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尼采说:“西方传统哲学注入过多神学的血液”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台湾,“白色恐怖”的高压由全岛蔓延至校园,蒋氏政权的造神运动趋于高潮。同时,在太平洋的彼岸,由美国主导的世界霸权已迈进冷战思维的盛期,朝鲜战争的硝烟刚刚平息,越战的火力又再次集结。通过军事的扩张与政治的干预,美国的宗教文化也随之渗透进台湾。美援所到之处,基督教的势力就通过散发牛奶、面包和奖学金的方式,扩散到乡间和校园。在我的记忆中,从五十年代中期到整个六十年代,基督教的信仰持续地在校园内外传播开来。这一鼎盛时期的特征便是,教堂林立,校园团契盛行。当时,在我们这一代青年学生的心中,世界地图只有两个——台湾和美国。因而,也流行着这样的一句口号——“来来来,来台大;去去去,去美国”。可以说,那时的台湾几乎沦为美国精神上的次殖民地。
在这种大势所趋的环境中,在偶然与必然的交织中,我从学校开设的课程和翻印为教材的西书中,接触到了尼采。随后,又因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进入《庄子》,并旁及存在主义。在尼采的影响下,我也开始阅读《圣经》。尼采宣布“上帝之死”,提出“价值转换”与“价值重估”的划时代主张,直陈两千多年来西方基督教文化的实质与积弊。
一进入尼采的思想领域,我被一句话瞬间点醒了——“西方传统哲学注入了过多神学的血液”。的确,不同于传统西方哲学的“理性单一化思考”,尼采的酒神精神给予我一股内在生命的驱动力,使我得以冲破白色恐怖与冷战思维的围困与禁闭。本书中,《星座中的独裁者》、《约伯的抗议》两篇便是对集权统治下的造神运动的折射。
进而,存在主义对西方文化危机的反思,也引导我从不同的视角关照现实,从而对西方意识形态中的极端主义、教条主义与绝对主义进行相当深入的思考,具体而言,即是:为什么以世界警察自居的强国,一面高频调地掀起自由民主的声浪,一面却又弥漫着政治的绝对性倾向与军事上的霸权作风。而这种深层的反思就必须触及西方文明的根源、基督宗教的经典文本——《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