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流程

（午夜一点）

猴子、一只特别有文化的乌鸦和一只德国猫头鹰发言——驴子谈论关于当主席的先决条件（稿子是写好的）——狐狸回答——主席任命。

关于人类暴力压迫的问题，反驳他们长期以来对动物的污蔑——大家发表意见——野生动物要战争，家养动物要维持现状。

所有日程问题，包括东方问题，都已被尊贵的与会人员讨论过了。总结性发言：狮子、狗、老虎、一匹纯种英国马、一匹博斯马、夜莺、蚯蚓、乌龟、鹿、变色龙，等等。

狐狸总结每一个发言，使大家都同意了一项提议——通过提议——决定出版本书——猴子和鹦鹉被任命为主编。

动物们熙熙攘攘地聚在植物园的小径上。

伦敦、柏林、维也纳和新奥尔良的动物园代理人也历尽艰险，来到现场，代表他们那些被抓进动物园的兄弟们。

几乎每种动物的代表都赶来为自由事业辩护。

从凌晨一点开始，会议就变得十分热闹了；我们可以想象结果一定很戏剧化，毕竟这一集会的成员们还不太熟悉学院式议会的运作。

而且，总的来说大会的氛围悲伤而忧郁：这是拉封丹的忌日。有点文化的动物们都戴上了黑纱，一副参加葬礼的打扮。而其他人觉得这些表面功夫毫无意义，只是垂下了耳朵，耷拉着尾巴以示哀悼。

在几个分会场中，大家已跃跃欲试，开始讨论准备工作、流程顺序、规章制度，当然还有议会主席的问题。

猴子提出要模仿人类的所有做法。在他看来，人类在这方面已经驾轻就熟。

变色龙同意演讲者的观点。

蛇则发出了嘘声。

狼对于要模仿敌人的做法表示愤怒，说道：“滑稽的模仿和真正的学习是两回事。”

一只博学的老乌鸦在自己的位子上呱呱地叫了起来，说，这样模仿很危险。他引用了一句很有名的诗：

“我惧怕人类，也害怕一切从他们那儿得来的东西。”

一只德国猫头鹰操着维吉尔式的语言，对这一绝妙的引用赞不绝口。这只猫头鹰致力于研究消失的语言，一点儿法语都不会说，这下终于找到人说说话了，开心得不行。

崇拜地看着两位拉丁语学者，嘲鸫则告诉乌鸫，想进入有文化的动物圈，有个万无一失的办法，就是大谈那些他人不懂的事情。

变色龙先后同意狼、乌鸦、蛇和德国猫头鹰的意见。

旱獭站起身，说人生就是一场梦。燕子表示人生更像是一段旅程。一个左派提醒大家言归正传。

野兔已经忘了会议主题是什么了。

驴子终于明白过来大家在讨论什么，尖声叫了起来，让大家安静。（他的讲话稿已经写好）

喜鹊塞住自己的耳朵，说，这些讨厌的人就像聋子，他们说话的时候，总是听不见别人在说什么。

演讲人说，考虑到主席问题是讨论的重点，他自告奋勇担任这一有挑战性的职务来为议会服务。他认为自己是出了名的可靠，也像希腊谚语中说的那般聪明，而且他对任何事都有耐心，这些优点足以让他当选。

狼很生气，认为驴子这种人类的玩具，竟敢认为自己可以主持这样一个自由而有变革意义的议会；他认为驴子夸夸其谈自己的耐心，就像是对各位尊敬的代表狠狠地踹了一脚。

驴子的内心很受伤，在位子上嚷嚷起来，让狼尊重议会秩序。

所有家养动物都附和起来：狗吠了起来，羊咩咩地叫，猫发出喵声，鸡打起了鸣。

鸭子说我们仿佛置身于人类当中，无论有理没理，最后都要喊叫。

场面乱得吓人，对主席的需求更加急迫了：因为假如有主席，他就可以出面来解决这个问题。

豪猪认为这个问题太棘手。

狮子对议会竟然有如此丑恶的一面感到恼怒，发出了一声雷鸣般的狮吼。

这声怒吼让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狐狸抓住这一机会溜到了主席台前。

一看到狐狸，鸡立即瑟瑟发抖，躲到了羊的身后。

狐狸以一种随和的口吻说道，这样的小问题远远没有其他问题来得重要，没想到竟然引起了如此大的争议。他表扬了驴的好意和狼出于正义的愤怒，然而，月光已经淡了，时间不等人，大家需要加快进程了。

