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中华经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译)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上册

卷第一

牧民第一

【题解】

“经言”共九篇,《牧民》为其第一篇,一般认为本篇也是全书的纲领性篇章。牧民即治民,阐述治国理民的理论原则,包括国颂、四维、四顺、士经(十一经)和六亲五法等五项内容。“国颂”为第一节,阐明治国的原则在于“张四维”,即国家强大的基础在于提倡礼、义、廉、耻的道德。而 “张四维”的前提在于 “仓廪实”“衣食足”,即推行道德的基础在于满足百姓的基本生活需要。“四维”为第二节,主要阐述四维的含义及其重要性。推行德政的内涵主要在于四维,一旦四维倾覆,国家也不能得到有效管治。 “四顺”为第三节,阐明治民的原则在于“顺民心”,百姓有“四欲”和“四恶”,统治者必须予以重视。第四节“士经”,当作“十一经”,主要阐述治国驭民所需要的十一项经常性措施。第五节“六亲五法”,说明君主治国的一系列具体准则,认为君主治国需要广开言路,开诚布公。

文章还认为,治民的首要任务在于发展生产,在此基础上建立维系国家安危的礼、义、廉、耻。治民应当顺应民心,为此必须满足民众的物质、精神两个方面的要求,行政不可欺骗民众,不可做侥幸一时的事情。

本文为格言体,风格警策,是政治家管仲治政经验的精练总结。其中关于注重粮食生产、注重经济基础、注重民心得失、注重教育引导等论述,至今仍有借鉴价值。

凡有地牧民者[1],务在四时[2],守在仓廪[3]。国多财,则远者来[4];地辟举[5],则民留处[6];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上服度[7],则六亲固[8];四维张,则君令行。故省刑之要[9],在禁文巧[10];守国之度,在饰四维[11];顺民之经[12],在明鬼神、祗山川、敬宗庙、恭祖旧[13]。不务天时,则财不生;不务地利,则仓廪不盈。野芜旷,则民乃菅[14];上无量[15],则民乃妄。文巧不禁,则民乃淫;不璋两原[16],则刑乃繁。不明鬼神,则陋民不悟[17];不祗山川,则威令不闻[18];不敬宗庙,则民乃上校[19];不恭祖旧,则孝悌不备[20]。四维不张,国乃灭亡。

右国颂[21]

【注释】

[1]牧民:古代将治理国家百姓称为牧民。牧,放牧。引申为统治、治理。

[2]四时:春、夏、秋、冬四季。古代政治特别强调治理民众遵循天时,不误农忙。

[3]仓廪(lǐn):仓库。储藏谷物处叫仓,储藏稻米处叫廪。或言,方形称仓,圆形称廪。此处并无分别。

[4]远者:远方民众。能吸引远方的民众来投奔自己,在古代被视为国家政治良好的表现。

[5]辟举:开发耕种全面。举,尽,皆。一说训“发”。耕种。

[6]留:长期停留安居。

[7]上服度:在上位者其穿戴及所用器物、车舆等不违背规矩,合乎法度礼数。上,指君主及统治者。服,服制、器物等。度,合乎法度。

[8]六亲:父、母、兄、弟、妻、子。一说为同姓宗亲昆族。此指君主之六亲,皆统治阶级重要成员。若一国之君在享用服御方面皆合制度,则六亲之间自可免除嫉妒,相安无事,减少摩擦,从而关系密切巩固,自有利于国家安定。

[9]故:所以。古人行文表达转折之词。省刑:减少刑法。即减少国家犯罪现象。

[10]禁文巧:即禁止奢侈。奢侈品泛指华丽的服饰、精巧的玩物以及过分奇巧而无益于实用的制品、物件等,犹今之所言“搞花样”。文,指过分的纹饰。

[11]饰四维:即“正四维”。饰,通“饬”。整治之意。四维,指礼、义、廉、耻,是四种维护国家存在的重要纲领。维,本义是绳索,后多表达纲领、纲纪之义。

[12]顺:通“训”。教化民众的意思。

[13]明鬼神:谓曲制祭祀之礼,以显明鬼神之德。古代帝王大都重视神道设教,以此来统一民众的意志。祗(zhī)山川:敬奉山川神灵。祗,敬。山川,指山川神灵。

[14]野芜旷,则民乃菅:言土多荒弃,民乃游荡。日本学者猪饲彦博说,“菅”当改为 “荒”,惰也。

[15]无量:无限量。此处指挥霍无度。

[16]不璋:不阻止。璋,当作“障”或“墇”。塞,拥。两原:两种罪恶的根源。指上文所说的“无量”和“文巧”,两者为社会混乱的本源。原,同“源”。

[17]陋民:鄙陋之民。未开化之小民,尚未接受尊卑礼法启蒙。

[18]威令:国家权力的威严和政令。

[19]上校:对抗、冲撞上位者。校,冒犯,忤逆。

[20]孝悌(tì):古代最基本的人伦,敬奉父亲为孝,恭顺兄长为悌。

[21]右:古人书写从右向左竖行而下,所以称前面的文字为“右”。国颂:国家的根本法条。颂,本义是一种诗体,此处犹如说“格言”。此乃本篇第一部分的小题,行文有韵,如《诗经》中的“颂”体诗,内容又是讲治国之道,故称国颂。

【译文】

凡是拥有封地、养育管理百姓的君主,必须致力于农事、注重四时耕种,掌管好粮食贮藏。国家富裕、财力充足,远方的人们就自动投奔而来,荒地大量开发、耕地充分种植,本国的民众自然安心长留居住;粮仓充实了,生活富裕了,人们自然就知道要奉礼守节;衣食无忧了,日用丰足了,人们自然就懂得珍惜荣耀、避免耻辱。君主个人服御行为合法适度,六亲宗族之间就可以相安无事,关系密切,和睦稳固;国家的礼、义、廉、耻四维得到发扬,国君的法令就可以顺利贯彻、令行禁止。因此,减少刑罚的关键,在于禁止奢侈、减少挥霍;巩固国家的要旨,在于整顿四维、修正礼仪;训导民众的根本原则,在于明示鬼神之礼以表尊重,循序祭祀山川以示敬奉,长拜宗庙祖先以表恭敬,侍奉宗亲故旧以示孝顺。不重视遵从天时,就不能增长生产、累积财富;不重视利用土地,就不会粮仓充实、储备丰盈。田野荒芜、耕地废弃,百姓将四处流荡而怠惰荒疏;君主没有节制、挥霍无度,百姓就胡作妄为、不守法度。君主不禁止奢侈之风,百姓就放纵私欲、淫荡不伦;君主不堵塞奢侈、挥霍这两个祸根,犯罪就会大量增多,刑罚也会变得繁重。君主不重视尊敬鬼神之礼,小民将无从感悟尊卑;君主不敬奉山川祭祀,其威令就不能远播、达于民间;君主不恭敬宗庙祖先,老百姓就会犯上作乱;君主不恭顺宗亲故旧,孝悌之德就无法完备。总之,礼、义、廉、耻四维得不到发扬,国家就将会陷入灭亡。

以上为“国颂”的内容。

国有四维[1],一维绝则倾[2],二维绝则危,三维绝则覆,四维绝则灭。倾可正也,危可安也,覆可起也,灭不可复错也[3]。何谓四维?一曰礼,二曰义,三曰廉,四曰耻。礼不逾节[4],义不自进[5],廉不蔽恶[6],耻不从枉[7]。故不逾节,则上位安;不自进,则民无巧诈;不蔽恶,则行自全[8];不从枉,则邪事不生。

