮了你的颜色。”

德音红了脸不理他,仆人们都笑。

早饭后秦克定被拎进祖父书房,“你们两个在闹什么?为什么迟迟不肯同房?”

“德音心里对我有芥蒂,”秦克定想了想说,“我不愿为难她。”

“你受制于一个女人,怎么配是我秦家的子孙!”

“我很喜爱她,我愿意等她回心转意,慢慢接受我。”

“你回来快五个月了,还不够吗?女人不要太惯着她。”

“德音等了我整整五年,很辛苦,我才等她四个月。”

嗯?这个时间是怎么算的?“你不也是等了她五年吗?”

“我不是在求学吗,”那样的等待可算是等待?“是她在等我。”

“混账小子,”祖父揍他一拐棍,不轻不重,“我要让人把你房间里的榻撤了,看你怎么办!”

“我可以睡在地上。”秦克定笑笑。

祖父再揍他一下,“被褥我也不许邦媛借给你!”

“我可以和衣而卧。”秦克定再笑笑,“爷爷,我没有气你的意思,你也不想我过年生病。”他顿了顿说,“德音15岁时我就见过她,在波士顿河边,可惜我当时没能跟她说话。后来她不见了,我到处找她。我若是知道她是我妻子,她满16岁我就要娶她,不会等到后来。大婚时我不回来,是我对不住她。她心里委屈想不开,我就等等也没什么。”

谁没有爱过?爱的滋味祖父知道,因为爱才会忍耐、纵容、迁就。

“混小子,你去吧,你们爱怎样就怎样!我不管了!”

“爷爷,你可不可以继续阻止邦媛收留德音过夜?”

“坏小子!”祖父笑一下。

当晚就寝时,祖父跟妻子感叹秦家始终摆脱不了娶妒妇进门的运命,73岁的祖母掩口笑倒在祖父怀里,“你们也可以休了妒妇啊!”

“怎么舍得?我们祖孙四代哪一个舍得?都当自己的命一般揣在怀里,由着你们折腾。”

“德音,你为什么怕黑?”秦克定一时睡不着,他知道德音也醒着。

德音没有回应,大概德音装睡不愿理他,他心里刚叹口气,德音就开口,“我小时候入睡前总要奶妈说故事给我听,我嫲嫲喜欢说神鬼之类的故事,我听着有趣但害怕,越怕越想听,睡着后就习惯做噩梦。”

“小孩子都这样,长大就好了。”他话出口就后悔,笨!德音长大了可没好。

“我现在也时常做噩梦。”

“哦。”秦克定差点说以后我们睡在一起,我搂着你,你一定不会做噩梦。“那你信鬼神吗?”

“白天不信,可到晚上就害怕,”她声音微颤,“就开始信了。”

秦克定微笑,可怜的小女孩,“要不要我把榻靠近床边?”

德音没言语,他就下来把榻推到床前,他之前为了安抚德音,把榻摆到基本上和床是撇清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