他表示他要推荐的这位候选人肯定会让大家心服口服。

“也许，他也像在座的大多数一样，被人类驯服了。但是，大家都会同意，他不顺从人类时很值得尊敬。”

听到这里，牡蛎半开了壳，打了个哈欠。

“先生们，骡子拥有驴所有的优点……”

旱獭昏昏欲睡。

“……却没有驴的缺点。他的脚步更坚实，习惯做更困难的工作。而且，他是唯一拥有真正的议会主席所必须有的东西——你们都看见了他胸前闪亮的铃铛。他赶来赴会纯属偶然，也许多亏了他匆匆赶来。”

大家无法不承认这一如此明显的事实，论据充分，无法反驳。

骡子以全票通过成了议会主席。

荣耀的骡子幸福得说不出话来，低头表示感谢。

就在他低下头的一瞬间，颈间的铃铛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正是这声音在必要时可以让全场肃静。

这铃声一响，一只上了年纪的狗以为自己是在主人家门口的狗窝里，立刻叫了起来，问道：“是谁？”这个小插曲顿时让全场的气氛活跃了起来。恼怒的狼耸耸肩，向还没反应过来的狗投去了蔑视的眼神。

骡子被大家围绕着，恭维着，立刻就坐上了主席的扶手椅。

鹦鹉和猫从鸟那儿借了几根羽毛，做成了羽毛笔，分别坐在主席两边，担任秘书。

议会的正式讨论终于开始。

狮子登上讲台，在一片安静中，建议被人类破坏了生活环境的动物们都去辽阔的非洲荒原和他一起生活。他说：“陆地面积很大，人类没办法全部占领；人类最大的力量，就是他们团结；所以不应该在他们的地盘上攻击他们，而要等他们自己送上门。远离了城墙，人类根本打不赢动物。”

这位演讲者憧憬着独立带来的幸福生活，给大家描绘出一幅生动的画面。

他充满阳刚之气的声音和明智且高贵的语句牢牢吸引着听众。

犀牛、大象和水牛表示没什么可以补充的，不发言了。

演讲者喝了一杯糖水后，走下了讲台。

狗第二个演讲，他只是赞颂文明开化的生活，推崇家养动物的幸福。

但他的演讲很快就被狼、鬣狗和老虎打断了。老虎纵身一跃，跳上了演讲台，虎视眈眈地盯着狗。

家养动物们惊惶地互相对视，野兔已经开始逃跑。

老虎喊了三次战争；他呼吁战争，喜欢血的味道；他只要战争，歼灭战，只有战争才能给动物们带来期待已久的和平。

“战争的可能性很大；伟大的将军是不会放过任何一次机会的，胜利是一定的。”

他举例说，当年波斯国王沙普尔二世的军队就是被一群苍蝇歼灭的。

胡蜂一听，就大吹大擂起来。

老虎又说，西班牙的塔拉戈纳城就是被一群兔子破坏和颠覆的，对人类的仇恨成就了无数英雄。

兔子听了大吃一惊，转过身，表示不信。

老虎又说，亚历山大大帝当年的海上之战，就是被印度洋里的金枪鱼打败的。

池鱼被这一幕深深地吸引住了，他们正坐在远处，竖起耳朵倾听演讲者铿锵有力的声音，没想到那位演讲者会以鱼类的这一战功为例，自豪得脸都红了。

老虎大声喊道，在双方利益发生冲突时，战争是不可避免的，不可能进行任何商谈；被叫作人类的这种动物已经退化，他们的统治已经结束。地球被人类破坏得支离破碎，面目全非，森林被毁，铺满铁路和林间小路，该将它归还给动物了。那是它的第一批且唯一合法的主人。他们的罪恶我们不是看不见，反抗是忍耐到极限的结果。

最后，他以极富说服力的征兵结束了演讲。他邀请狼、豹、野猪、鹰和一切想要自由生活的动物一起来捍卫动物王国，王国不能灭亡。

左派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右派备受鼓舞，鼓起了掌；中间派无动于衷，拒绝对此做出评论；沮丧的鳌虾举起了爪子。

一匹英国马，以前过着奢侈的生活，现在沦落到拉马车，说有私事要发言。

它的英式口音让速记员的工作变得格外困难，他们不得不先把这位外宾难懂的语言翻译过来。

“尊敬的动物们，我没听说过什么林间小路问题，但我很赞成老虎说的关于铁路的问题。为了挣我的干草，我每天要在伦敦和格林尼治间汗流浃背地往返四五次，而铁路一建好，我的主人就坐上了火车，我就没活干了。那些可憎的火车在整个英国来回穿梭，不需要我们就能行驶。我要求摧毁那些铁路，至少也要让我加入法国籍。我爱法国，那儿的铁路很少，马也很少。”