右“四维”。

【注释】

[1]四维:此谓礼、义、廉、耻四者。维,本指系物或结网的绳索。引申为维系事物稳固的条件。

[2]倾:倾斜,失去平衡。

[3]复错:再得安置。错,通“措”。措置。后文凡遇“错”字,皆同。一说“错”为衍字。

[4]节:节度,法度。

[5]自进:只顾自己妄自求进。即自行钻营。

[6]蔽恶:隐蔽自己的恶行,不能算是贞廉。

[7]从枉:即趋从坏人。枉,邪枉,邪曲。

[8]全:不能廉则行不全,不能称为完人。一说“全”疑当作“正”。

【译文】

维系一个国家的存在,有四大准绳,断了一条,国家就会倾斜、失去平衡;断了两条,国家就面临危险;断了三条,国家就行将颠覆;断了四条,国家就必然会灭亡。倾斜了还可以扶正,危险了还可以挽救,颠覆了仍可以再起,灭亡了,那就不可收拾了。什么是这四大准绳呢?一是礼,二是义,三是廉,四是耻。人有礼,就不会超越法度规范,破坏应守的规矩原则;人有义,就不会妄自求进,不遵循荐举之路;人有廉,就不会刻意掩饰过错,贪慕虚名浮利;人有耻,就不会跟从坏人,与邪恶同流合污。所以,只要百姓能安分守己,不越出应守的规范,为君者的地位就能确保安定;人们不妄自求进,就不会滋生浮巧奸诈,也无欺谋之事;不掩饰过错,品行就自然端正,节操就完美保全;不同流合污、趋从坏人,也就不会产生邪恶、发生坏事。

以上是“四维”的内容。

政之所兴[1],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民恶忧劳,我佚乐之[2];民恶贫贱,我富贵之;民恶危坠,我存安之;民恶灭绝,我生育之。能佚乐之,则民为之忧劳[3];能富贵之,则民为之贫贱;能存安之,则民为之危坠;能生育之,则民为之灭绝。故刑罚不足以畏其意[4],杀戮不足以服其心[5]。故刑罚繁而意不恐,则令不行矣;杀戮众而心不服,则上位危矣。故从其四欲[6],则远者自亲;行其四恶,则近者叛之。故知予之为取者[7],政之宝也。

右“四顺 ”。

【注释】

[1]兴:起,兴盛。

[2]我佚乐之:君主要使百姓感到生活安逸快乐。我,指君主。佚乐,即“逸乐”。指使百姓安逸喜悦。

[3]民为之忧劳:百姓愿为君主承受忧劳。

[4]畏其意:心生畏惧。

[5]服其心:心生服从。

[6]四欲:即上文所说的佚乐、富贵、存安和生育等四个需求。

[7]予:别本又作“与”。

【译文】

政令所以能够推行,在于顺应民心;政令所以废弛,在于违背民意。民众害怕忧劳,我就使他们得到安乐;民众害怕贫贱,我就使他们求得富贵;民众害怕危难,我就使他们生活安稳;民众害怕家族灭绝,我就使他们生养繁育。能够使百姓得到安乐的人,百姓必然愿为他忧劳;能够使百姓求得富贵的人,百姓就愿意为其忍受贫贱;能够保全百姓生活安稳的人,百姓也愿意为其担当危难;能够保证百姓生养繁育的人,百姓也就不惜为其牺牲性命。所以,单靠刑罚不足以使民众真正感到畏惧,仅凭杀戮也不足以使民众心悦诚服。因此刑罚繁重太过泛滥,人心反而不知所惧,法令就更加不能有效推行;杀戮太多使得人心不服,为君者的地位就将危险。因此,顺从和满足百姓上述所说的四种愿望,疏远的人自然变得亲近;如果强加推行上述所说的四种百姓厌恶的政令,亲近的人也会叛离。由此可知,明白“予之于民就是取之于民” 这个原则,是治国的法宝。

以上是“四顺”的内容。

错国于不倾之地[1],积于不涸之仓,藏于不竭之府[2],下令于流水之原[3],使民于不争之官[4],明必死之路,开必得之门。不为不可成,不求不可得,不处不可久,不行不可复[5]。错国于不倾之地者,授有德也[6];积于不涸之仓者,务五谷也[7];藏于不竭之府者,养桑麻、育六畜也[8];下令于流水之原者,令顺民心也;使民于不争之官者,使各为其所长也[9];明必死之路者,严刑罚也;开必得之门者,信庆赏也[10];不为不可成者,量民力也;不求不可得者,不强民以其所恶也;不处不可久者,不偷取一世也[11];不行不可复者,不欺其民也。故授有德,则国安;务五谷,则食足;养桑麻、育六畜,则民富;令顺民心,则威令行;使民各为其所长,则用备;严刑罚,则民远邪;信庆赏,则民轻难;量民力,则事无不成;不强民以其所恶,则诈伪不生;不偷取一世,则民无怨心;不欺其民,则下亲其上。

右“士经 ”[12]

【注释】

[1]错:通“措”。安放,处置。

[2]积于不涸之仓,藏于不竭之府:涸,干枯,枯竭。府,古代收藏财货、文书的地方。此指收藏东西的地方。一说此二句,“积”下当有 “食”字, “藏”下当有 “富”字。

[3]下令于流水之原:即政令顺应民心,民则顺从如流水。此句用水自源头顺流而下比喻政令顺应民心,易于推行。流水,在此指民众顺从。

[4]使:使用。官:在此指职位、岗位。一说为“官府”。原,同“源”。

[5]复:可以重复的事情。在此指不欺诈民众的意思。

[6]有德:能躬行实践而有所得的,称为“有德”。也可泛指有德行的人。

[7]五谷:五种谷物,一般指黍、稷、粟、菽、麦等。此处泛指各种粮食。

[8]六畜:马、牛、羊、鸡、狗、猪。在此泛指各种牲畜。

[9]各为其所长:使百姓各尽其所长。

[10]信:守信。此处指兑现。庆赏:奖赏。

[11]偷:苟且。一世:一代。犹如说“短期行为”。诸侯世代相及,不可偷取一代之苟安而不顾其后。一说“世”疑作 “时”,以音近而讹。

[12]士经:当作“十一经”。古代竖写,“十一”并作“士”。指上文所说的十一项治国要略。

【译文】

将国家建立在公正稳固的基础上,把粮食积存在取之不尽的粮仓里,把财货贮藏在用之不竭的府库里,使政令下达在顺应民心的源头上,让百姓相安于其所擅长之处不争长短,要指明犯罪为必死的道路,也要敞开立功必赏的大门。不要强干办不到的事情,不要追求不应得的利益,不要占有不能持久的地位,不要做不可再做的事情。所谓把国家建立在公正稳固的基础上,就是把政权交给有仁义道德的人;所谓把粮食积存在取之不尽的粮仓里,就是要鼓励百姓辛勤务农,努力从事粮食生产;所谓把财货贮藏在用之不竭的府库里,就是要让百姓发展副业,种植桑麻,饲养六畜;所谓把政令下达在顺应民心的源头上,就是要使推行的政令顺应民心,符合民意;所谓把民众用在无争议之位上,就是要尽其所长,各展其能;所谓向民众指出犯罪为必死之路,就是保证刑罚严厉且行之有效;所谓向民众敞开立功必赏的大门,就是奖赏功德要有信用,言出必行;所谓不强干办不到的事情,就是要度量民力,不可过分强行;所谓不追求得不到的利益,就是不强迫民众去做他们厌恶的事情,来满足不应有的欲求;所谓不占有不长久之位,就是不贪图一时侥幸而贸然进取,不顾将来;所谓不去做不可再做的事情,就是不要欺骗民众,强逞一时之能。这样,把政权交给有仁义道德之人,国家就能长治久安;努力从事粮食生产,百姓衣食就会充足;种植桑麻,饲养六畜,民众就可以生活富裕;能做到政令顺应民心,君主的威德命令就可以贯彻执行;使百姓各尽所长地自由生产,日常用品就能齐备;刑罚严厉,民众就不去干坏事;奖赏有信用,民众就不怕赴死救难;量民力而行事,就可以事无不成;不强迫民众去做厌恶的事情,欺诈作假的行为就不会发生;不贪图一时侥幸之功,民众就没有抱怨;不欺骗民众,民众就信赖并拥戴君主。

以上是“十一经”的内容。

以家为乡,乡不可为也[1];以乡为国,国不可为也;以国为天下[2],天下不可为也。以家为家,以乡为乡,以国为国,以天下为天下[3]。毋曰不同生[4],远者不听[5];毋曰不同乡,远者不行;毋曰不同国,远者不从。如地如天,何私何亲[6]?如月如日,唯君之节[7]!

