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流亡诗:“试问中原何处是”[1]
靖康二年,金人攻破汴京,中原人民便开始了流亡生涯。吕本中《围城中故人多避寇在邻巷者雪晴往访问之坐语既久意亦暂适也》:“共谈江南胜,闭眼想去路。”[2]可知他已有逃亡的具体构想。不久,大批的中原士民纷纷逃往江南,史载:“是时西北衣冠与百姓,奔赴东南者,络绎道路,至有数十里或百余里无烟舍者。州县无官司,比比皆是。”[3]流亡主题随着一批批诗人的南迁,逐渐成为南渡诗歌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需要说明的是,流亡诗歌的作者不仅仅全是由北入南的诗人,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就是南方本土诗人。
“十年去国九行旅”[4],北方诗人流落到南方以后,并没有能够马上安定下来。由于金兵不断南侵,各地盗贼横行,南方也是战火纷飞,诗人们因此同样辗转各地。以吕本中为例,他流亡的踪迹遍布安徽、浙江、江苏、广西、广东、湖南、江西、福建等地。吕本中在诗中记载了他的行踪:《题泾县水西》云“江东住已厌,又却过江西”[5],由江东而入江西;《题筠州僧房》云“敢道闲居便安稳,今年更欲下湖湘”[6],由筠州又准备转涉湖南,不久他便离开,作《离筠州》一首;又《连州阳山归路三绝》记录他由广东连州入湖南湘潭之事。这种极不安定的生活使诗人饱受流离之苦,因此,以诗歌抒发诗人居无定所的漂泊之苦就理所当然。李弥逊《客至》诗中对人生的体验是:“人事等飘瓦,生涯各转蓬。”[7]张嵲在《初夏晚兴》中也道出同样的体会:“人生等如寓。”[8]又在《舟中感怀》中发出“故园此去浑如客,异县而今却是家”[9]这样的感叹。这种人生漂泊之感,在诗人笔下竟是如此相似,反映出流亡诗人因生存处境的类似而产生精神状态的趋同,从而体现出南渡诗人普遍的心理状况。类似这样的感慨,其他还有不少,如“田园已芜没,漂泊竟何之”(李正民《杂诗》)[10];“五年元日只流离”(陈与义《元日》)[11];“一从胡骑入,漂泊到今年”(周紫芝《寒食日归郡舟中作二首》)[12];“江海飘零几送春,飞蓬无地寄孤根”(赵鼎《寒食日书事》)[13]。
上文提到,南方也是遍地战场,诗人们在流亡过程中,随时都会遇到生命危险,而事实上南宋士人(包括诗人)有不少死于战乱。汪俊根据《宋史》及《宋史翼》初步统计,指出仅1127年至1138年之间死于兵乱的士人就达17人之多[14],并且其统计仅仅根据上述两书有列传者。而我们知道,能够在上述二书中有专传的士人,政治地位大多比较显赫,生活状态也相对较好,这些人尚且如此,那么普通士人死于战乱的人数肯定远远大于这个数字。[15]对于江南的战乱,南渡诗人的流亡诗中也有所体现。周紫芝《避兵遣怀六首》:“掩面怜痴女,回头愧老妻。惊魂犹未定,边马莫频嘶。”[16]逃亡之际,惶恐不安,一副惊魂失措的模样。邓肃《玉山避寇》面对干戈遍地的世界,避难时发出无奈无助的喟叹:“天宇如许大,八口无处藏。”[17]
诗人们远离家园,流落在外,生活的艰辛,除了奔走之苦,还体现在其他各个方面。首先,饮食起居之苦在诗人的笔下表现得很充分。先看诗人们的饮食状况。邓肃《自嘲》诗云:“连年兵火四方沸,一饱鸡豚半月无。”[18]半个月才吃得上一点肉食,对于“踪迹平生半九区,醉倒时得蛾眉扶”这样一个曾经养尊处优的诗人而言,确实很是艰苦。王之道《次韵沈元吉兵火后初食羊》也有类似的表述:“时难盆甑久无羶,梦寐何郎食万钱。一脔乍惊肥羜美,五应喜敝裘全。”[19]平时经常出现于士大夫餐桌上的普通的羊肉,此时竟成无上美味,以至诗人食后兴奋不已,赋诗赞美。王洋在流亡途中的生活更是窘迫,冬至时节,居然连一块祭肉都无法求得,祭祀先祖只能开空头支票,敷衍了事:“待得故乡兵马空,共买羔羊荐清醥。”[20]这些诗人的记载,并非夸张之词。后来王庭珪曾有诗《和陈柄臣见赠》追忆流亡期间的饮食情况:“当年避敌初渡南,千官苍黄饭不足。”