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的另一种身份
郑曦闵喜欢门口那条大狼狗。
但是林大智很怕它，她称那条狗为“那家伙”。而且看到它就自动跟它保持至少三米以上的距离。
林大智就像那只羊，被很多人宠着爱着。而郑曦闵就有点像那家伙，独来独往，没人疼没人爱。
所以郑曦闵一看到那家伙，就想要照顾它。
林大智和郑曦闵去外面吃晚饭，郑曦闵就想着要给那家伙打包一份晚餐回来。但他回来的时候，那家伙却已经不在院子门口了。
“那家伙肯定是去别的地方找吃的了。”林大智说。“或许是回它的窝了。”
但郑曦闵坚持认为它很快就会回来，他打开了饭盒，放在了那家伙待过的地盘上。然后就双手插进外套口袋里，站在门口，不再挪动一步。“它走不远的。”
林大智从鼻腔里发出了“哼”的声音，她扭着脖子，在她的脖子转向左侧九十度方向时，她的表情出现了变化。
那家伙出现了。它盯着林大智，懒洋洋的往这边走。它走路的姿势有点颠簸，体态神情就像是历经了世事沧桑的老人。它右边的前腿明显比其他三条腿要短一些。这是造成它走路颠簸的原因。
不过就算是条残疾狗，它也依然属于大型犬，更何况它还是狼的近亲。
林大智默默的退后，跟它保持了距离。
它走到了饭盒跟前，闻了闻里面的鸡肉饭，舔了舔，接着回头看了眼郑曦闵，摇了摇尾巴，就好像它知道晚餐是谁给它准备的，并表示感谢。
“吃吧。”郑曦闵就站在原地，看着那家伙吃饭。
稻城的夜晚，气温下降的很厉害，风中裹挟着雪山上的冷气，钻进了林大智的鼻子里，她打了个喷嚏。正好就找了个适当的借口迅速回到了院子里，见大厅里灯火通明，她的脚步转向了大厅。
大厅里有烟火的气息。在大厅靠左的角落处，黑色的火炉里添上了干柴，火烧的正旺。火炉的旁边，戴眼镜的小姑娘在看书，一个穿着藏服的姑娘，正拨弄着抱在怀里的尤克里里，
屋子里响着清脆的单音符乐声。
戴眼镜的小姑娘和藏族姑娘对面而坐，林大智就坐在了戴眼镜的小姑娘的旁边。将手伸在火炉上取暖。藏族姑娘有着乌黑的长发，扎成了一缕缕的小辫子。她的五官长相一看就是本地姑娘，脸上有着高原特有的那一抹红。她对着林大智露出了清澈的微笑，林大智第一次见到那么纯粹的笑容，就像稻城亚丁景区溪流中清冽的溪水般。
这让林大智想跟她打个招呼：“你好。”
“扎西德勒。”她说。
郑曦闵掩上了大厅的门，走了过来，站在了火炉旁。藏族姑娘身子往里挪了挪，给他腾出了位置。他就坐在了藏族姑娘的旁边。
藏族姑娘继续捣鼓着尤克里里，她看着乐谱，始终弹不出完整的一句旋律。林大智曾经学过尤克里里，她正想着要不要教教她时，有人说话了。
“你这样是不对的。”郑曦闵的脸红扑扑的。
藏族姑娘看着他，脸也是红扑扑的。
“你的尤克里里音不准，可以的话我想给你调一下。”郑曦闵说。
“这是小洁的吉他。”藏族姑娘看着戴眼镜的小姑娘。
“这不是吉他，它叫做尤克里里。”郑曦闵帮她纠正。
戴眼镜的小姑娘都没有把眼睛从书上挪开，只是把眼镜往上推了推。“你弄吧。”
藏族姑娘脸上的红晕从脸上蔓延到了耳朵背后。她把尤克里里交给了郑曦闵。
郑曦闵开始专注的调试琴弦。屋子里只剩下了音符的声音。
林大智觉的应该聊些什么，因为藏族姑娘看起来有点坐立难安。“你是络绒的老婆吗？”她看着藏族姑娘。她觉的应该捋清一下人物的关系。
“曲珍还没有结婚呢？”小洁说。
“络绒是和尚。”藏族姑娘曲珍说。
郑曦闵动作停下了。林大智看着郑曦闵。两人有着相同的眼神，必然有着相同的想法。这大概已经颠覆了他们对和尚这个名词的认知。
“他那么皮！一点也不像啊。”林大智说。
“他从小就被送去当了和尚。”曲珍说。
“和尚还能做生意吗？”抛开和尚不在庙里待着，而是只谈他还能工作，还在赚钱，郑曦闵就觉的不可思议。
“他不能结婚。”曲珍说。
“他会还俗吧。”郑曦闵这一路来对人对事都很冷淡，但到稻城之后，他有了些许的变化。他明显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他不会的。”曲珍很肯定以及确定的说。
“难怪他说要念经。”林大智恍然明白了。