御民之辔[8],在上之所贵;道民之门[9],在上之所先;召民之路[10],在上之所好恶。故君求之,则臣得之;君嗜之,则臣食之;君好之,则臣服之;君恶之,则臣匿之。毋蔽汝恶[11],毋异汝度,贤者将不汝助。言室满室,言堂满堂[12],是谓圣王。城郭沟渠,不足以固守;兵甲强力,不足以应敌;博地多财,不足以有众。惟有道者,能备患于未形也,故祸不萌[13]

天下不患无臣,患无君以使之;天下不患无财,患无人以分之[14]。故知时者,可立以为长;无私者,可置以为政;审于时而察于用,而能备官者[15],可奉以为君也。缓者后于事,吝于财者失所亲,信小人者失士[16]

右“六亲五法”[17]

【注释】

[1]以家为乡,乡不可为也:言以治家之法治理乡,乡不能被有效治理。即按照家族的格局治理乡里,而乡大于家,以治家之术治乡,则乡必不可治。为,治理。下文三事同此。

[2]以国为天下:古代春秋以前,是列国体制,多邦林立,“国”指邦国,“天下”则指全部受王朝统治的各邦总体。《管子》将“国”与“天下”相对而言,正是根据的这样的背景。

[3]“以家为家”四句:以家的格局治家,以乡的格局治乡,以邦国的格局治邦国,以天下的格局治天下。

[4]不同生:即族姓有别。生,姓。

[5]听:从。

[6]如地如天,何私何亲:言人君亲下,当如天地日月的无私。

[7]节:气节,度量。

[8]辔(pèi):驾驭马的缰绳。此处指治理百姓的手段。

[9]道:同“导”。引导。门:门径。

[10]召:通“诏”。号召。

[11]蔽:隐藏。

[12]言室满室,言堂满堂:这两句是说,君主施政发令不应有所隐藏,应开诚布公。满,谓声满。言于室而声满于室,令一室之人皆闻之。言于堂亦然。

[13]萌:萌芽,发端。

[14]分:指合理分配。

[15]审于时而察于用,而能备官者:指通晓时势、明察财用、任用官吏。

[16]失士:失去贤士的支持。

[17]右“六亲五法”:旧注多谓“六亲”与“五法”当分章,但二者在文中均无确指,难以诠释。本题与内容不甚相符,闻一多疑为“四观”之误,可备一解。参郭沫若等所撰《管子集校》之《牧民》。

【译文】

若按照治理家族的方法来治理整个乡里,乡里不可能被治理好;若按照治理乡里的办法去治理诸侯国,诸侯国也没法被治理好;若按照治理诸侯国的格局去治理天下,天下也不可能得到治理。正确的做法是,按照理家的方法去理家,按照治乡的办法去治乡,按照治国的要求去治国,按照治理天下的格局去一统天下。不要因为不同姓、不同族,就不听取关系疏远者的意见;不要因为不同乡,就不采纳关系疏远者的建议、办法;诸侯国不要因为不同国,就不听从远者的主张、良策。君主要广开言路、远近皆听,就像天地覆载万物般不分亲疏,哪里有任何偏私偏爱?要像日月普照宇宙般光明磊落,恩德遍及一切,这才算得上是君主的气度。

统率民众的大纲大策,在于君主重视什么;号召民众的法门,要看君主提倡什么;引导民众走入什么样的路途,要看君主的好恶是什么。君主想要的东西,臣下就想法得到;君主喜欢吃的东西,臣下就想去尝试;君主爱做的事情,臣下就想去实践;君主所厌恶的事情,臣下就极力去隐藏规避。因此,作为君主,不要掩饰、遮盖你的过失,不要擅自更改你的法度;否则,贤能之人不会帮助你。君主若在室内讲话,就要使全室的人听到;若在堂上讲话,就要使满堂的人听见,这样凡事开诚布公,才能称得上是圣明的君主。须知单靠城郭沟渠,不一定能固守城池;仅有强大的武力装备,也不一定能抵御敌人;光凭地大物博、财富丰厚,不足以拥有百姓。只有有道的君主,能做到防患于未然,才可避免灾祸的发生。

天下不怕没有贤能之臣,怕的是没有君主去使用他们;天下不怕没有财富,怕的是无人去管理分配它们。所以,通晓天时、把握时势的,可以任用为官长;没有私心、不营私利的,可以安排做官吏;通晓天时局势的,善于公平用财的,而又能任用贤才为官吏的,就可以尽力拥戴奉其为君主了。处事迟钝的人,总是落后于形势;吝啬财物的人,往往失去亲信;偏信谗言、任用小人的人,也总是失掉贤能之士的辅佐。

以上是“六亲五法”的内容。

形势第二

【题解】

此为《管子》一书的第二篇,与前篇《牧民》一样,都是谈治国理民之道。形,指事物存在的外部形态;势,指事物发展的内部趋向。因此,本文借助广泛列举事物变化的因果关系,从哲学的角度阐明治国理民的规律性。本篇又名“山高”,是取文章开篇“山高而不崩”一句首二字为题。《史记·管晏列传》:“太史公曰:吾读管氏《牧民》《山高》《乘马》《轻重》《九府》及《晏子春秋》,详哉,其言之也!”刘向《别录》又言:“《九府》书,民间无有;《山高》,亦名《形势》。”

本篇从内容结构上可分为六章:首章总言寿夭祸福,皆非偶然而至,万事万物各有其规律性;次章言治国者,必须察纳雅言,力戒自是;第三章言治民者,应当厚施薄取,怀威相济;第四章言欲统一天下者,必须放眼宏观,懂得天道;第五章言顺应天道,则可望成功,违逆天道,则无法挽救;第六章结言“道”之运用,贵在慎重。综观全文,重点在于“天道”二字,作者认为,所谓“天道”,就自然观而言,是指自然界的客观规律;就社会观而言,则是指治国理民的基本法则。

本文还从 “天道”论到“君道”,而重点则在后者,也就是注重探讨君主治国应遵行的规律。正如本文开头所说:山形只要高,自然就可招来敬供的羊,“山高”即是“形”,能招敬供之羊,就是“势”。篇名为“形势”,其宗旨就在于说明君主如何利用自己特有的权势,巧妙而“自然”地驾驭大臣,统治万民。从学术源流上来说,本文深受《老子》哲学影响,应属于战国时期的黄老文献。本篇文字简明扼要,文句简古,议论富于哲理趣味而又极其精微。本书《形势解》,是对本篇的逐句诠解,可参照阅读。

山高而不崩,则祈羊至矣[1];渊深而不涸,则沈玉极矣[2]。天不变其常[3],地不易其则[4],春秋冬夏,不更其节[5],古今一也。蛟龙得水,而神可立也[6];虎豹托幽[7],而威可载也[8];风雨无乡[9],而怨怒不及也[10]。贵有以行令[11],贱有以忘卑[12];寿夭贫富,无徒归也[13]

