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温暖的陌生人
如果说林大智最不想在这条路上看到什么，那答案一定是蓝色的越野车。远远的，她仅仅看到了蓝色的车头离他们越来越近，就赶紧转移了视线。蓝色让她感到不安。疲惫的她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有力气与恶人缠斗。
蓝色离他们越来越近了，林大智站在一旁，假装看不到它。但她看到郑曦闵挥了挥手，蓝色停了下来，使她不得不看着它。不过这次不是惊吓，而是惊喜。那是辆蓝色皮卡，不是之前遇到的蓝色越野车。
伴随而来的还有浓浓的水果的清甜味道，皮卡的后面，满满的都是圆滚滚的苹果，看起来非常诱人。车里只有驾驶室有人，这让林大智重新振作了起来。
“你们去哪里？”司机师傅的下巴留着一小撮胡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看起来就像是经历了很多事情，跑遍了大江南北的那种人，就像是林大智家小区门口那些开着皮卡卖水果的小贩，透着成熟，历经风霜的精明。
“师傅，我们想去然乌。”郑曦闵说。
“一人二十。”司机师傅说。
嗷呜叫了一声，以示存在感。
“狗也要收费。”司机师傅不耐烦的指了指嗷呜。
嗷呜眼巴巴的望着郑曦闵，像极了小孩望着父亲要钱的样子。
“好的，谢谢。”
收不收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终于遇到了愿意搭载他们的司机师傅。
“你坐前面吧。”郑曦闵伸出了手，像一个体贴的绅士。
“那好吧。”林大智也不推辞，坐在了副驾驶，郑曦闵和嗷呜坐到了后排，背包放在了后排座位上。
林大智靠在了椅背上，车内温暖的环境，让疲惫的身心得到了放松，她闭上了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累坏了的人通常会睡的很扎实，但深度睡眠一般不会很久。没过一会，她就醒了。她觉得自己睡了很长的时间，看了看外面的景色，他们已经翻过了这座山，在往下行驶了。她又回头看了看，郑曦闵的身子歪在背包上，发出了细微的鼾声。嗷呜趴在座位下，头靠在自己的爪子上。他们都太累了。
车拐了个弯，这个弯基本上看不到前面的路，转弯后竟然是一条笔直的公路，路旁有条小溪，溪水清澈。前面有几个人站在路边，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就知道是骑行者。骑行者通常不会将自行车丢在路边，几个人都围着路旁的石墩，他们只会骑着车行走在路上。所以，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故。
“出什么事了吗？”林大智好奇的自言自语。
司机师傅盯着前面，将速度减慢了。
一个穿黄色冲锋衣的小伙子冲着皮卡挥了挥手，他挥手的频率说明了他内心的焦急。司机师傅将车停了下来。他们一共有四个人。其中穿紫色冲锋衣的姑娘走到车旁往里面看了一眼，对同伴说：“不行呀，人坐满了。”
说话声吵醒了郑曦闵和嗷呜，郑曦闵隔着玻璃看着女孩。
穿黄色冲锋衣的小伙子走了过来，也往车内看了看，他语速很快，很着急的对司机师傅说：“司机大哥，我们有个朋友骑车的时候摔了一跤，受伤了，车也坏了。你看能不能挤一挤，把她带到镇上去。”
“有人受伤了？严重吗？”司机师傅打开车门下了车，走到了受伤的姑娘旁边。
林大智也打开车门下了车，“有人受伤”让她想要去看看。关门的时候，她听到后面的车门有响动，她不用看就知道，郑曦闵也下车了。
受伤的姑娘低着头，但仍能看到脸上有一些擦伤，她左手握着右手胳膊，玫红色的冲锋衣上有一些泥土和水渍，裤子上也有着大片的污渍。
“这姑娘怎么弄的？”司机师傅问。
“就前面弯道，她骑的时候，一下子冲出来一辆小车，她要躲那辆车，就骑到河里去了。还好戴了头盔，要不就磕到石头上了。”穿黄色冲锋衣的小伙子说。