一些疑惑得到了答案，她却为自己的狭隘而感到了羞愧。即使读过很多书，看过很多纪录片，仍然对这个世界上许多事情一无所知。这个世界很多事情根本就不是她可以想象到的。这个世界太大，而她看到的只是寥若晨星。
很多事情，是不能从自己理解的意思去理解的。
郑曦闵调好了琴弦，他开始教曲珍弹尤克里里。曲珍是聪明的学生，经过老师的点拨后，她很快就学会了一段旋律。
门被推开了，寒冷的风灌了进来，所有人都看着门口走进来的那个人。
“大家都在啊。”络绒笑着打招呼。
“你们在弹琴啊。”络绒从曲珍那里抢走了尤克里里，坐在火炉的另一边，拨弄了几句就开始弹唱。他唱的是少数民族的民歌。
曲珍跟他一起唱，林大智敲着桌子随着节奏打拍子，身体也随之摇晃。不一会，郑曦闵也打起了拍子。
小洁终于放下了手上的书，揉了揉眼睛，跟着哼唱着。
唱完了两首歌，曲珍看了看墙上挂钟的时间，说九点多了，她要回家了。于是他们跟她说了晚安。
络绒说这时候应该有酒，就去倒了三碗酒给林大智、郑曦闵和小洁。他自己却滴酒不沾。
林大智几口酒下肚，只觉的脸上发烧，脑袋发晕。她伸手去翻小洁手上的书，看了下书名。她早就想知道小洁看什么书看的那么入迷，只是碍于礼貌没有那么做。现在她醉了，就不管那么多了。小洁看的书是前几年很火的一部魔幻小说《寻》，作者叫做三笠。
“哦，我知道这本书，几年前很火的网络小说。”林大智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很羡慕这些能被人们认可的作家。
“是呀，我可喜欢这个作家了，他的书我都读过，没想到这儿也有他的书，就重温了一遍。”小洁就像是终于找到了知音，很兴奋的说。
林大智回头看了眼大厅最里面的书架，书架上放满了书。
郑曦闵探着身子，打量了一下书名，然后看着小洁，点了点头。
“你也看过他的书？”小洁看着郑曦闵。
郑曦闵抿着嘴，沉默了好几秒，才蹦出了两个字。“看过。”
“三笠是个天才，他十六岁就写了第一本小说，那时候他才上高中呢。”
“真的很厉害呀，”林大智端详着碗里的酒，这酒的名字应该叫做落寞。“十六岁就已经是小说家了。”她既有些羡慕又有些嫉妒。
郑曦闵转而看向了林大智。林大智也看着郑曦闵，他眼眸里装着琥珀色的大海，里面同样卷起了落寞的海浪。
“我以前也想要当个作家。”林大智笑的有些苦涩，“不过现在不想写了。”她低下了头，不敢再面对别人的眼光。
“你喜欢写作吗？”郑曦闵问道。
“当然喜欢啊。”
“那为什么不写了？”郑曦闵接着问道。
“又没有人看，总要生活嘛。爸妈老了，总不可能一直去追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吧。”林大智强颜欢笑，端起了碗，仰着脖子灌了一大口，吞进喉咙的瞬间，有那么一滴酒没跟着大部队从食管进去，而是跑到了气管里。林大智呛到了，她弯下腰，不停的咳嗽，眼泪从眼睛里跑了出来。她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呛到了真难受。”
小洁给她递了张纸巾。
“有的人写了好几本书，也会文思枯竭。”还没有喝酒的郑曦闵也把碗端起来抿了一口。“灵感没了就是没了。”
“那也比没有开始好。”林大智说。
“那你有那种如果不写小说那我还能做什么的想法吗？或者是如果不能写小说那就只能去死的想法吗？”郑曦闵看着碗里酒的倒影，倒影里的他写着悲伤与失望。
林大智愣住了，她摇了摇头。
郑曦闵将头上的灰色渔夫帽往下拉了拉。使得她看不见他的眼睛。
林大智恍惚间似乎听到郑曦闵说了句“我有过。”但他的嘴并未张开。“我回去睡觉了。”他站了起来，离开了大厅。
她坐着发了会呆，接着喝完了碗里剩下的酒，“我也回房间了。”她跟络绒和小洁说了晚安，也离开了大厅。
青稞酒真是安眠的好东西，林大智一觉醒来，细碎的阳光已经穿过窗帘的缝隙洒在了地板上。等她收拾好咬着面包走下来，院子里的一幕，惊的她面包都差点掉在了地上。