【注释】

[1]祈羊:祭祀山神祈求福佑时用以献祭的羊。

[2]沈玉:投入水中以祭祀河川之神的玉石。沈,同“沉”。古礼常以玉石等祭品沉河祭神称为“沉”。极:至,到。

[3]常:常则,规律。

[4]则:法则,准则,规律。

[5]节:节次,顺序。

[6]神:神威,威势。

[7]托幽:凭借深山幽谷。托,指存身于。幽,幽僻。此指人迹罕至的地方。

[8]载:运行。在此有保持、持有的意思。一说读为“戴”。尊奉,推崇。

[9]无乡:指没有固定的方向。乡,通“向”。

[10]怨怒不及:此句意为:因风雨不会选择方向,因而受害者不全怨恨它们。

[11]贵:尊贵。此指君主。

[12]贱有以忘卑:低贱百姓并非乐于卑贱,知其无可奈何而安之若命,这就是“忘卑”的意思。贱,低贱。此指百姓。

[13]徒:凭空地,无缘无故地。归:归向。一说给予,得到。

【译文】

山势高峻而久不崩颓,就有人到那里烹羊设祭以飨山神;渊水幽深而久不枯竭,就有人到那里投石沉玉以求神佑。天不改换它的常规,地不变更它的法则,春秋冬夏错乱其节令,从古到今都是这样。蛟龙依靠秘潭深渊,才可以树立神威;虎、豹凭借深山幽谷,才可以施展威力;风吹雨打,没有固定的方向,谁也不会去埋怨它。位高的君主能发号施令,位低的百姓能忘掉卑贱屈辱;人们有的长寿、有的短命,有的贫穷、有的富有,凡此种种,都不是无缘无故形成的。

衔命者[1],君之尊也;受辞者,名之运也[2]。上无事,则民自试[3];抱蜀不言,而庙堂既修[4]。鸿鹄锵锵[5],唯民歌之;济济多士[6],殷民化之,纣之失也[7]。飞蓬之问,不在所宾;燕雀之集,道行不顾[8]。牺牷圭璧[9],不足以享鬼神[10];主功有素[11],宝币奚为[12]?羿之道[13],非射也;造父之术[14],非驭也;奚仲之巧[15],非斫削也[16]。召远者使无为焉,亲近者言无事焉,唯夜行者独有也[17]

【注释】

[1]衔命:即“衔令”。奉命而行。衔,奉而守之。

[2]受辞者,名之运也:臣民接受君主的命令去办事,正是因为有君臣的名分。辞,言辞。此谓君主的指示。名,君臣名分。一说声名。运,行,起作用。或谓运行、播扬。意思是说臣民接受君主号令做事,可远播名声。

[3]自试:自由发展,各司其职。试,试行,尝试。

[4]抱蜀不言,而庙堂既修:抱着祭祀之器,无须多言,就可以治理天下。即“无为而治”的意思。蜀,疑为“燭(烛)”之假借。祭祀的用具。象征君主之明。修,修明。

[5]锵锵:即“将将”。形容鸿鹄鸣叫的声音。

[6]济济:众多貌。语出《诗经·大雅·文王》:“济济多士,文王以宁。”

[7]纣之失也:当为衍文,应是注文窜入正文之中,当删。

[8]“飞蓬之问”四句:意思是说对那些无根据的言论,不听从或不给予敬重。飞蓬,指根基不牢、随风飘动的蓬草。问,言论。宾,敬从。

[9]牺牲:用以祭祀的牲口。牲,多指牛羊。圭璧:用于祭祀的玉器。

[10]享:进献神灵的食物。或指敬献,让鬼神享用。

[11]主功:主持事功者,即君主。素:平素。指平日所作所为的积累。

[12]宝币,泛指珍贵的礼品。奚:何,什么。

[13]羿:后弈,古之善射者。

[14]造父:为周穆王驾车之人,善驾。

[15]奚仲:传说中发明造车之人,任姓,黄帝之后,居于薛(今山东滕州)。

[16]斫削:砍伐。

[17]夜行:犹言阴行、暗自而行。另《形势解》有“所谓夜行者,心行也”,故又指内心行德。

【译文】

臣下能奉行命令,是由于君主地位的尊严;臣下能接受指示,是鉴于君臣名分的作用。君主不过分扰民,民众就会自己去做事;手执祭器不说话,朝政也会清静修明。鸿鹄发出锵锵的鸣声,百姓会齐声赞美;周文王时人才济济,殷遗民也会被感化。对于没有根据的言论,不必听从;对于像燕雀聚集之类的小事,连行道者也不屑一顾。用牛羊玉器来供奉鬼神,不一定得到鬼神的保佑;君主的功业靠平时积累才有根基,何必使用珍贵的祭品!后羿射箭之道,不在射箭的表面动作;造父驾车之术,不在驾车的表面动作;奚仲造车的技巧,也不在木料的砍削上。招徕远方的人,单靠使者是没有用的;亲近国内的人,光说空话也无济于事;只有内心认真行德的君主,才能够独得治国的功效。

平原之隰[1],奚有于高?大山之隈[2],奚有于深?訾之人[3],勿与任大。臣者可与远举[4];顾忧者可与致道[5]。其计也速而忧在近者,往而勿召也[6]。举长者可远见也[7];裁大者众之所比也[8];美人之怀,定服而勿厌也[9]。必得之事[10],不足赖也;必诺之言[11],不足信也。小谨者不大立,訾食者不肥体[12]。有无弃之言者[13],必参于天地也[14]。坠岸三仞[15],人之所大难也,而猿猱饮焉[16]。故曰:伐矜好专[17],举事之祸也。不行其野,不违其马[18],能予而无取者[19],天地之配也。

【注释】

[1]隰(xí):低湿的地方。

[2]隈(wēi):山凹,小坑。或指山的弯曲处。

[3]訾(zǐ):毁贤。即诋毁诽谤贤人。(wèi):誉恶。即称赞恶人。

[4]臣:谋虑远大的人。,同“谟(mó)”。谋划。举:任用贤才。

[5]顾忧:深谋远虑。指思虑周详、见识高超、勤政忠君之臣。顾,思考,思虑。致道:入道,合道。

[6]召:召回。

[7]举长者可远见也:这句是说,举起的物体越长越大,越远的地方越能看到。举长,所举之物长大。远见,远处可见的意思。

[8]裁:通“材”。材料,材器。比:当为“庇”。依赖,信任。

[9]美人之怀,定服而勿厌也:美好之人必定为人怀念,永无厌倦。美,美大之人。怀,怀念。服,思念。厌,厌倦。

[10]必得:容易得到的。

[11]诺:应允。

[12]訾食:厌食,挑食。訾,厌恶。肥体:此指身体健康。

[13]无弃之言:不可废弃之言。即谈论大道之言。

[14]参:参合,融合。

[15]坠岸三仞:能从很高的河岸或山崖上跳下去。三仞,形容很高。仞,古代长度单位,周代以八尺为一仞。

[16]猱(náo):猿猴的一种,善攀爬。

[17]伐矜:自负贤能,自以为是。伐,夸耀。或曰矜持,傲慢。好专:独断专行。

[18]违:抛弃,丢弃。

[19]予:给予。取:索取。

【译文】

平原上的低地,怎么能够算作高?大山上的沟曲,怎么能够算作深?称赞那些有过错的人,这样的人不可委以大任。谋虑远大、见识高超的人,可以同他共图大事;思虑民生、忧心国事的人,可以同他共行治国之道。对于那种贪图速效而只顾眼前利益的人,让他走开了就不要再召他回来;所举之物长大,远处也能见到;裁断器度伟大的人,信服依赖他的人就多;人格美好的人,永远受到人们的怀念。容易得到的东西,是靠不住的;轻易的承诺,是信不得的。过于谨小慎微、拘泥于小节,不能成就大事;就好比挑食的人,不能使身体肥壮一样。能言永远有价值之言的人,能与天地并立。从三仞高的崖岸上跳下来,人是很难做到的,但猴子却能毫不在乎地跳下来喝水。所以说,骄傲自大、独断专行,乃是行事的祸患。人们不会因为一时不走路。就把马丢掉,谁能够做到只给人们好处而不向人们索取,他就能与天地一样伟大无私了。

怠倦者不及[1],无广者疑神[2]。疑神者在内,不及者在门[3]。在内者将假[4],在门者将待[5]。曙戒勿怠[6],后稚逢殃[7]。朝忘其事,夕失其功。邪气入内,正色乃衰[8]。君不君,则臣不臣;父不父,则子不子。上失其位,则下逾其节[9];上下不和,令乃不行。衣冠不正,则宾者不肃[10];进退无仪,则政令不行。且怀且威[11],则君道备矣。莫乐之则莫哀之[12];莫生之则莫死之[13]。往者不至,来者不极[14]

