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阁亭榭

江津临江楼

地当扼泸渝、控涪合之冲，接滇黔、通藏卫之隘，四顾葱葱郁郁，俱围入画江城。看南倚艾村，北搴莲盖，西撑鹤岭，东敞牛栏，焰纵横草木烟云，尽供给骚坛品料。欹斜栋桷，径枝梧魏晋隋唐，仰睇骇穹墟，躔鬼宿间，矮堞颓堙，均仗着妖群祟夥。只金瓯巩固，须防劫火瞢腾；范冶炉锤，偏妄逞盲捶瞎打。功名厄运数也？运数厄功名也？对兹浑浑茫茫，无岸无边，究沦溺衣冠几许？登斯楼也，羽者、齿者、蠃者、介者、脰臆鸣者、傍侧行者、忿翅抉抢、喜啮攫杀者，迎潮朅朅趋去，拂潮朅朅趋来，厘然坌集，而乌兔撼胸，掷目空空，拍浪汹汹，拿橹噰噰，挝鼓冬冬，詟以霹雳，骤以丰隆。溯岷嶓蜿蝘根源，庶畅泻波澜壮阔胸怀耳！试想想狉榛朴噩，俄焉狂荡干戈；吴楚睢盱，俄焉汪洋黻冕；侏离腾踔，俄焉淼漾球图。谓元黄伎俩蹊跷，怎恇怯鬇鬡努眼。环佩铿锵之日，盈廷济济伊周，忽喇喇掀转鸿沟，溪谷淋漓膏液。蚩氓则咆哮虓虎，公卿则谨视幺豚，熊罴鹅鹳韬钤，件件恃苍羲定策。迨欃枪扫净，奎壁辉煌，复纱帽下瘫瞌睡虫，太仓里营狡猾鼠，毛锥子乏食肉相，岂堪甘脆肥脓？恁踹踏凤凰台，蹂躏鹦鹉洲，距踊麒麟阁，靴尖略踢，惨鸡肋虔奉尊拳，喑恶叱咤之音，焰闪胭脂舌矣。已矣！余祈蜕变巴蛇矣！斑斑俊物，孰抗逆舑舕凶麟？设怒煽支祁，例纠率魑魅魍魉；苟缺锯牙钩爪，虽宣尼亦慑桓魋，这世界非初世界矣。爰悄悄上排阊阖，沥诉牢僽，既叨和气氤氲，曰父曰母，巽股艮趾，举钦承易简知能。胡觇轴折枢摧，又嫉儿孙显赫，未容咳笑，先迫号啕，恪循板板规模，诸任雷霆粗莽。稽首，稽首，稽首，吁浓恩派归甲族；侣伴虾蝤，泡呴昙嘘，尚诩蜉蝣光采；闷缘香藻，喧喤闹铁板铜琶；快聆梅花，潇洒饫琼萧玉笛；疏疏暮苇，瀛寰隔白露蒹葭。嗟嗟！校序党庠，直拘辱士林羑里；透参妙旨，处处睹鱼跃鸢飞。嗜欲阵，迷不着呆女痴男，撞破天关，遮莫使忧患撩人，人撩忧患。懵懂自吉，伶俐自凶，脂粉可乱糊涂，乔装着丑末须髯；彼愈肮脏，俺愈邋遢。讪骂大家讪骂，某本吟僧一个，无端堕向泥犁。恰寻此高配摘星，丽逾结绮，咬些霜，咽些雪，俾志趣晶莹，附舟楫帆樯，晃朗虑周八极。听、听、听，村晴莺啭，汀晚鸥哗，那是咱活活泼泼、悠悠扬扬的性。久坐，久坐，计浊骸允该抛弃，等候半池涨落，拣津汁秘诀揉抟，抟至乳洽胶融，缩成寸短灵苗，妪煦麑卵，倏幻改绀发珠眸，远从三百六度中，握斧施斤，与渠镌囫囵没窍混沌；