受伤姑娘头上戴的头盔，有一道很显眼的裂缝。
“那个小车真没素质，见人摔了，竟然都没人问一下就跑了，真是的。”穿紫色冲锋衣的姑娘气愤的说。
“伤哪了？腿还是手？”司机师傅盯着受伤的姑娘。
“应该是手脱臼或者骨折了。”受伤的姑娘说，“手动不了，头有点晕。”
“那要赶紧去医院看看啊。”林大智听的胆战心惊。
“你们车还能挤挤吗？还有自行车也要修。”穿黄色冲锋衣的小伙子说。
“挤不了，他们就两个人一条狗呢。”
“那怎么办？这都四点了。”穿紫色冲锋衣的姑娘满脸焦急的看着自己的同伴。
“这后面也不能坐人啊，苹果都装满了。”穿黄色冲锋衣的小伙子跑到皮卡后面看了看又迅速的跑了回来。
“你有没有别的地方痛啊，这要有内伤可咋办？”站在受伤姑娘旁边，穿着红色冲锋衣的姑娘说。
“应该还好吧。”受伤的姑娘脸色苍白，看起来很累。
“应该赶快去检查一下。”郑曦闵站在林大智的身后。他俩挨得很近，林大智只要稍微动一动，就能碰到郑曦闵。
“要不你们商量一下吧。我这开车的话，四十分钟就能到然乌。”司机师傅说完就往后退了一步，这样正好形成了双方对峙的局面——骑行者和徒步者。
忽然间就安静了下来，骑行者一方一起看着徒步者这方。他们的眼睛里传递出了某种信息，渴望得到帮助。
“要不，我们让他们吧。”郑曦闵小声的在林大智的耳边说。
郑曦闵呼出的气息弄得林大智的耳朵痒痒的，她故作镇定，但其实她的脸已经开始发烫了。
“姑娘，你受伤了，你们坐车先走吧。”林大智笑着说。
“哎呀，那真是太感谢你们了。”穿黄色冲锋衣的小伙子像个猴子似的，一下子蹦到了石墩上，又迅速的蹦了下来。
“谢谢你们。”
“我去把包拿下来。”郑曦闵走向了皮卡车。
“师傅，那车费给你多少？”林大智转头看向了司机师傅。
“一共给二十吧，这后头应该还有车。”司机师傅说。
“好的，谢谢。”林大智把现金付给了司机师傅。
“你们几个人坐？”司机师傅问，“四个人肯定坐不了。”
“我陪她一起吧。”穿红色冲锋衣的姑娘说，她轻轻的扶着受伤姑娘没受伤的那条胳膊，慢慢的往皮卡车方向走。
“谢谢。”受伤的姑娘再次道谢。
“不客气。”
“那我们到了然乌找你们。”穿紫色冲锋衣的姑娘对同伴说。
“好。”
两辆自行车，两个人，把皮卡车的双排座位，挤得满满的。皮卡车开走了。剩下的两个骑行者并没有打算马上离开，他们推着自行车，和徒步者一起走在这条平直的公路上。
有的人在路上就是这样的，他们心中有个江湖梦，所以珍惜缘分，喜欢交朋友，尤其是得到了别人的帮助，心怀感恩，他们觉的匆匆离开显得过于冷漠，他们希望人间是温暖的，是有情有义的。所以必须做点什么，才能让他们心里舒服。
“你们是从成都出发的吧。”林大智和穿紫色冲锋衣的姑娘走在一起，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就让她先开口吧。
“是的，你们是徒步过来的还是搭车过来的？”穿紫色冲锋衣的姑娘脸晒得黝黑，皮肤已经有了被高原紫外线伤害过的印记。
“大部分还是坐车。”
“你骑行这一路不怕晒黑吗？”林大智说。
“不怕，反正晒黑了回学校几个月就白回来了。”穿紫色冲锋衣的姑娘笑了起来，她的脸上透着自然美。
这就和之前遇到的剪了头发徒步川藏线的两个姑娘的想法是一样的，她们有敢于重新来过的勇气，这样的姑娘很有魄力。
“嗯。”林大智点了点头。这些经历像一颗药丸，细细咀嚼，吞进肚子里，身体里一些被现实伤害过的伤口，那些破碎的地方，像是被注入进了一些勇气。
人需要有重新开始的勇气。
“你的脚怎么了？”穿紫色冲锋衣的姑娘注意到了林大智一瘸一拐的姿势，眼睛里流露出了担心的神色。
“没事，磨破皮了而已。”
“你们一定能搭到车的！”
“希望能搭到。”林大智叹了口气。“不然可能要借宿了。”
“没问题的，万一没车了我给你们想办法。”穿黄色冲锋衣的小伙子在后面回应姑娘们的谈话。
林大智回头笑了笑，既然小伙子在说笑，但这个玩笑话也还是会让人心头一暖。
“你们的朋友应该没事的。”郑曦闵说。