【注释】

[1]怠倦者不及:容易倦怠的人一接触到事情就会拖延废滞,因此事情多数都做不及。不及,落后。

[2]无广:即不分心的意思。一说,“广”为“旷”字之省。疑神:凝神。

[3]疑神者在内,不及者在门:“内”与“门”相对,“在门”即停留于感官的意思。在内,入内。即神凝在内的意思。在门,在耳目。

[4]将假:神将借己。意思是凝神能自我成就。

[5]将待:将依赖于外力帮助。

[6]曙戒:天亮时分要特别戒惕。

[7]稚:骄狂。

[8]邪气入内,正色乃衰:谓邪气侵内扰神,正气运作不畅而衰减。入内,《形势解》作“袭内”。侵袭到体内。正色,端庄的神色。一作“玉色”。

[9]上失其位,则下逾其节:此谓君主不依照他所处的地位行事,臣下就会超越自己行为的规范。

[10]衣冠不正,则宾者不肃:主人衣冠不端正,宾客就不恭敬。

[11]且:又。怀:怀柔,安抚。威:威势。

[12]乐之:即“使乐之”。指君主使民安居乐业。哀之:即“使哀之”。指百姓为君分担忧患。

[13]生之:即“使生之”。指君主使民生长繁育。死之:即“使死之”。指百姓乐于为君牺牲。及其有危,人必死之。

[14]极:至,到达。

【译文】

懒惰的人总是做事拖延、落后,不分心的人才能凝聚精气。凝神者精气聚于内,懒散者气散于耳目感官。内聚者自我圆足,流于感官者不能自主。所以,黎明时要戒惕,不能荒忽,后来放松戒惕而骄狂者必定遭殃。邪气侵袭到一个人体内,其正色就要衰退。君主不像君主的样子,臣子当然就不像臣子;父亲不像父亲的样子,儿子当然就不像儿子。在高位者不按照他的身份办事,下级就会超越应守的规范;上下不和,政令就无法推行。主人衣冠不端正,宾客就不会严肃;为政者的举动不合乎仪式,政策法令就不容易贯彻。一方面亲和臣民,另一方面要有威严,才算具备了为君之道。君主不能让臣民安乐,臣民也就不会为君主分忧;君主不能使臣民生长繁息,臣民也就不会为君主牺牲性命。君主给予臣民的恩德,不能确实兑现;臣民对待君主,也就不会全力以赴地付出。

道之所言者一也[1],而用之者异。有闻道而好为家者[2],一家之人也[3];有闻道而好为乡者,一乡之人也;有闻道而好为国者,一国之人也;有闻道而好为天下者,天下之人也[4];有闻道而好定万物者,天下之配也[5]。道往者其人莫往,道来者其人莫来[6]。道之所设[7],身之化也[8]。持满者与天[9],安危者与人[10]。失天之度,虽满必涸;上下不和,虽安必危。欲王天下[11],而失天之道,天下不可得而王也。得天之道,其事若自然;失天之道,虽立不安。其道既得[12],莫知其为之;其功既成,莫知其释之[13]。藏之无形,天之道也。疑今者察之古[14];不知来者视之往。万事之生也[15],异趣而同归[16],古今一也。

【注释】

[1]一:一样。即道只有一个的意思。

[2]好:偏于。为家:治家。

[3]一家之人:治家的人才。

[4]天下之人:治理天下的人才。

[5]天下之配:即正天下之人的意思。

[6]道往者其人莫往,道来者其人莫来:应作“道往者其人莫来,道来者其人莫往”,意思是道不可违背。

[7]设:存在。

[8]身之化:身心与道为一的意思。疑当作“身与之化也”。化,融合,一致。此谓自身与道完全融合。

[9]持满:保持盈满状态。与天:法天。

[10]与人:得人心。

[11]王天下:君临天下,统一天下。

[12]其道既得:已得道的意思。

[13]释:指舍弃,离开。一说又作“舍”,即“置”。放置、措置之意。

[14]察之古:考察古代。

[15]生:通“性”。本性。

[16]趣:同“趋”。趋向,方向,旨趣。指发生、发展的形式和过程。归:归宿,结局。

【译文】

所说的“道”只有一个,运用起来却各有不同,能成就的事情也就不一样。有的人懂得道而好用之持家,他便是治家的人才;有的人懂得道而好用之治乡,他便是一乡的人才;有的人懂得道而好用之治国,他便是一国的人才;有的人懂得道而能够用之治理天下,他便是全天下的人才;有的人懂得道而能用之使万物各得其所,那他便经天纬地般伟大了。道决定前往,没人可以回返;道要前来,没有什么可舍其离去。道之所在,自身就应该与之同化。凡是能够始终保持强盛的,就是因为顺从了天道;凡是能够使危亡者安存,就是因为顺从了人心。违背天的法则,虽然暂时丰盈圆满,但最终都必然枯竭;上下不和,虽然暂时能够安定,最终也必然走向危亡。想要称王于天下却违背天道而行,就不可能一统天下而得王道。把握而遵行天道,凡事成就则自然而然、宛如天成;违犯或背弃了天道,即使暂时能取得成功也不能保持长久。已经符合天道而成就其事的,往往是不知不觉而水到渠成;已经成功了,又不居其功,往往又能自然而然地轻易放下。大而化之,运于无形,这就是天道。对于当今之世有疑虑的人,可以考察古人的经验;对于未来不甚了解的人,可以查阅往事记录。万事万物的本性,内容虽各有不同,但总是同归一理,从古到今都是一样的。

生栋覆屋[1],怨怒不及;弱子下瓦[2],慈母操箠[3]。天道之极,远者自亲[4];人事之起,近亲造怨[5]。万物之于人也,无私近也,无私远也[6]。巧者有余,而拙者不足[7]。其功顺天者天助之,其功逆天者天违之。天之所助,虽小必大;天之所违,虽成必败。顺天者有其功,逆天者怀其凶[8],不可复振也[9]

【注释】

[1]生栋:以未长成的木料做栋梁。覆屋:房屋倒塌。

[2]弱子:未成年的孩子。下瓦:从房上拆瓦。

[3]箠:竹鞭子。一作“棰”,棍棒,古代惩治人的木制工具。

[4]天道之极,远者自亲:处处顺应天道到达极致,疏远之人也会自动来亲附。极,准则,或曰极致。

[5]人事之起,近亲造怨:违背天道的私心一旦萌发,亲近之人也会生怨。人事,人为。指违背天道的私心。起,指一时生发的念头。

[6]“万物之于人也”三句:万物对于人来说,没有远近亲疏之分。私,偏爱,偏袒。

[7]巧者有余,而拙者不足:灵巧的人用起来就有余,愚笨的人用起来就不足。

[8]怀:致。一说为“念思”,言人遇凶则悔恨交集,一刻不能忘。

[9]振:挽救。

【译文】

用新砍伐的木材做房屋的栋梁,使房子因为屋梁裂变、弯曲而倒塌了,这是自己咎由自取的过失,谁也没法怨恨木材;小孩子因为顽皮把屋瓦拆下来玩,就算是慈母也忍不住要用棍子去打他。顺应天道做事做到极致,疏远的人都会来亲近;做事违背自然而加以人为干预,哪怕是近亲也难免产生怨恨。万物给予人们的,是没有远近亲疏之分的。高明灵巧的人用起来就有余裕,而愚昧笨拙的人用起来就总是显得不足。人有功德且顺应天道去做事,天也会来帮助他;反之,人虽建立了功勋但违反天道去做事,天也会违背他的意愿。得到天的帮助,即使本来弱小的也可以变得强大;遭到上天的离弃,就算取得成功也可能变为失败。顺应天道的人可以取得他想要的成效,违背天道的人就要招致灾祸,而且无法再次得到挽救。

