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病因病机
(一)外因
六淫从外侵袭机体,是引起痹病的主要外因。六淫是指自然界的六种邪气,即风、寒、暑、湿、燥、火,六淫皆可致痹,其中风寒湿是主要的外来邪气,其他如湿热、暑邪、风热也可以引起痹病。
早在《素问·痹论》中就指出“所谓痹者,各以其时重感于风寒湿之气也。《神农本草经》中也有“风湿以风湿药”的记述,揭示风湿病的机制是风湿为患。《汉书·艺文志·五脏六腑痹十二病方》三十卷注:“痹,风湿之病”。明·龚信和龚廷贤在其《古今医鉴》中也谓:“至如白虎历节风……无非风寒湿三气乘之也。”《杂病源流犀烛》中则明确指出风寒湿之邪致历节的机理:“白虎历节风……其原皆由风、寒、湿入于经络,致气血凝滞,津液稽留,久而怫郁,坚牢,荣卫之气阻碍难行,正邪交战,故作痛不止也。”清代日本人丹波元坚在其《杂病广要》中明确指出:“夫历节,疼痛不可屈伸……皆以风湿寒相搏而成。”庆云阁在其所著《医学摘粹》中曰:“历节风者,风寒湿之邪,伤于筋骨者也。”上述论述均揭示风寒湿三邪是痹病的病因,而三者感邪程度各有偏胜,病情轻重不一,因此,痹病有“其风气胜者为行痹,寒气胜者为痛痹,湿气胜者为着痹”的分类方法。
外在环境的湿邪与热邪相合可形成痹病。张子和在《儒门事亲·指风痹痿厥近世差玄说》中提出:“痹病以湿热为源,风寒为兼,三气合而为痹”。清·庆云阁《医学摘粹》谓:“历节风者……其证支节疼痛,足肿头眩……其经络之中,则是湿热。”指出湿热也可导致历节病。同时,卑居湿地,长期居住坐卧潮湿之地,或涉水冒雨,外来湿邪侵袭,留滞经络,蕴久化热也可引发痹病。或素体阴虚,阳气偏胜,感受风湿之邪搏结可形成湿热痹。
风热也可致痹。《医学纲目》中有“风热成历节”的记载。明·孙一奎《赤水玄珠全集》曰:“牛蒡子汤治风热成历节,手指赤肿麻木,甚则攻肩背两膝。”提示世人风热也可成为病因。
此外,除风寒湿热之邪外,暑邪亦可成为痹病致病之因。《中藏经·论痹》曰:“痹者,风寒暑湿之气,中于脏腑之谓也。”不仅指出风寒湿三气可以致痹,并首次提出暑邪亦为致痹因素。唐·王焘在《外台秘要》中也谓:“《近效》论:白虎病者,大都是风寒暑湿之毒……”
(二)内因
痹病的形成有邪侵的外在因素,而体内脏腑阴阳气血亏虚及七情内伤是其产生的内在因素,内因是痹病发生的基础。
肾为先天之本,藏精而主骨;肝为罢极之本,藏血而主筋;脾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主肌肉四肢。若先天禀赋不足,或后天失调,或久病、大病之后,元气未复,或起居不慎,房劳过度,或饮食不节,或负重劳损等,皆可损伤肝脾肾三脏,使肾精、肝血、脾气不足,外邪乘虚而入,闭阻经络,出现筋骨、关节、肌肉等病变而致痹病发生。《金匮要略》中曰:“寸口脉沉而弱,沉即主骨,弱即主筋,沉即为肾,弱即为肝。汗出入水中,如水伤心,历节黄汗出,故曰历节。”明确示人肝肾不足,筋骨失健是其内因。清·尤在泾指出:“盖非肝肾先虚,则先得水气,未便入筋骨;非水湿内侵,则肝肾先虚,未必便成历节。仲景欲举其标而先究其本,以为历节多从虚得之也”。脾胃为后天之本,主腐纳运化,为营卫生化之源。饮食不节,脾胃受伤,健运失司,则生化乏源。脾主肌肉,肌肉失养则肌肉松弛、腠理疏松、卫外不固,外邪侵袭则可形成痹病。
《金匮要略·中风历节病脉证并治》“少阴脉浮而弱,弱则血不足,浮则为风,风血相搏,即疼痛如掣”。指出了气血不足是痹病发生的一个重要原因隋·巢元方《诸病源候论·风不仁候》曰:“风不仁者,由荣气虚,卫气实,风寒入于肌肉,使血气行不宣流,其状,搔之皮肤如隔衣是也。”强调历节风是由于气血本虚,饮酒腠理开,汗出当风所致。该书明确指出痹病是“由血气虚,则受风湿,而成此病”。宋代《圣济总录》云:“历节风者,由血气衰弱,为风寒所侵,血气凝涩,不得流通关节,诸筋无以滋养,真邪相搏,所历之节,悉皆疼痛。”认为阴血不足为内在因素。明·李梴《医学入门·痹风》曰:“痹属风寒湿三气侵入而成,然外邪非气血虚则不入。”气血不足则表卫不固,腠理疏松,若起居不慎调摄不当,风寒湿邪易于乘虚侵袭,或留着肌肤,或阻滞经络,或流注关节,闭阻血脉而成痹。