蒙有倾淮、溢沪渎之泪，堆衡岳、压泰岱之愁，满腔怪怪奇奇，悉属戕心涕泗。念蚕凫启土，刘孟膺符，轼辙挥毫，马扬弄墨，泄涓滴文章勋绩，遂销残益部菁华。逼狭河山，怎孕育皋夔契稷？俯吟欷剑栈，除拾遗外，郊寒岛瘦，总凄煞峡鸟巫猿。故卧龙驰驱，终让井蛙福泽；阴阳罗网，惯欺凌渴鲋饥鹏。英雄造时势耶！时势造英雄耶！为问滔滔汩汩，匪朝匪夕，要漂零萍梗何乡？涉巨川耶！恍兮、惚兮、凛兮、冽兮、窔洞兮、突旋涡兮、迤逦欧亚、辽夐奥斐兮，帝国务壅民愚，阿国务牖民智，奋欲乘桴，而羿奡掣楫，履砯业业，褰裳惕惕，触礁虩虩，擎舵默默，动其进机，静其止屉。藐湔泜潢污行潦，谁拔尔抑塞礌砢才猷乎？叹区区锤凿崔嵬，夸甚五丁手段？组织仁义，夸甚费蒋丝纶？抽玩爻占，夸甚谯程卜筮？在冈底峥嵘脉络，应多少豪杰诞身。沱潜澎湃之余，依旧荒荒巢燧，硬苦苦追踪盘古，弹丸摭拓封疆。累赘了将军断头，凄怆了苌弘葬碧，礼乐兵农治谱，纷纷把尧舜效尤。及淫滪轰平，黎邛顺轨，第薛蕊代芙蓉增色，杜鹃伏丛棘呼冤，峨眉秀鲜桢干材，勉取毡橦布。反猢狲美面具，豺狼巧指臂，狮狻盛威仪，口沫微霏，统犍叙胥惊灭顶，锦纨之服，宁称穷措体哉？伤哉！予安获贡蜀产哉？嶪嶪巉岩，类钟毓嶙峋傲骨。即肖形凹凸，早媷恼邑贵朝官；假饶赤仄紫标，虽盗跖犹贤柳惠，素贫贱弗终贫贱哉？冀缓缓私赴泉官，缴还躯壳，诳说神州缥缈，宜佛宜仙，虹彩霓辉，都较胜幽冥黑暗。讵识铅腥锡臊，遍令震旦褦襶，甫卸翳胞，遽烦汤饼，愧悔昏昏曩昔，泣求包老轮回。菩提，菩提，菩提，愿今番褪脱皮囊；胚胎蝼蚁，堂砌殿穴，永教宗社绵延；虱脑虮肝，垂拱萃蟭螟肸蚃；蚊眉蜗角，挤肩拥蛮触艅航；小小旃檀，妻妾恣红尘梦寐。噫噫！牂牁僰道，乃羁留逐客夜郎；种杂獞猺，啧啧厌啼鸱叫。丘索坟，埋不尽酸胔醋骼，猜完哑谜，毕竟属聪明误我，我误聪明。宇宙忒宽，瞳眶忒窄，精魂已所修炼，特辜负爹娘鞠抚，受他血月，偿他髑髅。浮沉乐与浮沉，孽由酷滥九经，始畀投生徼裔。且趁此沙澄洗髓，渚澈湔肠，唏点月，哦点风，倩酒杯斟酌，就诗歌辞赋，权谋站住千秋。瞧、瞧、瞧，蓼瘠砧敲，荷癯桨荡，却似仆凄凄恻恻、漂漂泊泊的情。勿慌！勿慌！量蓝蔚隐蓄慈悲，聊凭双阙梯崇，望银涛放声痛哭，哭到海枯石烂，激出丈长鼻腻，掬付龟鳌，嘱稳护方壶圆峤，近约十二万年后，跟踪蹑迹，眂侬斫玲珑别式乾坤。

（钟云舫）

【简注】光绪三十年（1904）作于四川按察使待质所狱中。临江楼，即江津城楼，临近长江。云舫自序：“飞来冤祸，理所不解，偶一触念，痛彻心肝。迟迟春日，藉此搜索枯肠，欲其不以冤情撄念耳。以泪和墨，以血染纸，计得一千六百余字。明知抛查取厌，而故曼其词，谬欲以长制胜。阅者笑我之无耻，当谅我之无聊也。噫！”

