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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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搞特殊是要付出代价的

秦溪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穿着校服来上课了。

妈妈看着她一大早上站在穿衣镜前折腾,怎么看怎么别扭,毫不留情地吐槽:“你少来了,弄得好像你在北京不穿校服一样。”

秦溪撇撇嘴,扯了扯衣服下摆,“这料子太热了。”

“你再不出门就迟到了。”

但她为表抗争,上身只穿了个校服外套,里面套的是别的短袖T恤,回头教室热了脱下来就还是自己的衣服,别人也不能说什么。

她到得还算早,班级里没几个人,宋琦也还没来。

张易泽正在座位上低着头津津有味玩手机,被她一碰吓得浑身一抖,抬头看是她才松了口气,看清了她穿的什么却又是一愣,“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又是老蔡。哟,你这是迈出的第二步啊。”

“什么第二步?”

他捏了捏自己的校服,“适应命运的第二步。”

秦溪放下书包坐下,第一件事就是把外套脱了,“你到得这么早就只是为了玩手机?”

“对啊,”对方理直气壮,“对了,你下午别忘了去拿手机。”

“我心是多大能把这事儿忘了?”她一想起这个就火气大,昨天回家的路上和今天上学的路上都没能聊成微信,被妈妈问到手机去哪儿了的时候还要编个什么搪塞过去,妈妈还以为她是转性了。

她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把昨天做了一半的套卷拿出来继续。虽然才在一起坐了还不到二十四小时的同桌,张易泽却摸清楚了一点:平时跟秦溪插科打诨什么的都行,她甚至比你还欠揍得很,可只要她一开始学习或做题,外边再地动山摇她也是不会抬头的。

“效率第一。”秦溪如是说。

这天是英语早读,按惯例都是英语课代表带着全班同学读一篇课外阅读课文。指针指到七点十分的时候,宋琦还没来,班里却几乎已经坐满了,秦溪恰好在这个空档里抬起了头,发现周围异乎寻常地把英语书翻出来的统一动作,看封皮还是新概念3。

她迟疑一瞬,还是没有做出反应。理由光明正大,她没有这本教材。

这时候后排有个女生拿着英语书站起来了,挺着胸昂着头走到讲台前,边走边翻页,说:“到的同学们翻开第34页。”

蔡晴晴。

秦溪的犹豫一下子就打消了,笑话,让她跟着这位英语课代表读课文?她翻了个白眼,继续低头和圆锥曲线斗争。

琅琅的读书声里,全班只有她和张易泽还在各干各的。

昨天张易泽还问她是怎么猜出蔡晴晴发给他的是告白微信,她那时用直觉作为回答。现在看来,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事实,如果不是蔡晴晴有意睁只眼闭只眼,他凭什么可以在英语早自习还能优哉游哉地勾线条?这人是真傻还是装傻?她要是蔡晴晴都能被这人给气仰过去。

一遍课文读完,蔡晴晴清了清嗓子,用书脊在桌面上撞出吭吭的声音,“早读就是读英文的时间,希望有些同学不要搞特殊。”

搞特殊的同学充耳不闻。

她也不是听不见,这么大的声音她怎么可能听不见。从开始领读她就没再专心做卷子了,只是依然不动如山,存心要跟蔡晴晴对着干。

这种事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小学的时候她就有过和一个跟她结了梁子的女生连着杠了半学期终于等到对方服输低头道歉的战绩。她也不觉得自己以牙还牙有什么丢人的,人嘛,要是没什么坚持的还活不活了?

蔡晴晴一时也不好点名,只好继续说:“下面我纠正一下读音,大家注意一下。”

听着听着秦溪却听出了不对,关于蔡晴晴的英文发音,的确是有哪里听着不太对劲,但又不是完全的所谓“中国式发音”。她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突然恍悟,戳了戳边上的张易泽,示意他看讲台前一边领读一边往这边瞟的女生,“她不是中国人吧?”

“怎么着,人家得罪你了就要扣这么大顶帽子?”

秦溪一愣,摆摆手,“不是,我是说……嘶,她的英文发音,有点俄语字母发音的感觉,还有舌音啊,你仔细听。”

“你说这个吗,”张易泽转头,“她妈妈是俄罗斯人,她是中俄混血。”

“噢……”

这样的吗?心里的猜测被证实成真,秦溪还有点悻悻然,谁知道她跟张易泽交头接耳的全过程早已经被蔡晴晴看了个清清楚楚。

醋坛子又翻了,“秦溪,你为什么不跟着读?”