人体的防御功能和调节功能与营卫之气密切相关。《素问·痹论》曰:“荣者……故循脉上下,贯五藏,络六府也。卫者……故循皮肤之中,分肉之间……不与风寒湿气合,故不为痹。”说明营卫之气调和与否,与痹病的发生密切相关。《素问·逆调论》曰:“荣气虚则不仁,卫气虚则不用,荣卫俱虚则不仁且不用。”《金匮要略·中风历节病脉证并治》则更进一步阐述了痹病的病因与营卫的关系:“荣气不通,卫不独行,营卫俱微,三焦无所御,四属断绝,身体羸瘦,独足肿大,黄汗出,胫冷,假令发热,便为历节也。”明·秦景明《症因脉治·痹症论曰:“寒痹之因,营气不足,卫外之阳不固,皮毛空疏,腠理不充,或冲寒冒雨,露卧当风,则寒邪袭之,而寒痹作矣。”说明营卫不和是痹病发生的重要因素,痹病发病与否,与营卫之气密切相关。
东汉华佗《中藏经》第一次提出了七情致痹学说,认为:“气痹者,愁忧思喜怒过多,则气结于上,久而不消则伤肺,肺伤则生气渐衰,则邪愈盛。留于上则胸腹痹而不能食;注于下,则腰脚重而不能行。”说明情志过极导致脏腑损伤,气机紊乱、功能失调,是痹病发生的内在因素。华佗提出七情致痹后,清朝罗美在《内经博议》中也明确提出:“凡七情过用,则亦能伤脏气而为痹。”人的精神状态,与疾病的发生、发展有密切的关系。七情内伤可以直接致病,亦可由七情内伤引起人体阴阳失调,气血亏损,御邪乏力,为外邪所侵而形成痹病
饮食是维持人体生命的重要因素,合理的饮食能增加营养,使身体壮健。饮食的不节制则会损伤脏腑功能,导致痹病。《素问·痹论》指出:“其食饮居处,为其病本也。”如饮食过量、饥饱不时,或暴饮暴食、冷热不均,均易损伤脾胃功能,脾不运化则不能化湿;又脾胃为气血生化之源,脾胃损伤则气血亏虚,营卫不足,容易形成痹病。又或者饮食偏食,或嗜好饮酒,多食肥甘厚味,均易助湿生痰,久之与外邪相合,便成为痹病。故《素问·藏气法时论》曰:“谨和五味,骨正筋柔,气血以流,腠理以密。”《金匮要略》也指出“味酸则伤筋,筋伤则缓,名曰泄,咸则伤骨,骨伤则痿,名曰枯。枯泄相搏,名曰断泄……假令发热,便为历节也。”仲景在此指出过食酸咸,可内伤肝肾而致历节病,这与《内经》的过食五味伤人致病的思想是一脉相承的。
(三)不内外因
痰浊与瘀血不仅是机体在致病因素作用下产生的病理产物,而且又可成为新的致病因素作用于机体,成为引起痹病的重要原因之一。
早在汉代张仲景就观察到胸中有留饮者,其人“短气而渴,四肢历节痛”,关注到痰饮与痹病的相关性。金元时期的《丹溪心法》载:“白虎历节风证,大率有痰、风热、风湿、血虚。”宋·陈言《叙痹论》明确提出“支饮作痹”,认为“凡人忽患胸背、手脚、颈项、腰胯隐痛不可忍,连筋骨,牵引钓痛,坐卧不宁,时时走易不定……此乃是痰涎伏在心膈上下,变为此疾”,是“由荣卫不清,气血败浊,凝结而成也”,申发因痰致痹之旨。明代《古今医统大全》曰:“历节风有痰气阻碍”。张洁在《仁术便览》中也指出:“白虎历节风,有痰,有风热”。明·楼英《医学纲目》直接提出“风湿痰”“入骨痰”的概念,认为“其证遍体骨节痛疼……举动艰难者,入骨痰也……四肢痿痹,屈伸不便者,风湿痰也”。陈士铎《辨证录》更强调治痹必治痰。总之,自仲景起通过历代医家的经验总结,对痹病“从痰论治”逐渐有了较深入的认识。
明·张三锡在《医学六要》中指出:“白虎历节风……有瘀血”,明确提出瘀血为痹病病因之一。叶天士则更进一步提出“久病入络”之说。《临证指南医案》痹病医案中提出“外来之邪,着于经络,内受之邪,着于腑络。”《类证治裁》中载:“其历节风……肢节刺痛,停著不移者,系瘀血阻隧。”清·王清任在《医林改错》中提出“痹症有瘀血说”,主张以身痛逐瘀汤治疗痹病。近代唐容川《血证论》、张锡纯《医学衷中参西录》等又继之而起,对痹之属瘀者亦颇有阐发。如张锡纯以活络效灵丹治疗“腿疼臂疼”,唐容川认为“瘀血窜走四肢,亦发疼痛”。
清代医家董西园总结“痰”“瘀”二说,在《医级·痹论》提出“患在痰瘀说。在论述痹病日久不愈时更明确地指出:“必有湿痰败血瘀滞经络”。《医学传心录·痹症寒湿与风乘》也提到:“风寒湿气侵入肌肤,流注经络,则津液为之不清,或变痰饮,或成瘀血,闭塞隧道,故作痛走注,或麻木不仁。”
从上可知,六淫杂感的外因,脏腑亏虚、气血不足、营卫不和、七情内伤、饮食不节的内因,还有痰浊瘀血的不内外因,是痹病的主要病因。多种原因又彼此关联,每每互相影响,相兼杂感。由于人体禀赋阴阳有偏盛偏衰不同,感受外邪后,又有寒化、热化之别;外感六淫成痹之后,复感外邪,病邪可由表入里影响脏腑、气血、阴阳。再加痰浊瘀血夹杂其中,从而使痹病缠绵多变。由于病因病机的错综复杂,痹病在临床上的证候也是多种多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