上联：扼泸渝、控涪合：扼守泸州、渝州（重庆），控制涪陵、合江。艾村、莲盖、鹤岭、牛栏：江津城附近地名。躔鬼宿间：鬼宿，即鬼宿星宫，江津位在鬼宿天区下面。乌兔：乌，金乌，太阳。兔，玉兔，月亮。岷、嶓：岷山，在四川省北部；嶓，嶓冢，山名。《尚书·禹贡》：“岷嶓既艺。”狉榛：柳宗元《封建论》：“草木榛榛，鹿豕狉狉。”朴噩：朴鄙浑噩。睢盱：质朴貌。王延寿《鲁灵光殿赋》：“鸿荒朴略，厥状睢盱。”腾踔：水怪名，处渭水之西。禹追蹑它至昆仑山北，始擒斩之，其血腥臭不可以艺五谷。虓虎：咆哮怒吼之虎。幺豚：小猪。毛锥子：毛笔，又称“管城子”。惨鸡肋虔奉尊拳：《晋书·刘伶传》：“尝醉与俗人相忤，其人攘袂奋拳而往，伶徐曰：‘鸡肋不足以安尊拳。’”鸡肋，比喻瘦弱的身体。巴蛇：古说是一条身长三千尺的蛇，腰大数十围，能吞人马驼象。禹使羿射杀之。蛇死，积骨成丘，即湖广巴丘山。舑舕：吐舌的样子。支祁：即“巫支祁”，传说中的水怪。桓魋：宋国司马，曾想杀害孔子。牢僽：牢，牢骚；僽，憔悴、烦恼。羑里：古城名，在今河南汤阴之北。纣囚周文王于此。泥犁：梵语译音，地狱。妪煦麑卵：妪煦，亦作煦妪；麑卵，幼鹿称麑，此处指生命之初。

下联：蚕、凫：蚕丛、鱼凫，传说中的古蜀国两位国王。窔洞：窔，深底；洞，弥漫无际。奥、斐：通澳、非，澳洲和非洲。羿奡：羿，后羿；奡，夏代人。《论语·宪问》：“羿善射，奡荡舟。”礌砢：礌，同磊；礌砢，才能卓绝。费蒋：蜀汉费祎、蒋琬，曾先后执政。谯程：北宋谯定、程卧。沱、潜：沱水、潜水，古河流名。大禹治水，导沱、潜诸水。将军断头：汉末，严颜为刘璋守巴郡，被张飞所擒。张飞要严颜投降，严颜说：“我州只有断头将军，无投降将军。”张飞亲解其缚，低首下拜。苌弘葬碧：苌弘，周朝大夫，被人杀死。传说他的血三年化为碧玉。淫滪：即滟滪堆。黎、邛：汉代西南的少数民族。薛、蕊：女诗人薛涛和花蕊夫人。嶪嶪：高耸貌。褦襶：衣服粗重肥大，比喻无能。肸蚃：分布，引申为繁盛貌。蛮触艅航：蛮、触，《庄子》寓言中蜗牛角上的两个小国；艅航，外邦运来的宝物。旃檀：檀香。古作建筑材料，此处借指房屋。

成都望江楼

几层楼独撑东面峰，统近水遥山，供张画谱，聚葱岭雪，散白河烟，烘丹景霞，染青衣露，时而诗人吊古，时而猛士筹边，最可怜花蕊飘零，早埋了春闺宝镜，枇杷寂寞，空留着绿野香坟，对此茫茫，百感交集，笑憨蝴蝶，总贪迷醉梦乡中，试从绝顶高呼，问问问！这半江月谁家之物；

千年事屡换西川局，尽鸿篇巨制，装演英雄，跃冈上龙，殒坡前凤，卧关下虎，鸣井底蛙，忽然铁马金戈，忽然银笙玉笛，倒不若长歌短赋，批撒些闲恨闲愁，曲槛回廊，消受得好风好雨，嗟予蹙蹙，四海无归，跳死猢狲，终落在乾坤套里，且向危梯俯首，看看看！哪一块云是我的天。