一匹来自博斯地区的壮实的马，前一晚刚从沙特尔往巴黎运了一大车麦子，他焦急地嘶鸣起来，说，这些外国马老是不满，不断抱怨，真是矫情。他觉得，每只头脑清醒的动物都应该为铁路的建设大力鼓掌。

牛和驴子，在座位上附和道：“正是如此。”

大家的注意力已经没有那么集中，主席先生宣布大会暂停十分钟。

很快，铃声再次响起，代表们迅速地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对议会的新鲜感和热情显露无遗。

夜莺飞到主席台上，要求上帝还他一个干净的天空和温暖的夜晚，使他可以继续高歌；他用动听的歌喉唱了几段拉马丁的诗歌。

他的歌唱得真是好极了，但他并非为大家代言，麻鸟提醒了他。

驴子记着笔记，并指出其中一个韵脚不是很押韵。

孔雀和天堂鸟则嘲笑演讲者其貌不扬。

一个左派要求平等。

御鸟和大猫头鹰对这位独立的演讲者投去不屑的目光。

一只被关了十年的鹿，用哀怨的声音祈求自由。

蚯蚓哆嗦着提出想取消土地和财产所有权。

蜗牛快速地缩回了壳里，牡蛎关上了壳，乌龟表示他永远不会放弃他的壳儿。

一只从麦加赶来的老单峰驼，之前一直谦虚地保持沉默，现在他说必须设法让人类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大家都有自己的位置，可以携手生活，没有必要彼此抱怨，否则，今天的会议就毫无意义了。

驴子、马、大象和主席先生都表示赞同。

单峰驼身边的几个代表问他关于东方的情况。他聪明地回答说，上帝确实伟大，穆罕默德是他的先知。

一只还没长大的绵羊鼓起勇气说了几句，说乡下的生活很舒适，青草很嫩，牧羊人对他也很好，并问，难道没有办法维持现状么？

猪低声叫了起来，大家并没听懂他说什么，不过感觉像是对现状表示赞成。

一只上了年纪的野猪，被他的对手批评亲近家禽，声称最好还是接受现实，听天由命。

鹅傲慢地说，他不搞政治那一套。

喜鹊反驳道，他对政治的冷漠，一定会被那些将来拔他毛的人所喜欢。

变色龙走上演讲台，说他和往常一样，幸福而骄傲地赞同大家的意见。

狐狸本来一直在座位上记着笔记，看到登记演讲的人都讲完了，便上了讲台。而喜鹊试了三次都没跳到台上，他失望极了，只好让位给狐狸，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将厚厚的一大沓演讲稿夹在翅膀下，那可是他和他的朋友鹤一起写的。

狐狸说，他认真地听了每个人的发言，赞赏狮子的主张高尚而伟大，不会有任何人比他更欣赏狮子威严的性格。但这位狮子代表也许是议会里唯一的狮子，对大家来说，荒原距离植物园太远了。

他说，他本想保留狗的幻想，但他好像瞥见狗竟然还戴着项圈。

狗尴尬地搔了搔耳朵。一个恶作剧者发现狗耳朵的长度比一开始短了很多，便问他现在是不是流行短耳朵。（哄堂大笑）

狐狸表示，他曾一度同意老虎的好战热情，几乎就要和老虎一起喊战争口号了。但要知道，人类发明了火药，而动物们还不会使用武器。“在这个悲惨的世界里，无数事实证明，正义并不能永远获胜。”动物们很少能取下镣铐，且大多都没有逃往国外的护照。

右派表示同意，左派一片沉默，中派什么都不说，也没有多想。椋鸟指出，在许多情况下，沉默是金。

狐狸又说，夜莺的嗓音确实很不错，但对于解决问题没有任何帮助。

大家应该取得一致意见，人们所要求的平等只是一种物质上的需求，真正的智慧是不会屈从的。

左派大喊反对。

狐狸说，鹿一旦获得自由，很可能还需要别人告诉他如何使用自由。

“有时自由不一定是件好事：奴隶制已经如此完善，以至于对奴隶来说，牢笼外的世界充满痛苦。”

