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蒸学说是中医儿科基础理论的代表性学说之一。千百年来各家对变蒸的认识不尽统一，造成了百家争鸣的局面。古代医家所提出的每一变蒸产生的形体、精神发育变化，反映了中医学对小儿生长发育的认识，为我们留下了当时小儿生长发育情况的客观资料，同时为现代深入研究小儿生长发育规律提供了一种思路。将变蒸学说与盖泽尔（Gesell）提出的枢纽龄（Keyage）相对照后，发现两者在认识论方面颇为相似。重新认识变蒸学说，我们认为，这是我国古代医家研究婴幼儿心身发育阶段性变化规律的结晶，对于我们今天进行儿童生长发育研究，仍然具有其理论指导和实践借鉴意义。

变蒸之名，在现存古代文献中，始见于晋代王叔和《脉经·平小儿杂病证第九》：“小儿是其日数应变蒸之时，身热脉乱，汗不出，不欲食，食辄吐 者，脉乱，无苦也。”指出小儿变蒸有一定的时间规律，而且“无苦”，即没有明显的病态。

随后，《诸病源候论·变蒸候》说：“小儿变蒸者，以长血气也。”明确变蒸是小儿时期的生长发育现象。该书并提出了变蒸的周期规律：“其变日数，从初生至三十二日一变，六十四日再变，变且蒸；九十六日三变……一百二十八日四变，变且蒸；一百六十日五变，一百九十二日六变，变且蒸；二百二十四日七变，二百五十六日八变，变且蒸；二百八十八日九变，三百二十日十变，变且蒸。积三百三十日（《备急千金要方·少小婴孺方上》作“三百二十日”）小蒸毕。后六十四日大蒸，后百二十八日复蒸。积五百七十六日，大小蒸毕也。”

后代对于变蒸的周期，多从《诸病源候论》之说，但也有少数医籍与之略有差别，如《幼幼新书》引《珍珠囊》说认为每四十五日一蒸。另外，历代不少医著中对于伴随着变蒸所发生的生长发育变化都有着许多记载。

变蒸是指小儿生长发育旺盛，其骨脉、五脏六腑、情智等都在不断变易，蒸蒸日上，逐渐向健全完善的方向发展。变与蒸的概念又略有差异。“变”主要指情智的发育，“蒸”主要指形体的生长。正如《小儿药证直诀·变蒸》说：“变每毕，即情性有异于前。”《诸病源候论·变蒸候》说：“小儿变蒸者，以长血气也。”又如《古今图书集成·医部全录·卷四百七》“注”说：“小儿变者变其情态，蒸者蒸其血脉。”

变蒸时出现的行为变化，各医家分别有所记载。如《备急千金要方·少小婴孺方上》说：四变且蒸能咳笑，七变能匍匐，八变且蒸知欲学语，九变亭亭然等。《小儿药证直诀·变蒸》说：一变生肾生志，三变生心喜，五变生肝哭，七变生肺声，九变生脾智，十变后六十四日手能持物，足能行立等。

不同医家对变蒸周期的看法有所差别。按《诸病源候论》等大多数医著的记载，出生起每32日为一变，每64日为一蒸，满320日小蒸毕，随后64日一蒸，再64日一蒸，128日复蒸，共三大蒸，前后合计576日。《幼科发挥》则定为十二变，共384日，“自此能坐、能立、能行矣。变蒸已足，形神俱全矣。”《幼幼新书·变蒸第一》引《珍珠囊》说，提出了“儿生八蒸候，每四十五日一蒸，变各有所属”，一蒸令目瞳子光明，二蒸能令嚏嗽，三蒸能语笑，四蒸举动任意，五蒸骨髓气通流，六蒸能立，七蒸举脚行，八蒸呼吸有数，血脉通流五千周。

多数医家认为，变蒸时如果发生体热、微惊、上唇起疱等都是正常现象，只要不夹外感、食积等病，可不必治疗，静卧即可。如《诸病源候论·变蒸候》云：“变蒸之时，不欲惊动，勿令傍边多人。”但若有明显症状者，也应当给予治疗，“不汗而热者发其汗，大吐者微泻”，用药如黑散、紫双丸。

历来对变蒸学说的争议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对《小儿药证直诀》“脏腑变生次第说”的理解，这里的脏腑当然不能简单化地理解为脏器本身，而应从“藏象”学说去认识，即伴随着变蒸的周期性发展，小儿的形体、精神不断发育，各种功能不断进步，古籍中的相关记载是符合小儿生长发育的一般规律的。二是变蒸时到底有没有发热等症状，张介宾、陈复正等已对此明确否定，正常婴幼儿时期确实是没有周期性生理性发热等现象的，现代有人用“新生儿脱水热”来解释也是十分勉强的。但是，瑕不掩瑜，仅就此一点便全盘否定变蒸学说，也是极为片面的。

美国儿科专家盖泽尔将婴幼儿划分22个组龄，不同的组龄标志着不同的发展阶段，其中56周以下每4周为一个组龄，15～24个月每3个月为一个组龄，24～42个月每6个月为一个组龄。他在观察中发现，4周、16周、28周、40周、52周、18个月、24个月、36个月时，儿童在行为上显示出特殊的飞跃发展，他称这些年龄时期为枢纽龄。