（钟云舫）

【简注】望江楼，在四川成都南郊锦江南岸，又名崇丽楼，纪念薛涛。东面峰：指成都以东之龙泉山。葱岭：泛指川西雪山。丹景：山名，在成都东南。香坟，指薛涛墓。西川，四川别号西川、剑南。冈上龙，指诸葛亮。诸葛亮隐居，人称卧龙；刘备三顾而后出山，故称。坡前凤，指庞统。庞统与诸葛亮齐名，人称凤雏。庞军前中箭，殁于四川德阳落凤坡。关下虎，指刘备。刘曾督领白水关守军。批撒，排遣。跳死，谓自己跳不出贪官污吏设下的圈套。

重庆义济楼

兹阁太强横，将万里锦江，并碧嶂千层，都占作楼中风景；

我心如蕴结，把一枝玉笛，吹白云四起，便居然世外神仙。

（钟云舫）

【简注】自序：在渝中金紫门内，乐善堂也。时余客渝中，正土木工毕，友邀饮，遍索留题，以下皆为此作。

正殿

皆有怵惕恻隐之心，疾病相扶，凡身也葆千秋寿；

共仰圣神功化之极，精灵所在，稽首来供一瓣香。

（钟云舫）

神圣不同化，仙道不同源，只兹为国为民做出来烈烈轰轰，自可明湮归一处；

富贵则有天，贫穷则有命，空乃如痴如梦想得到孙孙子子，还须阴骘占千秋。

（钟云舫）

文昌龛

一阁装成画；两江夹出诗。

（钟云舫）

功德炼成千载笔；江山堆满一楼诗。

（钟云舫）

重庆楼外楼

此巴蜀巨观，只一层楼，通八方气，撑半壁天，巫峡十二峰，嘉陵三百里，好山好水，都从眼底逢迎，洵可乐也，洵可乐也；

当风日清美，携几壶酒，约数友人，论两间事，纵横廿四史，上下五千年，大嚼大啖，浇尽胸中垒块，岂不快哉，岂不快哉。

【简注】洵可乐也，语出《南史》，本叠句也，阅者多致疑焉，故注之。

（钟云舫）

洪荒开辟数十万年而有此楼，按天文，批地脉，据佛图，厂仙阁，扇巍显翼，以成钜观，其惟大人乎，为能等量乾坤，荣镜宇宙；

长江逶迤七千余里而入于海，经字水，汇嘉陵，通巫峡，接瞿塘，烦灵载英，中结名汇，至如我辈者，政当吟弄风月，啸傲烟霞。

（钟云舫）

吉安澧田乡田心魁阁

一点青云魁榜首；元开紫气映田心。

吉安澧田乡田心惜字亭

任是烟云缥缈；谁分隶篆规模。

丰顺丹竹村水口长相思亭

旧景萦怀，不必匆忙行世路；

新家悦目，可曾仔细看乡情。

（陈平）

丰顺潭江大胜村揽胜亭

亭前赏月，远眺茂林修竹里；

溪畔寻春，近闻水中出莲香。

（陈平）

龙川麻布岗分水坳茶亭

亭无关锁，来此间会心风月酬知己；

茶解渴烦，望前路入眼云山竟壮行。

（王隆豪）

两脚通大道，行时则行，明知世路多风雨；

一亭翼群山，止当即止，尽管人生少坦途。

（王隆豪）

陆河迎客亭

会故迎新，论古谈今增雅兴；

临江把盏，凭风托月寄豪情。

（彭添旋）

乳源西京古道凉亭仰止亭

聊且停骖，明月掩映怀始适；

偶尔托足，清风堪挹意恬然。

乳源西京古道梯云岭凉亭

北门

挑负宜息肩，何妨濡滞停步脚；

来往当思路，要莫蹉跎误前程。

梅州客天下天赐阁

彩凤双飞，林中作曲天来赐；

灵犀一点，叶上题诗阁寄缘。

（陈平）

【简注】集句。

梅州客天下梦乡亭

十里凉风，明月长天萦客梦；

一山绿韵，清泉秋水动乡情。

（陈平）

江右一楼

大局面，横撑半壁天，自蚕鱼辟国，仪错甃城，扬马抡文，金元耀武，急抢抢，雷轰电掣，空教柳怨花愁，有风月便登临，何须想到千秋着些烦恼；

小经营，遂出山川秀，看玉垒南峥，刀州北时，灌流西抱，锦水东缠，荡悠悠，翠绕青围，都入酒怀诗眼，好乾坤要收拾，方识从前诸老误尽江山。

（钟云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