他举例为证，二十万名被解放的俄国农民，不知道自由后该做些什么，又自发地回到了原来的封地。

鹿深感失望，默默地流下了两行眼泪。

狐狸说，猪的言论有对有错，对问题没什么帮助，野猪的理论也不见得好上多少。

极端分子表示赞同。这时，麝猫递烟给一只老海狸。——他们邻座的猪正觉得有些失态，闭上眼睛，装作打喷嚏。

狐狸为绵羊的诚实和善良的意图所打动。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过于善良只会被人瞧不起。”

他提醒绵羊说，那个所谓的好主人不是把他母亲送到屠宰场了吗？

绵羊扑到公羊的怀里啜泣起来，公羊批评狐狸太理性了，没点儿同情心。这一幕勉强让大家动容。一只斑鸠晕了过去；水蛭同意河马的意见，正趴在他身上吸血呢！野鸽大声地说，没分寸的人往往都有副硬心肠。

狐狸为自己的说法辩解，忠言逆耳利于行；他承认他倾向于温情，但社会病得太厉害，不痛不痒的制度不解决问题。就像马基雅弗利在他的《君主论》一书中所说，有的残忍是有益的、仁慈的。

接着他回答变色龙说，动物不是清一色的，每种动物都有其特点，变色龙的特点就是赞同一切。他斗胆希望变色龙也投他一票。

猴子推了推眼镜，望着变色龙，两位会心一笑。

接着，狐狸请全体作证，说，假如已经证明，和平、战争和自由都被证明是不可能的，但至少在某一点上我们可以达成一致：确实该做点什么了。

大家一致同意。

恶是存在的，我们至少应该与其作斗争。

最后，狐狸建议大会对此做出新的努力。

大家觉得非常好奇。

“目前还没有尝试的斗争，也是唯一合理、合法、可以取得胜利的斗争，就是智慧之战。这场战争的逻辑是，最强的不一定就能胜利，斗志、人心、充分的理由才是最有力的武器，在这场战役中，我们不可能输给压迫我们的人类。智慧战无不胜……”

“是的，”一只雌鹦鹉说，“就像条条大路通罗马。”

思想是有爪子和翅膀的，它们彼此交汇，碰撞出火花。

必须通过新闻让自己变得强大，对动物的处境、自然需求、每种动物的风俗习惯进行一个全面调查，根据严肃而全面的数据，撰写一部动物史及他们在公共生活与私生活中、在奴役与自由中的高贵命运。

“拉封丹，那是个人类，在他去世的那个悲伤的日子，所有的动物都为他哭泣，可以说，只有他有这种荣耀。他通过新闻为动物所做的，比打赢了沙普尔、塔拉戈纳人和亚历山大的人更多，比跟参孙及其驴腮骨打败非利士人的三百只狐狸做得更多。”

驴骄傲地扬起了头。全体动物起立，向拉封丹的名字恭敬地鞠了一躬。几只动物要求将他的骨灰送回植物园。

“自然学家以为，只要给动物称称血液的重量，数数他们的椎骨数就够了。

可以根据他们的身体组织找出他们气质高贵的原因。

只有动物们能说出他们生活中不为人知的苦痛、他们无时不在的勇气和一生中少有的快乐，人类已经压迫动物近四千年了。”

说到这里，演讲者有些动容，全场的动物都被感动了。

安静了几分钟后，狐狸重新走上讲台，补充道：

通过新闻，也只有通过新闻，在各种斗争中都会败北的喜鹊、鹅、鸭、鹤和母鸡们，才能找到自己的价值。嘴战一旦打响，他们出了名的语言天赋和用羽毛写字的才能就会得到发挥。

在这样的磋商大会上，这些动物不该进行这种稀奇古怪的抱怨以扩大自己在圈子里的影响：

“她们的位置不是在公共大会里；大部分人都认为，她们从事政治，结果是增加了缺点，减少了魅力，就像古代的亚马孙女人。”

她们应该继续美化森林和牲畜棚，并注意给自己留下闲暇时间，把观察到的东西记录在未来的出版物上。最后，他很荣幸地要求所有动物代表就以下三条进行讨论：

条款一：

设立无限贷款，出版一部全国性的插图本动物大家族通俗史。

这笔贷款将并到公共教育部的基金上。一个左派成员提出修正案，要求说明这些资金的使用情况。鼹鼠表示反对，他喜欢神秘主义，认为要避免一切透明化的行为。由于他的意见很有说服力，修正案未获通过。