盖泽尔根据自己的观察提出了枢纽龄的发育成长动态。如，4周：细微刺激就会受惊、打嚏、啼哭，手臂常呈旋转式动作，两手紧紧抓握，不能较长时间保持恒定的姿态，缺乏持久注意力。16周：从扶持着坐进展到无依托的坐，会用手抓握，会发出各种声音，会做探索性活动，如接触方木。28周：开始独坐，短暂而竖直地坐起来，将物体从一手递交另一手。40周：能伸出示指做戳破、撬动、抚摸等动作，用手指抓起小丸，能长时间坐着，并能向前行，扶着栏杆能站起来。52周：能精确地抓起小丸或线条，会有选择性地看着圆孔，表现出惧怕、怒、爱、焦虑、同情等复杂的感情，会扶栏行走，用杯子喝水，穿衣时会合作。18个月：走路不摔跤、坐椅、持杯、执匙不熟练，预觉能力不足，记忆能力缺乏，注意力短暂，变化不定。24个月：走路还有点蹒跚，能和小伙伴同玩，但缺乏互让的能力，因而会抢抓、扭打、踢人，能联3个字成一句，能听父母的话控制大小便，手的动作比较协调，对空间关系的掌握，能叠起六块方木。36个月：会洗手，自己吃饭狼藉少，不尿床，能合群玩耍，常向成人提问，已掌握走、跑、闪避、扔、停、拐弯的要点，能合适地拿笔画线画圈。

盖泽尔的研究结果可用来以年龄推测行为，以行为推测年龄，他还进而建立了一套适用于0～3岁婴幼儿的智能发育评估方法，可以较为准确地测定和评估功能。目前，盖泽尔婴幼儿智能检查法已被医学界、心理学界公认为国际通用的经典方法。

我国古代的变蒸学说与西方现代的枢纽龄学说虽然相距1000多年，出自于不同的医学体系，但两者研究对象相同，提出结论也基本一致。

儿童生长发育是一个逐渐变化的过程，也就是不断量变的过程，这种量变积累到一定阶段，就会带来质的突变，使之在一定年龄显示出行为上特殊的飞跃发展。这些新的行为反映出这些小儿的生长发育，已经抵达划阶段及有代表性的成熟程度。这些年龄阶段，中医称变蒸、西医称枢纽龄。中西医在研究这种婴幼儿生长发育阶段性显著变化的现象时，都注意到了体格与精神发育同步发展的特点，这也是中医形神合一观与西医心身相关学说在这一领域内的具体体现。

枢纽龄学说是通过大量儿童活动情况的摄像分析统计提出的，这种对体格生长和精神发育进行定量定性分析的研究，应用了现代摄影工具和数理统计方法，因而是准确的、科学的。变蒸学说提出“三十二日一变，六十四日一蒸”，并描述了每一变蒸的具体变化，这些变蒸时的行为变化，不可能是来自于理性的推测，而只能是古人实际观察的总结。尽管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前人不可能有现代这样大样本的详细观察资料及统计分析，但变蒸与枢纽龄学说的提出，均来自于对婴幼儿行为变化的连续观察，其研究方法是类同的。

变蒸的基本周期“每变”为32日，枢纽龄以4周（28日）为“组龄”。变蒸的显著变化周期“变且蒸”，在320天内为64日；枢纽龄的显著变化周期“枢纽龄”，在52周内为间隔74日。两者提出的变化周期近似而不完全相等。这种观察结果显示了我国古代儿童与美国现代儿童，由于种族、环境的差异，其生长发育变化周期有一定的差别。变蒸学说与枢纽龄学说还有一种共同的认识，即婴儿生长发育速度最快，随着年龄增长（在3岁以内）则速度渐慢。变蒸学说以320日内历10变5小蒸，每变32日，每蒸64日，320日后则仅历2大蒸，每蒸64日，再历一大蒸128日，合计576日变蒸完毕。其周期逐渐延长正反映了生长发育速度逐渐变慢的特点。枢纽龄学说在婴儿期变化周期中4周延至12周，52周后延长为6个月，24个月后更延至12个月。这两种逐渐延长的周期规律是一致的，也是符合客观实际的。

由以上分析对照可以看出，中医学“变蒸学说”与西医学“枢纽龄学说”研究方法是相似的，所得结论是相应的，反映了婴幼儿时期的生长发育规律，证实了古代中医儿科学与现代西医儿科学对于婴幼儿生长发育规律研究结果的一致性。这两种学说的科学价值在于阐明了：①婴幼儿生长发育是一个连续的渐变的过程，量变的积累会带来质的飞跃，而这种飞跃似可作为小儿特定阶段成熟程度的标志；②婴幼儿形体生长与精神发育是相应同步发展的，即形与神是同步发育的；③婴幼儿阶段性生长发育明显变化的周期由短到长，显示婴幼儿生长发育速度是由快到慢逐步变化的。

3岁以内小儿的大脑发育尚未成熟，可塑性强，对弱智儿的治疗效果，婴幼儿明显较大年龄组为好。盖泽尔在其观察分析的基础上，编制了一整套包括动作能、应物能、言语能、应人能若干指标的婴幼儿智能发育检查法，用于早期筛选出智能迟缓的儿童，以便及早诊断和治疗，已经显示了其重要的社会价值。当代，我们应当在古代医家对“变蒸学说”经验总结基础上，结合现代研究技术和方法，更好地了解和掌握小儿生长发育不同阶段的生理病理特点，为临床预防和治疗小儿生长发育障碍类疾病提供可靠的理论依据。我们应该借鉴“变蒸学说”和“枢纽龄”的研究思路和方法，编制出一套符合我国当代国情的婴幼儿智能发育评估系统，用于大规模筛选检查，以便对智能发育迟缓的婴幼儿及早发现，及早进行干预、治疗，这样可以取得更好的疗效，为提高我国人口素质服务。

［1］ 汪受传.变蒸与枢纽龄［J］.江西中医药，1991，22（3）：132-1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