“我跟叶子是之前就约好了的，从成都一起出发的，骑到邦达的时候遇到的她们两个。”小伙子说。
“你们也是路上遇到的呀。”
“是呀，对了，我叫小磊，叶子是我的同学。”他指了指穿紫色冲锋衣的姑娘。“受伤的女孩叫程程，和她一起的女孩叫晓月。你们呢？”
“我是小闵，”郑曦闵脸稍微红了一下，指了一下前面林大智的背影，“她是林林。”
“还有它叫嗷呜。”林大智笑着回头说。
嗷呜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抬头叫了两声，作为回应。
“嗷呜，就是嗷呜的那个嗷呜吗？”叶子笑着说。
“是的。嗷呜......”郑曦闵模仿了叫声。
“它很乖啊。”小磊说，“我也想带狗来着，可惜我没有狗。”
“它是我们在稻城捡来的。”郑曦闵满脸笑意，一副捡到宝了的表情。
“我们加一下微信吧。”小磊拿出了手机，“抱歉，我们该出发了，还要骑两个小时才能到然乌呢。我到了联系你们。”
郑曦闵和林大智跟小磊和叶子互加了微信。小磊和叶子跟他们说了再见就骑着车先行离开了。
“我们真的要露宿山野了吗？”郑曦闵说着玩笑话。
“如果我们坐车走了，现在一定很后悔，即使坐在车上也一定会不安，会一直想着这件事。与其一直挂念着，还不如做件好事，让心里头舒坦。”林大智一边走一边说。
“和我想的一样。”郑曦闵抓着背带，往前跑了几步，跑在了林大智的前面，然后倒退着走，看着林大智笑，就像个顽皮的孩子。
林大智觉的郑曦闵变了，他比以前黑了，也越来越调皮了。现在的他，不再是那个不好接近的白净小生，而是一个会笑会闹的邻家少年。
她为他感到高兴。
一直走一直走，这条路显得过于寂寥了些。他们再没有遇上路过的骑行者，也没有遇上愿意带他们一程的车。刚才恢复的体力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天色变暗了，大地即将迎来黑暗，可他们还没有吃晚饭，水也喝完了。
会发生这种糟糕的情况，林大智从来也没有想过。地图显示，此处离然乌镇还有十几公里。可她现在，一步都不愿意再走了。
“现在六点了，我们继续走的话，可能十点能到吧。”郑曦闵看着手机，无奈的笑了笑。
“快来辆车吧。”林大智双手合十。
公路上很安静，连牛和羊都不见了，寂静的公路，让人感到害怕。
林大智开始搓着耳朵，夜晚的公路上，就连温度都下降了不少。“你说会有狼吗？”
“不会吧，又不是可可西里。”郑曦闵默默的收紧了狗链，把嗷呜往怀里拉。
远处传来了哗哗的声音，像风声，可又没有感觉到风的存在。林大智只觉的头皮发麻，背心发凉，她抓住了郑曦闵的手臂。
这条路很长，但只要继续走下去，就能走到终点，只是路上会很辛苦。
还好的是，他们不是孤独的。
呱呱，郑曦闵的手机响了。他打开了微信，回复着信息，几分钟后，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我们不用走路了！”郑曦闵抑制不住的开心从声音里泄露了出来。
“真的呀，为什么？”
“小磊说他找车来接我们，我把定位发给他了。”郑曦闵的声音在颤抖。
“小磊？”林大智反应了一会才想起来小磊是谁，那个说“万一没车了我给你们想办法”的穿黄色冲锋衣的骑行小伙子。“我还以为他开玩笑呢？没想到他说真的！”她激动的拍着郑曦闵的胳膊。
“我也没有想到。”郑曦闵任凭林大智没有力气的小巴掌拍在自己身上，咧着嘴笑着。“我们就在这里等，他和叶子一起，找了个出租车，二十分钟左右就能到了吧。”
“太好了，那个受伤的姑娘怎么样了？”
“手好像是骨折了。”
“可惜，那就不能骑行了。”
“嗯。”
咕，不知道谁的肚子发出了一声叫声。林大智红着脸，郑曦闵也有些尴尬。两人同时看向了嗷呜。
嗷呜无辜的看着他们。
二十分钟后，当一辆车打开了远光灯，晃得林大智的眼睛都睁不开时，她第一次没有骂人，而是开心的蹦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