[21]朝廷官员尚且普遍缺食少餐,一般士人当然难免遭受饥饿之苦。再看诗人的居住条件。张嵲言:“连年频避地,憔悴客田家。”[22]又言:“避地依荒谷,衡茅苟自安。门前山四塞,不用买峰峦。”[23]王庭珪《和居东邨作》亦云:“敢嫌茅屋绝低小,净扫土床堪醉眠。”[24]诗人们居无定所,即便居住下来,环境也很是恶劣:张嵲客居田家,面对荒山僻岭,只能自我安慰;王庭珪避难时的居所,仅有低小的茅檐与破旧的土床。然而即便面对如此简陋的居住环境,诗人也表现得很是知足,这种满足中流露出的是深深的无奈。反映诗人流亡期间饮食起居的诗歌,张嵲的《游独孤城下作》颇能反映当时一般士人的情况,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其诗曰:
利成山百丈,直下独孤城。事往岁月积,长江依旧清。昔人经过地,我辈复此行。但见竹树稠,石崖如削成。乔木晚未凋,青青发余荣。天寒远峰澹,日晏长川明。时危怀古意,岁暮羁旅情。一室寄绝岸,全家托柴荆。晨炊饭脱粟,似此田涧氓。群盗正猖獗,深居且偷生。反念故园日,默默何由平。[25]
该诗的主旨是游览独孤城而生发的种种感慨,诗人的体验很能代表流亡期间人们的心理。独孤城的风光也还可人,然而诗人身处其中,心情并不愉快,那是因为时危导致诗人有家难回,只能客居他乡。诗人在表达厌恶战争、思念家园的同时,也不忘补叙自己艰难的生活状态。诗人对自己饮食起居的描写虽然篇幅很小,但正面表现出当时士人一般的生活情状,同时也透露出流亡时期诗人特殊的心理状态,亡国之恨、流落飘零之感、客居怀乡之情在恶劣的生存环境的刺激下越发显得突出。
其次,诗人饱受他乡异常气候、奇风异俗之苦。南方气候与北方差异很大,气温高且湿度大,北人多不适应,南渡诗人诗中常有记录。周紫芝《病起负暄菊篱一首》指出令人难以适应的恶劣环境:“江乡郁毒雾,御湿无鞠藭。”[26]吕本中《山水图》云“我行日畏盗贼逼,敢厌瘴疠同腥臊”[27],虽言不敢厌,厌恶之意已不言而喻。吕本中稍后的《连州阳山归路三绝》云“稍离烟瘴近湘潭”[28],则明显表达了远离瘴气的欣慰。南方的风俗习惯与北方也不尽相同,汪藻《何子应少卿作金华书院要老夫赋诗因成长句一首》云“笑随蛮俗且南冠”[29],指出南北风俗的差异,诗人不得不入乡随俗。诗人们对此常常感到不适,陈与义《舟行遣兴》云“殊俗问津言语异,长年为客路歧难”[30],就写出了身处异地,习俗、言语不通而产生的飘零之感。其实,对诗人来说,异地的风俗习惯以及气候等的差异固然给自己带来不便,但诗人描写这些不适应,实际上是为了表现国家动荡的悲哀,且看朱敦儒的《小尽行》:
藤州三月作小尽,梧州三月作大尽。哀哉官历今不颁,忆昔升平泪成阵。我今何异桃源人,落叶为秋花作春。但恨未能与世隔,时闻丧乱空伤神。[31]
这是朱敦儒避地广中而作。没有官历,对于广中当地人来说没有什么异常,因为他们习惯于根据气候记时,可对于长期生活于中原的诗人来说却不适应。这种不适应,并不是因为缺少官历影响到诗人的生活(事实上,诗人生活在广中似乎还比较舒服,他居然有身处桃花源之感),而是敏感的诗人从异地的气候,联想到整个社会动荡不安,政府连官历也无法颁布,从而产生今昔之感。也就是说,异地的气候只是引起诗人生发国家兴亡感慨的因子。由此我们知道,对外界自然环境等的不满,是诗人内心爱国情感的外在体现。
友情与亲情诗也是南渡流亡诗中一个重要的题材。亲情、友谊是人类每个时期每个国度所具有的共同情感,也是诗歌创作的母题之一,南渡流亡诗人当然也不例外。南渡流亡诗中表现的亲情、友情,在情感类型上与其他时期的同类诗歌也没有本质差异,只是南渡时期社会动荡、诗人流亡于外,这一特定的创作背景决定了南渡流亡时期的亲情、友谊诗具有浓厚的战乱时期的色彩。先看一首赵鼎的《还家示诸幼》:
避地重遭乱,还家幸再生。一身今见汝,寸禄敢留情。更恐死生隔,浑疑梦寐惊。吾今犹有愧,未遂鹿门耕。[32]