郑曦闵在阳光铺满的院子里给那家伙洗澡。更让她觉的诧异的是，曲珍竟然在给他帮忙。那家伙趴在盆里，张开四条腿，像个大爷似的享受着VIP待遇。小羊更是在他们的旁边开心的转着圈。
然后林大智就看见白色的一团，迈开四条腿奔了过来，头在她的腿上蹭来蹭去，表示亲热。她弯下腰，伸手顺了顺小羊的毛。
“它喜欢你。”络绒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旁边。
“我也觉的。”林大智笑着说。
“它喜欢善良的姑娘。”络绒说。
林大智笑了笑。两人站在大厅门口，一起看着郑曦闵和曲珍给那家伙洗澡。她不知道郑曦闵是怎么说服络绒和曲珍的，他们竟然允许他把那家伙带进院子里来，还给它洗澡。
“你的朋友长的比曲珍还好看。”络绒说。
林大智看了络绒一眼，她很想说：你可是和尚啊。但她忍住了，硬生生的把嘴边的话憋了回去。她现在算是知道郑曦闵是怎么说服他们的了。只要他提出请求，一般人都不会拒绝的。
“你们好像一家人哦。”林大智看着郑曦闵，说了句玩笑话。
曲珍听了这话，笑的跟朵花一样，她大大方方的说：“他是个帅小伙，我喜欢他。”
“听到了没，郑曦闵，你干脆留下来当压寨，压寨郎君吧。”见曲珍没有生气，林大智的玩笑也开的越来越大胆了。
曲珍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她是个实在姑娘，她心里如明镜般明亮。“他不会留在这的。”
郑曦闵满脸通红，像个姑娘一样，瞪着林大智，就着那家伙的洗澡水，朝林大智泼了过去。
林大智尖叫一声，迅速的往后一跳。水没有落到她的身上。
“不许拿水泼我。”
“你要乱说的话我就泼。”
“好了，我不说了。”
“你们今天去哪玩？”络绒问。
“我就想在你家院子里晒晒太阳看看书。”林大智说。
“那也不错。”络绒动了动脚，“我出去了。”
“再见。”林大智挥了挥手。
小羊跟着络绒跑到了门口，络绒很凶的把小羊抓住，关进了笼子里。
林大智转身走进大厅，来到了书柜前，将书柜里的每一本书的书名都看了一遍，然后从第二层抽出了三笠的《寻》。她找了个凳子，坐在院子里既有阳光又不挡路的地方，翻看着这本书。
她听说过三笠这个作家的名字，但她没有看过他的书。看了几页后，林大智显然对这个作家的兴趣大过了他的作品，她拿出手机，在百度上搜索了三笠的名字。网上有三笠的介绍，却找不到一张他的照片。看来是个很神秘的作家。她继续浏览了一些关于他的评价。这个作家少年成名，人们对他的争议很大。有人说他文笔流畅，故事感人。有人说他写的故事人物情感不够真实，太过矫情。有人说他的作品被少男少女追捧，却不被同行认可。
前年，他改变了风格，发行了新小说。但新小说不仅收到了很多业内人士的批评，就连粉丝也不买账。口碑销量双双滑铁卢。
在几年前一夜爆红，但这两年却不再有新的作品出来。有消息说他忙着考研，近期不会有新作品出来；也有消息说他想要摆脱之前的标签，想尝试一种新的写作手法，新作品很快就会上市。
看到他的年龄，林大智的心里又被刺痛了。他的年龄跟郑曦闵一样大，可人家二十出头就已经是知名作家了。想到这里，她深深的叹了口气。书也看不下去了，她觉的应该做点别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那家伙享受完了洗剪吹一条龙的服务之后，似乎还想在院子里晒太阳，但是被曲珍赶了出去。曲珍说：“不能让它在院子里，客人看见害怕。”
林大智看着曲珍满头漂亮的小辫子，又看看自己一头披散的长发，她觉的自己有事做了。
“曲珍，你们这里什么地方可以辫辫子呢？”
曲珍看着她的头发，热情的说：“我就可以啊，我给你辫。”
林大智兴奋的把凳子挪到了曲珍那里，顺手把书往郑曦闵的怀里一塞。“帮我放回书架上去。”
郑曦闵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低头看了眼书的封面，嘴角扬起了一抹轻蔑的笑容。
这本《寻》是他十六岁那年写的第一本网络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