乌鸟之狡[1],虽善不亲;不重之结[2],虽固必解。道之用也,贵其重也[3]。毋与不可[4],毋强不能[5],毋告不知[6]。与不可,强不能,告不知,谓之劳而无功。见与之交[7],几于不亲[8];见哀之役[9],几于不结[10];见施之德[11],几于不报。四方所归,心行者也[12]。独王之国[13],劳而多祸;独国之君[14],卑而不威;自媒之女[15],丑而不信[16]。未之见而亲焉,可以往矣[17];久而不忘焉,可以来矣[18]。日月不明[19],天不易也;山高而不见,地不易也[20]。言而不可复者[21],君不言也;行而不可再者,君不行也[22]。凡言而不可复,行而不可再者,有国者之大禁也。

【注释】

[1]乌鸟之狡:《形势解》作“乌集之交”。意谓乌鸦聚集式的交往,乍合乍离,不可信赖。狡,通“交”。交往,交结。

[2]不重之结:没有重复打结的扣子。

[3]重:稳固。

[4]毋与不可:指不要结交不该交往的人。与,亲附,交结。一说参与,辅助。

[5]强:强迫,勉强。不能:不可能的人和事。

[6]毋告不知:指不要告诉不懂道理的人。

[7]见与之交:容易的、现成的交情。《形势解》作“见与之友”。见,同“现”。与,亲近,友好。

[8]几:将近,接近。

[9]见哀之役:轻易地爱而为之做事。《形势解》作“见爱之交”。哀,古与“爱”通用。役,役使为……做事。

[10]结:牢固。

[11]施:给予。德:恩德,感激。

[12]四方所归,心行者也:只有真心实意实行大道的君主,四面八方的人才会归附。心行,真心诚意地行。

[13]独王之国:《形势解》作“独任之国”。独任,指自以为是、独断专行。王,为“任”字之误。任,古代也写作“壬”,与“王”字形近易错。

[14]独国之君:即独任之国的君主。

[15]自媒:指自己做媒。

[16]丑:被人视为丑女,遭人耻笑。

[17]未之见而亲焉,可以往矣:尚未见面就亲近,这样的人可以弃之而去。

[18]来:归附。

[19]日月不明:日月本来应该明,所以不明,是因为有云雾之类的遮挡。

[20]山高而不见,地不易也:山高看不见了,不是地有所改变。

[21]言而不可复者:不可兑现的诺言。复,兑现,落实。

[22]行而不可再者,有国者之大禁也:即背离大道之行,君主决不做。

【译文】

乌鸦般的交情,看上去再好,也不会真的亲近;没有重复再打一次的绳结,看似坚固,也一定会松脱散开。所以,道在实际的运用中,贵在稳固。不要去结交不可信赖的人,不要勉强能力不够的人去做办不到的事,不要把道理告诉不明事理的人。与不可信赖的人交往,勉强办不到的人做事,与不明事理的人讲道理,这些都叫作劳而无功。现成人情做成的交情,几乎等于不亲;轻易地喜爱下帮忙做点事,那关系也几乎就是不牢固;顺手的施舍积的那点德,几乎等于得不到回报。只有在内心里认真行善施德,四面八方的人才会真心归附。唯我独尊、独断专横的国家,必然疲于奔命而祸事多端;而独断专横的国家,其君主也必然是位卑人鄙而没有威望。女子自己做媒主动去议婚的,一定会被视同丑陋而没人信任。尚未见面就已经显得亲近的人,久别而难忘的人,才值得去投奔。太阳和月亮也有不明亮的时候,那不是因为天有所改变;高山也有隐没看不见的时候,那也不是地有所改变。那种说出来却没法兑现的言语就不应该说;那种做一次而不可再做的事就不应该做。不可兑现的言语,不可重复的行为,都是君主的大忌。

权修第三

【题解】

权修,亦作“修权”,即如何强化君主权力。全文围绕“权修”即巩固君主专政这一中心,提出许多重要见解:其一,“野不辟,民无取,外不可以应敌,内不可以固守”,“有万乘之号,而无千乘之用,而求权之无轻,不可得也”,将国家实力与君主权力的关系联系起来,国家实力不强则君主权力必弱,其政权也必难巩固,突出了“权修”二字之宗旨。其二,“操民之命,朝不可以无政”。强调重视农业生产和统治百姓,禁止工商业发展与农业“争民”“争货”“争贵”,确保农业生产得到发展。其三,就治国驭民而言,主张根据劳绩大小,“察能授官,班禄赐予”等用人原则,同时君主要严格实行法治,这是“立朝廷”“用民众”之法宝,只有“申之以宪令,劝之以庆赏,振之以刑罚”才能防止“暴乱之行”的发生。其四,君主要注重教育民众,在教化方面要推行礼义廉耻,禁止邪行,要求从小事做起,防微杜渐,并强调百年树人的重要性及意义。文章谈得较多的是如何凝聚民众、富国强兵以达到称霸天下的问题。

文中提出了许多积极有益的思想主张,直至现在仍具有借鉴意义。比如“其积多者其食多,其积寡者其食寡,无积者不食”,按劳分配的思想原则;及“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人才培养的思想原则等;都很富有哲理意味。本篇文辞浅显而流利,与《战国策》颇相近,疑为战国时人或秦汉间文人所为,对于治国牧民之道,言之极精,治政者不可不读。

万乘之国[1],兵不可以无主[2];土地博大,野不可以无吏[3];百姓殷众,官不可以无长[4];操民之命,朝不可以无政[5]。地博而国贫者,野不辟也[6];民众而兵弱者,民无取也[7]。故末产不禁[8],则野不辟;赏罚不信,则民无取。野不辟,民无取,外不可以应敌,内不可以固守。故曰:有万乘之号,而无千乘之用,而求权之无轻,不可得也。

【注释】

[1]万乘(shèng):犹“万辆”。指兵车。战国时大国称“万乘”,以其地可以出兵车万辆。乘,古时四马拉的战车为一乘。

[2]兵不可以无主:军队不可以没有统帅。主,主帅。

[3]野不可以无吏:田野不可以没有治理地方的官吏。

[4]官不可以无长:官吏不可以没有统领的长官。

[5]朝:朝廷。指国家。政:政令。指政策法令。

[6]野不辟:土地得不到开垦。野,原野,田野。指城郊以外的广大农业地区。

[7]民无取:民众没有动力。取,读为“趣”。督促。

[8]末产:末业。指与奢侈品相关的工商业。古代以农业为根本,所以称工商业为末产。本末相对称,即指农业为本业,而工商业为末业,本末不可倒置。但在《管子》一书中,对工商业的禁止,远不像商鞅法家那样严厉,只是强调把农业放在首位而已。

【译文】

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军队不能没有统帅;领土广阔,田野不可以没有官吏;人口众多,官府不可以没有上级长官;掌握着百姓的命运,朝廷不能没有政令。地域广大而国家却很贫穷,是因为土地没有得到充分开辟;百姓众多而兵力却很薄弱,是因为民众没有得到战争的激励。所以,不禁止经营奢侈品的工商业过分发达,土地就得不到广泛而充分的开辟;赏罚不严明可信,民众就得不到督促。土地没有开辟,民众缺乏激励,对外就不能抵御敌人,对内就不能固守国土。所以说:空有万辆兵车大国的虚名,却没有千辆兵车的实力,还想君主权力不被看轻或削弱,那是办不到的。

地辟而国贫者[1],舟舆饰、台榭广也[2];赏罚信而兵弱者[3],轻用众、使民劳也[4]。舟车饰、台榭广,则赋敛厚矣;轻用众、使民劳,则民力竭矣[5]。赋敛厚,则下怨上矣;民力竭,则令不行矣。下怨上,令不行,而求敌之勿谋己[6],不可得也。

【注释】

[1]地辟而国贫:土地得到开垦而国家仍然贫困。

[2]舟舆饰:装饰华丽的车和船。舟舆,指权贵乘坐的舟船与车马。舆,本谓车厢。此处指车。饰,装饰。指过分装饰美化。台榭广:建造宽广而高大的宫室和楼台。台榭,泛指楼台殿阁。榭,指建在高台上的厅堂敞屋。