条款二：

为了避免真理的两大灾难——无知和诽谤，这一作品将由动物们自己来写，只有他们有能力来评判。

条款三：

鉴于艺术和书店在动物界才刚刚起步，动物世界通过大使，找到了一个名叫格兰德维尔的画家为这本书插画。如果他不是时不时浪费自己的才能，为他的同类画些溜须拍马的作品，他应该配得上当一只动物。（参见《变形》）

至于印刷，动物世界在这个美丽的行业内找到一家著名的书店兼出版社，名叫黑泽尔和保兰，他们对动物没有成见。

这三个条款被一一表决并通过，尽管中间派全体起立表示反对。

主席先生现在对主持讨论已经很熟练，他不动声色，大声宣布了这一结果，全场激奋，所有的动物都站了起来。许多代表离开座位，上去和演讲者握手。演讲者对结果很满意，他谦虚地穿过人群，走到演讲台前面坐下，不左不右，也不坐在中间。

“哦！简直是胡说八道！”一只上了年纪的爱尔兰鹰叫道，“奇怪的逻辑！你们明明有尖爪和利齿，世界在你们面前，自由就在某个地方，而你们竟然觉得动动笔就够了！”

这一抗议声很快就被讨论声淹没了，消失在全场的激动之中。

乌鸦从翅膀上拔下一根羽毛，开始在公文纸上做会议记录。

会议记录交由负责执行的一个委员会审阅、通过、签字；人人都参与其中，尽最大努力，保证这本书的成功出版。

狐狸，动议的提出者，以及鹰、鹈鹕和一只年轻的野猪被认为是最适合的人（后三位是经抽签选出来的），一大早就去了圣芒代，拜访格兰德维尔先生。

这次见面引人瞩目，报告都写了好几份。

格兰德维尔先生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因为他们是大使，并且很快就与他们一拍即合。他从狐狸那儿了解动物的风俗习惯，打算好好利用充满狡黠的信息。

他认为，为了全面地表现动物，不仅要画动物，还要在书中给人类也留一点篇幅。

为了让动物们同意，格兰德维尔说，人类和动物之间的差距其实没有大使们想象的那么大，而且只有通过比较，动物们才会显得略胜一筹。出于礼节和谦逊，要大使们承认这一事实确有困难，但最终他们还是承认了，在各方面都与大家达成一致。

对大使们来说，好事需要慢慢磨。他们终于乘上四轮马车，回到了巴黎。在城门口，一个入市处的职员，也是一个很坏的自然学家，把野猪看成了猪，要向他收过路费，结果被野猪拱了。到了塞纳路55号，大使们下了马车。

大使先生们受到了出版商的热情接待。

出版商们一直很重视动物，被委托出版这样一本重要的书，他们感到荣耀至极，答应一定全力以赴，出好这本书。他们认为，荣耀比利润更为重要。

野猪是有备而来，事先做了预防出师失利的措施，但最后表示很满意，并且很开心收到了出版商送给他一本拉瓦莱写的《法国人的历史》，他似乎很喜欢。黑泽尔先生让鹈鹕收下了一套精美的《儿童大全》，请他一定要送给他的儿子们，因为他当着黑泽尔的面对他的孩子们赞不绝口，这位模范父亲被这种细心的举动所打动。保兰先生感到很遗憾，他只能把梯也尔先生的《执政官与帝国的历史》送给鹰了，高贵的鹰很想要这本书。狐狸是个聪明绝顶的家伙，他坚决拒绝一切礼物，只拿了几千张广告单，狡猾地说，只要有时间，他就帮忙分发出去。

对书的形式做了一点小小的安排后，大家同意让猴子当中间人，在鹦鹉的陪同下，负责与编辑先生们接洽。编辑们会把手稿寄给猴子，上面仔细地标明地址——哪个窝，哪个巢，哪棵树，等等，以便清样能准确无误地送到作者们手里。

在临别前，主编们叮嘱各位作者，寄往编辑部的手稿一定要拼写正确，明白易懂，否则会产生校对费和重印费。他们还说，这么多人才共同写作，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怎么排名都有失公允，所以先到先排，按顺序给每份手稿编号，无论如何，这一顺序都不能变。动物们同意了这一做法，满怀希望地离开了，低着头，若有所思，有的已经在构思自己的故事了，有的在想别人会怎么写。

