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蠲愤汤”之运用

晋代嵇康的《养生论》中曾言：“萱草忘忧，合欢蠲愤。”由萱草、合欢皮这二味药组成的“忘忧蠲愤汤”，我家已用其行世多年，它能安神宁心，息愤除烦，对治疗由精神刺激造成的心悸不宁、夜不能寐有明显的疗效。若运用得法，可达到覆杯而愈的效果。今仅以治验中的二则趣事来说明此汤之运用。

在十年动乱期间，某高级知识分子蒙受冤屈，被多次非法抄家。他愁容满面，心悸不宁，整天吃不好，睡不着，恶梦惊悸。有人托我为其诊病，我切其脉，闻他口中不断地念叨着一句杜诗：“咫尺但见雷雨至。”（此人是熟读杜诗之人）。我想，若只开了处方而他心中之愁不解，也难奏效，不如明日开导他后再处方。于是，我告诉他：“你的病，我全了解了。明日给你开一个简单处方，可以治愈。”第二日，我带上三本书：《内经》《稽中散集》《杜诗镜铨》，我先把《内经》中“善恐如人将捕之” “闻木音而惊”等经文解释给他听，让他明白自己的病是怎么回事，嘱其“恐之未来，不必先恐，未闻木音，不必先惊”。接着，又把嵇康的《养生论》介绍给他看，告诉他，忧须忘，愤须蠲。随即又翻出一句杜诗“壶中别有日月天”，与其叨念的“咫尺”句构成一副集句楹联，劝其在这特殊情况下要自得其乐，要用自己的浩然之气以御风靡一时的不正之气。患者闻之顿悟，而且感动不已。最后，我开了“忘忧蠲愤汤”加榆树叶，告诉他，榆令人愉快，令人暝。他服后果真覆杯而眠，这也就是枚乘《七发》里所说的“以要言妙道说而去之”。实际上，是药物疗法与心理疗法并行所取得的效果。

事隔不久，有位出家人因被抄、被打、被逼着自毁佛像、逼着吃肉，他心里郁愤，很长时间不能睡眠，不能入定。有位居士偷偷请我为其诊治。我在切脉时，听到患者口中低低地念着“南无离怖畏如来”。我知其病为郁愤久积所致，非“忘忧蠲愤汤”不可除。然于释门子弟，又须籍其所奉佛事以行。于是与之戏曰：“依君之修行与无边之法力，鄙人一剂草药，庶几可即服奏效。”于是乃为书“忘忧蠲愤汤”加味，嘱服三剂，竟期而愈。

事后，为其求诊的人重来感谢，我信笔用篆书把这二位患者的口头禅写成一副“无情对”——“咫尺但愁雷雨至，南无离怖畏如来”。来者看后说：“能否对上？”我说：“不但能，而且有些字对得也很工整，如‘怖’对‘愁’，‘来’对‘至’，‘南无’对‘咫尺’。”来者笑焉。如今回忆起来，恍如隔世。爰濡笔记之，简单验方，反可借佳话而流传也。

——《健康报》1988年1月2日耿鉴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