被点到的人条件反射般开口,“——因为你发音不标准。”

话一出口,全班人都愣住了,包括秦溪自己。

如果要加后期的话,这时候画面上应该打上“太尴尬了”几个花字。

天地可鉴,她真是无心之言,被点到名字,随口就把想法这么不加遮掩地说了出来。但话已经出口,又绝无补充挽回的道理,只能硬着头皮就这么将错就错下去,反正她说的也是事实,蔡晴晴的英文发音本来就不够标准。

蔡晴晴气极反笑,“那不如你来教教我什么叫做标准?”

这可算是杠在了点上,秦溪向来吃软不吃硬,被点到名也丝毫不怯,站起来用从小在剑桥少儿英语启蒙、一路参加了不少大大小小英文演讲比赛的标准美音把刚刚领读的课文背了一遍——新概念3她刚好只学到第十课——丝毫不差,连个磕巴都没有。

全班哗然。

震惊的同时也听到了一两声议论,明明白白地提起了她的名字,“装啥装啊,真以为自己大城市来的了不得啦?”

秦溪就当没听见,自顾自坐下了,反正她也不是真在乎。别人的看法对她来说造成不了任何影响,况且说到底她背这么一段只是被蔡晴晴逼到了地步,但让她主动做这种事,她倒也未必做得出来。

蔡晴晴的脸色已经相当难看,一张俏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已经快哭出来了。

秦溪不觉得解气。事实上,她在看到蔡晴晴神情的刹那,后悔的情绪已经漫了上来,她心知肚明,自己的确做得过火了。但做都做了,道歉反而显得假惺惺,她拉不下脸。

张易泽难得直接表示了不赞同,“你没必要让她这么下不来台。”

“她挑衅的。”

他指出她的逻辑错误,“你不听课在前。”

“你也没听课,她为什么不点你?”秦溪嘴硬。

“秦溪,”张易泽皱眉,“你这样就不讲道理了。”

她犹疑一瞬,泄气地往后一靠,“好吧,我也知道我有点过了,但是……但是我不会道歉。”

张易泽没再说话。他知道自己如果再说下去也会过火,所以他干脆不再对此发表意见,而是趁老师还没来先喊了一嗓子,“好了,课代表,再读一遍吧,我还不会呢。”

话一出口,班里又是一静。蔡晴晴对着张易泽不好发作,却很显然不愿意下这个台阶——他们两个都没意识到刚刚那样甚至算是争执的窃窃私语落在蔡晴晴眼里,是另一番意味深长。

天无绝人之路,这时总会从天而降一个人来救场,否则这世界上会有一半人因尴尬而死。

眼下救场的人理所当然是宋琦。

她踩着高跟鞋匆匆进门,顿了顿,眉毛一挑,“怎么了?怎么都不读课文?那正好今天的早读就先到这儿,蔡晴晴,你先回座位吧,我说个通知,一会儿上课了。”

半尴不尬的气氛再次回暖,蔡晴晴拎着书照旧劲儿劲儿地走回座位,只在路过的时候狠狠瞪了秦溪一眼,秦溪没看她也能从余光感受到那一记眼刀有多么冰凉。愧疚感又找到了消除的理由,秦溪撇撇嘴,怎么好像她倒成了唯一的恶人,明明这蔡晴晴也不是善茬嘛。

后面宋琦说的什么她也没认真听,只捕捉到了一些什么校庆啊成人礼一类的关键词,好像在九月扎堆儿进行。她的确也没什么上心的道理,满打满算到这个学校才不过一天,有什么可庆的?

风波看似过去,上课下课,交作业写题,与平日别无两样,只是这一上午秦溪跟张易泽都没说几句话,课间时满教室沸反盈天,只有靠窗的这个位置冷冷清清,连麻烦他让位置这种事都简化成了几个没头没尾的词语,她说“不好意思”,张易泽一声不吭让开,她再说一句“谢谢”,回来时连顺序都没变。

古怪的她回想起来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当然知道张易泽还没消气,但说到底这事和他到底又有什么关系呢?难不成他真喜欢那丫头?

午休的时候秦溪随着人流出去拿饭,挨挨挤挤难免错位,她再一回过神来,发现走在前面的刚好是张易泽和邱昀两个人。她倒不是故意偷听,只是离得近,难免落在耳里一句半句——更何况还提到了她。

“……你那个新同桌是什么来头?”

先前她还没理会,直到醒过味:张易泽的新同桌可不就是她吗?

“什么什么来头,转学生呗。”

邱昀闷了一会儿不说话,张易泽瞥他一眼,“你是因为早上那事儿才来劲呢吧。一个巴掌拍不响,晴晴要不是之前做得那么绝,秦溪也不会跟她就这么结下梁子。”

“这话真该让晴晴听听,让她知道你是个什么人。”

张易泽不以为然,“她不是早就知道我什么德行了么?”

要是放在平时,秦溪绝等不到听完,早就炸了,但这时候不行。他们在冷战,谁先绷不住就是认输,她怎么能认输?