[3]赏罚信:赏罚能如实兑现。

[4]轻用众:轻易地役使民众,即轻易就兴师动众。轻,轻易,随便。

[5]竭:枯竭,用尽。此处指劳师动众地修造亭台楼榭和车船,而不去练兵卫国,白白因过度劳役民众使其力量消耗枯竭而用尽。

[6]求敌之勿谋己:想不让敌国图谋侵略自己。

【译文】

土地开辟了,而国家仍然贫穷,那是权贵阶层的车船都过于豪华、楼台亭阁修造太多的缘故;赏罚严明而信实,但兵力仍然很薄弱,那是因为轻易就兴师动众、使民力过度劳役的缘故。因为,车船太豪华,楼榭亭台过多,就会使赋税繁重;轻易就去兴师动众,使民众过度疲劳,就造成民力枯竭。赋税繁重则民众怨恨朝廷,民力枯竭则政令无法推行。民众怨恨自己的国君,发出的政令不能很好执行,到如此境地而想要祈求敌国不来侵略或图谋自己,那是不可能的。

欲为天下者[1],必重用其国[2];欲为其国者,必重用其民;欲为其民者,必重尽其民力[3]。无以畜之[4],则往而不可止也[5];无以牧之[6],则处而不可使也[7]。远人至而不去,则有以畜之也;民众而可一[8],则有以牧之也。见其可也[9],喜之有征[10];见其不可也[11],恶之有刑[12]。赏罚信于其所见[13],虽其所不见,其敢为之乎?见其可也,喜之无征;见其不可也,恶之无刑。赏罚不信于其所见,而求其所不见之为之化[14],不可得也。厚爱利足以亲之[15],明智礼足以教之[16]。上身服以先之[17],审度量以闲之[18],乡置师以说道之[19]。然后申之以宪令[20],劝之以庆赏[21],振之以刑罚[22]。故百姓皆说为善[23],则暴乱之行无由至矣。

【注释】

[1]为天下:此处指争夺天下。

[2]重用其国:爱惜地使用本国力量。重,慎重。

[3]重:珍惜。

[4]畜(xù):容留,留住。一说饲养、养活。

[5]往:离开,散去。

[6]牧:统治。

[7]处:留居,居住。

[8]一:统一精力、意志。

[9]可:可行的,可以做的。

[10]征:征验,有所表现。此处指实际的奖赏。

[11]不可:被禁止的事。

[12]恶:厌恶。

[13]信:兑现。

[14]化:感化。

[15]厚爱利:指多向百姓施恩。爱利,指仁爱利益。

[16]智礼:是非礼节。

[17]上身服以先之:在上位的要身体力行地去做表率以此引导民众。身服,自身遵行。先,引导,示范,做榜样和表率。

[18]审度量:明确法规和制度。审,明确。度量,引申为法规、制度。闲:用于遮拦阻隔的栅栏。引申为阻隔、防备。

[19]置:设置。师:乡师,负责宣教的官员。《立政》曰:“分国以为五乡,乡为之师”。道:同“导”。教导。

[20]申:申明,约束。一说反复、重复。宪令:法令。

[21]劝:奖励,激励。庆赏:奖赏。

[22]振:震慑,威慑。振,古与“震”可通用。一说为“举救”。

[23]说:同“悦”。喜欢,高兴。

【译文】

要治理天下,必须珍惜国力慎用本国之民;想要治理好国家,必须慎重保存国内民众的财力物力;想要治理好民众,不敢轻易动用民力不使之虚耗殆尽。人君没有办法养活自己的民众,人们就要外逃而无法阻止;没有办法管理好民众,即使他们留下来也不能很好的为国效力。远方的人们来投奔而不走,是因为能有效地养育他们;人口众多又齐心协力就能够统一号令,那是因为有效地管理了民众。见到人们做好事,表示喜欢,就要有实际的奖赏;见到人们做坏事,表示厌恶,就要有具体的惩罚。对所见的喜欢或厌恶之事,真正做到赏功罚过了,见过的人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即使见到那些未曾见过的好事和坏事,人们又怎敢去任意做呢?如果见到人们做好事,喜欢而没有实际的奖赏;见到人们做坏事,厌恶却没有具体的惩罚。赏功罚过,对自己见到的都不能使亲身经历的人如实兑现,那么想要人们做或不做那些自己喜欢或厌恶的事,是不可能的。君主能够给予更多的关怀和利益,民众就会亲近君主;明确了是非和礼节,民众就能得到教化。在上位的要以身作则起表率作用来引导民众,制定法规制度来防范民众的不良行为,设置乡师官吏来教导民众。这样再申明法度加以约束,用奖赏加以鼓励善举,用刑罚加以威慑恶行,如此,百姓就愿意做好事积德向善,暴乱也就不会有机会发生了。

地之生财有时[1],民之用力有倦,而人君之欲无穷。以有时与有倦,养无穷之君,而度量不生于其间[2],则上下相疾也[3]。是以臣有杀其君,子有杀其父者矣。故取于民有度,用之有止[4],国虽小必安;取于民无度,用之不止,国虽大必危。地之不辟者,非吾地也;民之不牧者,非吾民也。凡牧民者,以其所积者食之[5],不可不审也。其积多者其食多,其积寡者其食寡,无积者不食。或有积而不食者[6],则民离上[7];有积多而食寡者,则民不力[8];有积寡而食多者,则民多诈;有无积而徒食者[9],则民偷幸[10];故离上、不力、多诈、偷幸,举事不成,应敌不用[11]。故曰:察能授官,班禄赐予[12],使民之机也[13]

【注释】

[1]时:天时,季节。

[2]度量:原指计量长短、多少的标准。此处指规矩、限度。

[3]相疾:互相仇视、怨恨。

[4]止:止境。一作“正”。

[5]所积者:指累积起来的功劳和成绩。积,通“绩”。功劳,功绩。或曰总计其功,计功受食,民乃勤事。食(sì):通“饲”。喂养,指提供东西给人吃。此指给予俸禄赏赐。

[6]或:如果,倘或。一说,有人。

[7]离上:背离君主。指与君主离心离德。

[8]不力:不努力,不尽心。或曰不肯出力。

[9]徒食:凭空得到禄赏。

[10]偷幸:苟且侥幸,指做事不踏实、不厚道而图取侥幸。幸,苟且偷生。

[11]应敌不用:抗敌作战不愿卖力。用,用命,效命。

[12]班禄:分别爵禄等级。或曰排列爵位等级授予俸禄,即把禄赏分开等级而进行分赐。班,分赐。

[13]机:枢机,要领。

【译文】

土地生产财富受时令的限制,百姓付出劳力有疲倦的时候,然而人君的欲望却是无穷无尽的。以有时节限制的土地和气力有限的百姓,来供养欲望无穷无尽的君主,这中间若没有一个合理的节制和限度,那么在上下之间就会彼此怨恨。于是出现了臣弑其君、子杀其父的现象。因此,对民众征收财物有限度,使用耗费民力也有节制,即使国家很弱小也一定能安宁;相反,对百姓征敛无度,耗费民力又毫无节制,即使国家很强大也一定会面临危亡。土地没有开垦,等于不是自己的土地;有民众而不去管理,等于不是自己的民众。凡是人君治理民众、养活百姓,对于按功劳业绩给予俸禄奖赏的问题,不可不审慎从事、认真处理。功绩多的俸禄奖赏就多,功绩少的俸禄奖赏就少,没有功绩的就不给予俸禄奖赏。如果有功绩而没有俸禄奖赏,人们就会离心背德;功绩多而俸禄奖赏少,人们就不会尽心尽力努力工作;功绩少而俸禄奖赏多,人们就会想法子弄虚作假;没有功绩而空得俸禄奖赏,人们就会贪图侥幸而苟且偷生。但凡有离心背德、不尽心尽力、弄虚作假、贪图侥幸及苟且偷生这几种情况,办大事不会成功,对敌作战也不会尽全力。所以说,考察每个人的能力然后再授予其官职,按照功绩的等级赐予其俸禄奖赏,这才是用人的关键。

