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产、法律与政府(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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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赋税

你是否曾经听什么人说过:“纳税是最好的投资;它们是生命的甘露。想想吧,赋税让多少家庭得以维持生存,然后再想象一下它们对工业的间接影响,它们的好处可真是无穷无尽,就像生活本身一样无边无际。”

为了驳斥这种说法,我不得不重复前面的论证。政治经济学非常清楚,它的论点并不怎么有趣,以至于随便什么人都能说三道四;重复则是最让人高兴的。因此,跟Basile [6] 一样,政治经济学也为自己的应用“准备”了好几个谚语,可以肯定,在它看来,教育就是重复。

政府官员花销他们的薪水所享受的好处是可以看得见的,这些钱给他们的供应商带来的好处也是可以看得见的。就你那有限的视野而言,那些话是正确的。但是,希望减轻税收负担的纳税人的不幸,你却没有看见;供应他们必需品的那些商人由此而遭受的损失,你就更看不见了。尽管这些事实是明摆着的,完全可以从理智上认识到。

假如一位政府官员自己多花了100苏(法国过去的一种货币单位,20苏等于1法郎。——译者注),这就意味着,纳税人自己就要少花100苏。政府官员的花费是看得见的,因为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了,而纳税人那边的情况却是看不见的,因为,唉,他没办法再花那笔钱了。

你把国家比喻成一块炎热干旱的土地,而赋税就是救命的及时雨,的确如此。不过,你也应该问问自己,这场及时雨是从哪儿来的,这场及时雨是不是从潮湿的地方吸上来从而使这个地方也变得干涸了?

你应该再进一步问问自己,这块土壤从这场及时雨中得到的宝贵的雨水,是不是比它由于蒸发而损失的水分要多?

完全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当詹姆斯·好人先生掏出100苏给税务官时,他什么回报也没有得到。后来,当一位政府官员在消费100苏的时候,又把它还给詹姆斯·好人先生,以换取他所需要的同等价值的小麦或者服务。最终的结果是詹姆斯·好人先生损失了5个法郎。

政府官员确实——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说几乎总是——能够向詹姆斯·好人先生提供等值的服务,补偿他交纳的那笔税款。如果是这样,那么,双方就都没有损失。这仅仅是一种交换关系。因此,我上面的论点一点都不涉及官员的那些有用的功能。我想说的是:如果你想创造一个政府职位,那么,就请先证明它的用处何在。向詹姆斯·好人先生证明,他付出那笔钱是物有所值,他能得到它所提供的等值的服务。而除了这些内在的固有效益之外,不要再像支持创建新的官僚机构的人士那样,说什么这些机构可以为官僚本身、为他的家人、为那些供应他们日常用品的商人带来多大好处;也不要说这能创造多少就业机会。

如果詹姆斯·好人先生把100苏给某位政府官员并得到了真正有用的服务,那么,这种情况就跟他把100苏给某位鞋匠从而换到一双鞋一模一样。这是一种买卖交换关系,其结果对双方都是公平的。但是,如果詹姆斯·好人先生交出100苏给政府官员,却没有得到相应的服务,甚至给自己带来了麻烦,那么,这就相当于他把自己的钱给了个盗贼。说政府官员花费的这100苏会给我们国家的工业生产带来多大的好处,这种说法毫无意义;比起政府官员来说,盗贼也可以用这些钱做更多的事,詹姆斯·好人先生如果没有倒霉地碰上这两位非法的或合法的寄生虫,也完全可以给这笔钱派上更多用场。

因此,我们一定不能仅仅根据看得见的方面就作出判断,而要习惯于根据看不见的方面进行评价。

去年我还在议会财政委员会,因为当时反对党的成员还没有被人从制宪国民大会中全部给轰出来。当时,制宪者们的行为还算很明智。我们曾经听梯也尔先生 [7] 说:“我毕生都在跟那些保王党人和教会党人作斗争,但自从我们都面临共同的危险以来,我开始了解他们,我们也经常在一起面对面谈话,我发现,他们并不是以前想象中的怪物。”

是的,如果双方不能经常接触,那么,敌意就会被夸大,而仇恨就会越来越强;如果多数派能够允许少数派成员进入各个委员会的圈子,那么,也许双方都会认识到,他们的理念之间的差异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大,而最重要的是认识到,他们的意图并不像想象的那样不正当。

这种情况并非不可能,去年我就在财政委员会。每次,我们的同事一说到要把共和国总统、内阁部长、驻外大使的工资固定在一个比较适中的水平上时,就会有人对他说:

为了得到良好的服务,我们必须让某些官员能够置身于某种声望和尊严的气氛中。这是吸引这些人士奉献他们的才智的办法。无数不幸的人都有求于共和国总统,而如果他总是不得不拒绝帮助他们,他就会处于痛苦之中。各部委和驻外使馆某种程度的奢华,正是宪政政府正常运转的一个组成部分,如此等等。

不管这样的说法是否值得商榷,但总是值得严肃对待的。不管他的想法是对是错,这样的说法总是基于公共利益的;而就我本人而言,我可以比我们的很多反对这种说法的人士给出更有说服力的论证,这些反对者不过是被狭隘吝啬和嫉妒心理所驱使罢了。

但真正触动我的经济学家良知,让我为我的祖国的知识声誉感到羞愧的是,他们从这些论点继续发挥(他们总是忍不住继续发挥一番),最后提出下面这种荒唐的陈词滥调(却总是有人乐于接受):

除此之外,政府高官的奢华生活也可以促进艺术、工业和就业。国家首脑和他的内阁部长们如果不能举行欢宴盛会,就无法把自己的生活完全融入到政治中去。降低他们的工资,就必然使巴黎的经济成为无源之水,从而也使整个国家的经济陷入萧条。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先生们,您至少得尊重算术吧,别不知羞耻地跑到国民制宪大会上说,一个数字加另一个数字的总和,会由于是用这个加那个还是用那个加这个而有所不同,还怪人家不支持你。

那么,好吧,假设我正准备找个工人来帮我在我的田里挖一条沟,为此我准备出100苏。就在我跟工人快要谈妥时,税务官跑来,拿走了我的100苏,经过一系列的程序,最后这100苏到了内政部长手里。我跟工人的生意没法做了,而部长大人的晚宴上多了一道菜。你是根据什么竟然可以断言,这位官员的支出增加了全国的经济总量?你难道不明白,这仅仅是一次简单的消费和劳动的转移?一位内阁部长的餐桌的确更加丰盛了,这没错,但相应地,一位农民的田里的排水却不畅通了,这同样是千真万确的。我承认,巴黎的某位包办宴会者能拿到100苏了,但你也得承认,外省的某个挖沟工人也少挣了5个法郎。对此我们所能说的就是:官员的餐桌和心满意足的包办宴会者是看得见的,而让雨水淹了的田地和挖沟工人没活可干就是看不见的了。

上帝啊,在政治经济学中要证明2加2等于4竟是这么地艰难!而如果你竟然证明了这一点,有人肯定会大喊起来:“这本来就很简单嘛,谁不明白?你烦不烦啊?”然而,在他们投票的时候,却仿佛你从来就没有证明过任何东西一样,他们该怎么来还是怎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