倒是邱昀,一副直来直去的心肠,是一旦了解了动机就能完全推演出结果的人。两人之间夹着一个蔡晴晴,发小么,谁说得准?

秦溪憋着一股劲儿加快了脚步,绕到男生面前扬长而去。

她午饭已经快吃完了,张易泽才捧着一碗跟昨天一样的麻辣烫进门,谁也没提刚刚的事情,就好像从没发生过。闻到味道时她有微微的恍惚,就好像又回到前一天她刚刚进教室的时候,这才恍然惊觉不过短短一天时间,她自己已经闯出这么多祸了,一战成名。如果说昨天还有一些同学试探着想要跟她说两句话,今天已经恨不得对她全是议论,有好有坏,当然,不用想她也知道坏的居多。

但她也不是第一次做刺儿头了,有心理准备的。

一顿饭照旧吃得食不知味,秦溪吃掉最后一口肉的时候忽然反应过来,他们这是在冷哪门子战?

她把饭盒套上布兜里放在椅子腿边上,喝了口水继续做题,感受到张易泽古怪的眼神也不为所动,照旧埋头。

踌躇半晌,张易泽终于开口:“我说,你不出去吗?”

“不出去。”没一点犹豫。

张易泽没说什么,提了外卖盒出去了,过了十分钟才回来,手里拎着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杵在秦溪桌上,“水没了记得买,开水间的水确实不好喝。”

秦溪一愣,她没想到张易泽只是看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大概是刚刚从小卖铺买来的冷饮,塑料瓶外结了遇热冷凝的水珠,扑簌簌落到桌面上积了一小滩水,她怔怔地盯着发了会儿呆。

人生太难了。

有人就非“逼”着你道歉。

片刻后,她毫无征兆地开口:“我错了。”

“什么?”张易泽显然没意识到他无意中打开了什么开关。

秦溪还是盯着那瓶水,低声叹了口气,“虽然是她爸没收我手机在先,虽然是她故意区别对待我在先,虽然是她插队在先,虽然是她点我名字在先,虽然我是无心之失,虽然我确实是没办法,但是——我不该这么让她当众出丑,我错了。”

张易泽听到一半时就没忍住笑出声,“有你这么道歉的吗?”

“有啊,我一直就这么道歉啊。”

“嗨,你,”张易泽转脸,笑容还没收住,后两句话却无端沾上了严肃的味道,“当然她也有错,你……算了,你今天下午别出教室了,给我好好反省你的错误。”

“怎么,你这儿还是监狱啊?”

“是啊,叫我监狱长。”

嘿,这人给点颜色就上脸。

“你得了吧……但我不明白,你生的什么气呢?我得罪的人也不是你啊。”秦溪装作不在意地问,却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万一他真喜欢蔡晴晴呢?

张易泽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你不会以为我喜欢她吧,我真不至于啊。我俩从托儿所开始就一直同班,她那脾气我能不知道么,她今天是找茬儿整你,这没说的。”

秦溪瞪了眼睛,“那你还要我道歉?你生的到底是什么气?”

“不知道。”张易泽耸耸肩,没再说话。

秦溪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个性,看张易泽没有要说明白的兴致,自然也不打算继续讨那个没趣,比起纠结这无谓的情绪问题,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

果然,全校老师每周三下午自习课时间都要开例会,那时几乎整栋办公楼都没有人,尤其今天是高三年级以来第一次动员例会,分量不言而喻,当然了,时长也绝不马虎。

很奇怪,张易泽一下午都坐在座位上不动,守着门口不让秦溪出去,提起手机的事儿也含含糊糊搪塞过去,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是不是后悔了?不是你说的嘛,我只要把手机拿回来,后续的事儿你处理?”秦溪抱着肘审视他。

“是我说的,但是,但是今天不行,真的不行。”

“办公室有人?”

“没人。”

“那今天就行。你行行好吧,我真的不能一天没有手机。”

两人的争执并没出个结果,一个女生忽然走过来拍拍张易泽的肩,“走吧,开会去,到点儿了。”

秦溪定睛一看,却是昨天在卫生间时好心托了她一把的女生,挺高,微胖,一副笑模样,相处起来应该很舒服。

感觉到秦溪的目光,女生和善地一笑,丝毫没有因她最近的荒唐举动而另眼相看,“你好,秦溪是吧?我叫陈艺莹。”

“你好。”秦溪点点头,也笑。

“快走啦,”她又拍拍张易泽,催促说,“别让老师等着了。”

张易泽无奈,起身之后又告诫她,“不许出门,听见没有。”

秦溪不置可否,目送着两个人消失在门口,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大大咧咧地走出正在自习的安静教室,按记忆直奔教学楼。

开弓没有回头箭,何况箭脑袋后又没有长眼睛。

她没看见蔡晴晴紧跟着她出了门,并掉了头转去另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