附言：

好消息，我们决定向读者们泄露一点机密，我们的好朋友鹦鹉先生本来要我们保密的，但我们送了他几打干果和几块方糖后，他就让步了。

猴子起初有个诱人的计划，出份报纸，甚至想好用《森林》这个题目，写一篇很乏味的社论，在社论中博学地讨论所有的问题，除了当天发生的事。

鹦鹉负责海外联络和重要的社会新闻。我们在此例举他打算放在第一期里的一篇新闻：

一只鸭子从加洛林河边发来消息：“在我们的沼泽地带，大家都在说有一只年轻的青蛙失踪了，朋友们都很喜欢她。由于她想象力丰富，容易激动，大家都担心她会自杀。我们都在不遗余力地寻找原因，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迫使这条年轻的生命走向如此困境。”

一只动物（他不想公开自己的姓名），已经在幻想自己的漂亮文章大获成功，让某些字母J.J.-X-Y-Z等大放光彩。他似乎用姓名的首字母署名，在文章中描写了一只无与伦比的蚱蜢，在一出新上演的芭蕾舞中一炮打响。

嘲鸫征得同意，决定在每期报纸的最后都以同音异义的文字游戏来结束。他聪明地给它取名为《公鸡对驴的惊人回答》，这是继承《嘈杂报》的传统，政客们常在该报玩这种文字游戏。

动物们的这份报纸上是不会有广告的。想出这一新招的火鸡决定就这一想法去申请发明专利，但专利奖金的负责人猞猁拒绝了他，认为这种谨慎是多余的，不会有人来抄袭其创意。

现在只需给报纸取个名字、找个经理人了。狐狸常常有好点子，兔子当然没有恺撒那么勇敢，只要他们不在困难面前低头，那事就一定能成功。狐狸十分明智地指出，这份报纸肯定会从高高在上的哲学、科学和道德掉到悲惨的日常政治生活中。记者的生涯中并不总是玫瑰，他们要和法律与法庭打交道，甚至面临着罚款和牢狱之灾；他们会树敌无数，而读者很少；他们要付高额的印花税和保证金；他们的钱可能会付诸东流。报纸哪怕定价再低，一贫如洗的动物们，比如说老鼠，也可能买不起。而任何东西，如果想变得有用，想大众化，想影响大家，关键就是价格合适。毕竟，报纸看完就扔了，不像书，会一直留着（至少会留在仓库里）。

由于这些原因（当然还有其他原因）大家一晚上都在讨论这一在别的地方没有讨论过的问题。

这次难忘的密谋行动进行得如此巧妙和开心，以至于第二天，巴黎的警察局长和植物园看守在睡了一整晚后，完全没有发现这里发生了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这个晚上将载入动物革命的史册，成为最为辉煌的一页。

（信使送来的消息）

代表们离开几分钟后，一只信鸽给《动物私生活与公共生活场景》的出版人带来了如下的这封信，要求立即出版和发行这本书：

猴子和鹦鹉先生，

主编们，

所有动物们，

我亲爱的未来合作伙伴：

我们认为应该向你们传达负责编辑的特别委员会的决议。

为了在精神与物质上出好我们共同合作的这本书，建议各位动物编辑全面科学地陈述自己的观点，让大家都能从中找到有用的建议、严肃到位的批判，所有年龄段、不同性别、不同观点的动物，包括人类，都不得违反不受时效约束的道德和礼仪法律。

因此，常常在人类社会中让作品名誉扫地，让高贵的灵魂和文明的机构感到讨厌的含有粗俗、暴力、恶意的文章，将全部退回作者，作者的名字也将从合作者名单中删除。

又及：

编辑委员会只会在清样的校对方面，求助于几个擅长这一艰苦工作的人类。他们厌恶人类，所以值得推荐。况且，他们对动物都很友好。

写于巴黎植物园

在主编们的建议下，分发这一重要通知的工作自然就落在了乌鸦的肩上。他非常有心，为此成立了一个广告办公室，其效率超过了该行业最有天才的人类。这只聪明的鸟还负责发放该书的宣传单，在巴黎、法国外省和国外送货上门。他雇用了一群鸭，比公认最勇敢的叫卖者还大胆，不惧风雨；他的狗当中任何一只都可以将皇家邮局的投递员远远地甩在身后。多亏了他的信鸽，各国的订户都可以准时收到刊物，这连最牛的信使都做不到，并且乡下读者会和城里读者一样准时收到。一声令下，该书的广告就会贴在世界各个角落的墙上，甚至包括中国的万里长城。编辑们希望所有真诚地想见证这份公正之书的动物和人类踊跃订阅，书中的内容客观真实，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