从艺术角度来看,此诗无可圈点。然而诗中的情感及诗歌的表达方式,都体现出那个时代才具有的共性。诗人创作此诗是有感于伤乱,此前他有诗《将归先寄诸幼》云“扰扰干戈地,悬悬父子情”[33],同样突出写作的社会环境。我们在这里强调战乱这个社会背景,并不是说平时父子情并不存在,只因身处乱世,生还偶然,父子间的亲情便尤其显得可贵。赵鼎这首诗歌就是当时人们对待亲情的典型心理,在这个朝不保夕的年代,所有的功名利禄都显得不重要了,而平时也许不太为诗人关注的父子父女之情此时却尤为重要。再看胡寅《初归范伯达弟相会夜归有成》:“乱后风尘稍破昏,归来骨肉喜全存。饮君竹叶醉不惜,映我梅花香正繁。问学据今宜了了,唱酬从此定源源。夜寒踏碎滩头浪,为笃平生友弟恩。”[34]同样,平时比较普通的兄弟友于之情,因为战乱的洗礼而显得弥足珍贵。其他如李处权《见怀》:“邂逅干戈际,殷情骨肉亲。”[35]“骨肉亲”也是因为“干戈际”而得以显现。再如张元幹《次韵奉呈公泽处士》:“屏迹苕溪少往还,时危尤觉故人欢。”[36]王铚《送郭寿翁还庐陵》:“只有别离心似旧,乱来难得是交情。”[37]曹勋《答赵周卿》:“颇喜笑谈皆自在,兵戈聚首盖良难。”[38]凡言及友谊之珍贵者,皆强调时代环境的影响。
正因为亲情、友谊来之不易,诗人笔下的亲情、友谊也更显真挚。吕本中诗《与仲安别后奉寄》:
出门送君时,一步再徘徊。虽云非远别,念与始谋乖。欲求连墙居,故作千里来。君今不我待,欲跨洪沟回。我独滞一方,后会良未谐。冬初风浪息,蛟龙深蛰雷。其如中原盗,所至尚扬埃。子行莫夷犹,恐致狼虎猜。胡人更远适,畏死投烟霾。皇天久助顺,似不及吾侪。独以智力免,宁有此理哉!因书寄苦语,亦以谢不才。新春好天色,指望妖氛开。即当候归艎,取酒寻甑罍。欣然得一笑,便足禳千灾。豫章百里远,可以慰客怀。须君起我病,同上徐孺台。[39]
出门送友,徘徊再三;叮咛嘱咐,情感款款;期盼重逢,殷切真诚。读来让人体会到诗人对友人深切的关爱与不舍。
“乱定谁人不土思”[40],战火,让诗人们背井离乡、流落天涯。伴随着诗人们南下脚步的是浓浓的思乡之情,流亡诗歌中的另一重要主题——思乡,也便应运而生。宋金对峙,中原消息不通,诗人翘首相待:“不乞隋珠与和壁,只乞乡关新信息。”[41]流落无归,诗人思念不断:“乱后今谁在,年来事可伤。云深怀故里,春老尚他乡。”[42]诗人甚至假借故乡口吻:“故园怪我归何晚。”[43]以故国的嗔怪,反衬诗人思乡之切。更有因归乡无望,而掬以泪水者:“中原耆旧老江东,泪洒军前草木风。”[44]
至于诗歌的具体创作技法,南渡流亡诗除了惯用的白描法外,还常使用以下两种表现方式:
其一,由此及彼法。是指诗人通过对可勾引起其归思或忆乡的物体、景物等的描写,抒发乡思之情。仲并《再过宜兴舟中见芍药数枝忆淮乡此花之盛为之怅然辄成三绝》云:“却是溪头消息真,故园十载漫风尘。”[45]该诗诗题中即指明写作缘起为因在宜兴见芍药而忆起淮乡之花,而诗句中又指出因所忆淮乡之花,联想到其所处环境,而表达对故国战乱的担忧,正是典型的睹物思乡法。周紫芝《得木犀》:“三年身在菰蒲里,手把岩花意惘然。折得秋芳香满袖,梦魂常绕故山前。”[46]诗人因见岩花,即木犀,联想到故乡山前之木犀,从而自然抒发对故乡的思念。需要注意的是,这些联想的因果关系,诗歌中并没有如笔者如此清晰地解析开来呈现给读者,而是省略了其中许多步骤,简单地将眼前之物与故乡列出,其间的种种关联由读者自己补充。王之道《乌江道中闻杜鹃有感》:“麻叶蓬蓬小麦肥,杨花风里杜鹃啼。故园尚阻归来赋,惭愧东坡雨一犁。”[47]这里,诗人同样将杜鹃与故国两个意象简单地并列,省略其中的因果关系,实际上,诗人的思维是:因杜鹃的啼声而联想到杜鹃啼叫的声音似“不如归去”,再进而联想到归乡。睹物思乡的手法,优点在于含蓄,给读者留有很大补充的空间。因而比较适合篇幅较小的诗体,尤其是绝句。
其二,今昔比较法。南渡诗人大多曾经历过北宋的繁华与南宋的动荡,有着两种不同的人生体验,因而,当流亡诗人在遇到与北宋生活期间相似的生活经验时,会以比较的眼光审视现在与过去。较为普遍的比较是以昔日的繁华与今日的冷落相比。韩驹《信州连使君惠酒戏书二绝谢之》:“忆倾南库官供酒,共赏西京敕赐花。白发逢春醒复醉,岂知流落在天涯。”[48]当年在北宋朝廷为官时,赐酒赏花,何等风流,何等快活;如今却流落天涯,借酒浇愁,强烈的对比,衬托出诗人亡国之哀与羁旅之悲。另有一种对比,以往日的安宁衬今日之动荡。邓肃《避贼引》:“回思当年侍玉皇,禁垣夜直宫漏长。驱驰谁谓遽如许,客枕不安云水乡。前日蹇驴冲火烈,今此扁舟压残雪。”[49]往日夜值,宫漏之声,清晰可闻,一派宁静;今日则到处奔波,无安眠之时,亦在对比中写出诗人流亡避地之苦。吕本中《发翠微寺》:“却忆京城无事时,人家打酒夜深归。醉里不知妻子骂,醒后肯顾儿啼饥。如今流落长江上,所至盗贼犹旌旗。已怜异县风俗僻,况复中原消息稀。”[50]战前,诗人的生活并不得意,诗中所写,亦甚寒酸。然而,与现在流离失所的生活相比,就是那并不值得夸耀的平凡生活,在诗人的笔下却是那样的温馨,那样的遥不可及,那样的值得人留恋。
[1] 《祁门道中四首》,《东莱诗词集》诗集卷一一,第170页。
[2] 《东莱诗词集》诗集卷一一,第164页。
[3] [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三四,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977页。
[4] [宋]陈与义:《赠漳州守綦叔厚》,《陈与义集校笺》卷二八,第774页。
[5] 《东莱诗词集》诗集卷一一,第168页。
[6] 《东莱诗词集》诗集卷一二,第176页。
[7] 《筠谿集》卷一四。
[8] 《紫微集》卷二。
[9] 《紫微集》卷七。
[10] 《大隐集》卷七。
[11] 《陈与义集校笺》卷二四,第665页。
[12] 《太仓稊米集》卷一九。
[13] 《忠正德文集》卷五。
[14] 参见汪俊《两宋之交诗歌研究》,旅游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171页。
[15] 例如《浙江通志》卷一六六载:“詹柽……举进士,官迪功郎,教授孟州,死于靖康之难。”(《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6] 《太仓稊米集》卷八。
[17] 《栟榈集》卷九。
[18] 《栟榈集》卷二。
[19] 《相山集》卷一一。
[20] [宋]王洋:《近冬至祭肉未给因叙其事》,《东牟集》卷二,《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21] 《卢溪文集》卷三。
[22] 《九日》,《紫微集》卷六。
[23] 《幽居》,《紫微集》卷八。
[24] 《卢溪文集》卷一一。
[25] 《紫微集》卷二。
[26] 《太仓稊米集》卷一一。
[27] 《东莱诗词集》诗集卷一二,第178页。
[28] 《东莱诗词集》诗集卷一二,第179页。
[29] 《浮溪集》卷三○。
[30] 《陈与义集校笺》卷二七,第761页。
[31] [宋]周紫芝:《竹坡诗话》,《历代诗话》本,第356页。
[32] 《忠正德文集》卷五。
[33] 同上。
[34] 《斐然集》卷三。
[35] 《崧庵集》卷四。
[36] 《芦川归来集》卷三。
[37] 《雪溪集》卷三。
[38] 《全宋诗》卷一八九一,第21149页。
[39] 《东莱诗词集》诗集卷一二,第175页。
[40] [宋]胡寅:《酬师中见和》,《斐然集》卷四。
[41] [宋]李清照:《上韩公枢密》,赵彦卫《云麓漫抄》卷一四,《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42] [宋]张元幹:《乱后》,《芦川归来集》卷二。
[43] [宋]张元幹:《过云间黄用和新圃》,同上卷三。
[44] [宋]晁公遡:《感事三首》,《嵩山集》卷九。
[45] 《浮山集》卷三。
[46] 《太仓稊米集》卷二○。
[47] 《相山集》卷一五。
[48] 《陵阳集》卷四。
[49] 《栟榈集》卷七。
[50] 《东莱诗词集》诗集卷一二,第174—17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