野与市争民[1],家与府争货[2],金与粟争贵[3],乡与朝争治[4]。故野不积草,农事先也[5];府不积货[6],藏于民也;市不成肆[7],家用足也;朝不合众,乡分治也[8]。故野不积草,府不积货,市不成肆,朝不合众,治之至也[9]。人情不二[10],故民情可得而御也[11]。审其所好恶[12],则其长短可知也;观其交游[13],则其贤不肖可察也[14];二者不失[15],则民能可得而官也[16]

【注释】

[1]野:田野,农田。此处指农业。市:市场,集市。代指商业。此处指工商业。

[2]家:民家,私人之家。府:府库,国库。货:财货,财富。

[3]金:货币。粟:小米。泛指谷物、粮食。《管子》书中常以粟指代粮食。

[4]乡:古代的行政单位,指地方行政机构。朝:指中央朝廷。

[5]农事先:以农事为先。

[6]府不积货:国库不聚积财物。

[7]市不成肆:集市上没有货物排列。肆,本意是排列、展开。此指货摊、商店。

[8]朝不合众,乡分治也:朝廷不召集众人议事,是因为地方政府各司其职。众,指百官。

[9]治之至:治理国家的最高境界。

[10]情:性。二:不同,其他。

[11]御:驾驭,管治。

[12]审其所好恶:考察了解他爱好什么、讨厌什么。

[13]观其交游:观察与他交往的都是些什么人。交游,指交往、结交朋友。

[14]不肖:不好。指坏人。察:明白。

[15]二者:指上面所说的“审其所好恶”“观其交游”两项。

[16]能:才能。官:同“管”。管理,驾驭。

【译文】

农田与市场往往会争夺劳力,民家之用与官府国库往往会争夺财物,货币与粮食往往会争夺贵贱,地方上与朝廷之间往往争夺治理权限。所以,想让田野不积满杂草,就应把农业放在首位;想让官府不积累大量财货,就应把财富藏于民间,让私家农户的积累占先;集市上没有店铺林立或货物成行排列,就需要做到私家用度可以自给自足;想使朝廷上不必召集众人议事,就需要做到分权到乡、各司其职、治理有效。因此田野无杂草,官府无积货,市场不必店铺林立,朝廷不必时常召集百官议事,这些都是治理国家的最高境界。人的本性并没有什么不同,所以人性民情以及老百姓的想法,都可以被了解和掌握。了解到他们喜欢什么和厌恶什么,就可以知道他们的长处和短处;观察到他们同什么样的人交往,就能判断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把握住这两点,就可以掌握他们的才干并能够为我所用,对民众也就能进行有效管理了。

地之守在城[1],城之守在兵[2],兵之守在人,人之守在粟。故地不辟,则城不固。有身不治,奚待于人[3]?有人不治,奚待于家?有家不治,奚待于乡?有乡不治,奚待于国?有国不治,奚待于天下?天下者,国之本也[4];国者,乡之本也;乡者,家之本也;家者,人之本也;人者,身之本也;身者,治之本也[5]。故上不好本事,则末产不禁;末产不禁,则民缓于时事而轻地利[6];轻地利而求田野之辟、仓廪之实,不可得也。

【注释】

[1]守:防守,保卫。引申为保障、保证。城:城池。泛指防御工事。

[2]兵:春秋时多指兵器、器械。此处指军队。

[3]有身不治,奚待于人:言自身尚不能治,何能治他人。身,自身,身心。奚,何,怎么。待,对待。

[4]天下者,国之本也:言天下以国为本。下仿此。之,同“是”。以下五句意同。

[5]“人者”四句:意思是说有人才有人的身体,而人的身体是治理国家的先决条件。先秦诸子讲君主修养,往往强调先从“治身”开始,做到身心协调,不受外界或情绪干扰,如此才可以处理好国政。

[6]缓于时事而轻地利:延误农时、怠慢农事而轻视土地所得的收入。缓,怠慢,松懈。时事,农时和农事。指按照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的时令所进行的事。即农事。

【译文】

守卫国土在于城池,保卫城池要有军队,军队的保障在于捍卫民众利益,而百姓的生命财产的保障在于守住粮食。因此,土地没有开辟,就会造成城池不牢固。君主若不能治理自身,又怎么能治理别人?不能治理别人,又怎么能治理家族?不能治理家族,又怎么能治理乡里?不能治理乡里,又怎么能治理国家?不能治理国,又怎么能治理天下?而天下是以国为根本,国又以乡为根本,乡以家为根本,家以人为根本,人以自身为根本,自身又以顺应万物修身养性之大道为其根本。所以,君主若不重视农业;就无法禁止以奢侈品为务的工商业;不禁止制造奢侈品的工商业,人们就会延误农时、怠慢农事而轻视土地的收入;在轻视土地利益的情况下,还指望田野开辟、仓廪充实,那是不可能的。

商贾在朝[1],则货财上流[2];妇言人事,则赏罚不信[3];男女无别则民无廉耻。货财上流,赏罚不信,民无廉耻,而求百姓之安难[4],兵士之死节[5],不可得也。朝廷不肃[6],贵贱不明,长幼不分,度量不审[7],衣服无等[8],上下凌节[9],而求百姓之尊主政令,不可得也。上好诈谋闲欺[10],臣下赋敛竞得[11],使民偷壹[12],则百姓疾怨,而求下之亲上,不可得也。有地不务本事[13],君国不能壹民[14],而求宗庙社稷之无危[15],不可得也。

【注释】

[1]商贾:商人。古代把游走做买卖的称为商,把在商铺售货的称为贾,所谓行商坐贾。《周礼·天官·冢宰》郑玄注曰:“行曰商,处曰贾。”

[2]货财上流:指将行贿受贿带入上层。意思是因贿赂风行而使财富流向朝廷和官吏手中。

[3]妇言人事,则赏罚不信:妇言人事,当作“妇人言事”。古人认为妇女参与政治是非法的,会带来政治祸害。

[4]安难:安于患难,甘冒危难。

[5]死节:死于名节,为国献身。

[6]肃:严肃,整肃。

[7]度量不审:法规制度不明确。度量,指国家制定的各种规范和度量衡。

[8]衣服无等:服制没有等级差别。衣,指衣服。服,指衣服上的各种装饰,如玉器等。

[9]凌节:超越规范,逾越规矩。凌,超越,逾越。

[10]诈谋闲欺:搞阴谋诡计,玩弄骗术。闲,防范。一说“闲”是“间”的本字,离间、背离之意。在此有钩心斗角的意思。

[11]赋敛竞得:争相征收苛捐杂税。

[12]偷壹:苟且偷取一时之快慰,而不从长远去打算。

[13]务本事:指致力于农业生产。

[14]君国:君临一国,统治一国。壹民:使民一致。

[15]宗庙社稷:代称王室、国家。指国家政权。宗庙,指帝王国君祭祀祖宗的处所。社稷,指帝王祭祝的土神和谷神。古人用社稷指代国家政权。

【译文】

做买卖的商贾在朝中掌权,就会使财货贿赂流往上层;妇人参与政事,赏功罚过就毫无信用可言;男女没有界限,民众就不懂得廉耻。在财货上流、富足只集中在少数人手中,赏罚没有信用,老百姓又不懂得廉耻的情况下,而希望百姓能为国家忍受困苦、甘冒危难,士兵能够为国捐躯、勇守死节,那是不可能的。朝廷不加以整肃,贵贱无别,长幼不分,制度规矩不明确,衣服佩戴没有等级,君臣上下都超越应守的规范,若这样还想让百姓遵从君主,安守法令,那是办不到的。君主好搞阴谋欺诈,臣下和百官就会横征暴敛,役使民众只贪图眼前利益或偷取一时之快慰,致使百姓增怨生恨,在这种情况下,还要求民众亲近君主,那是办不到的。拥有土地而不注重农业生产,治理国家而不能使民众统一和服从,在这种情况下,还指望国家不发生危难、不走向灭亡,那是不可能的。

上恃龟筮[1],好用巫医[2],则鬼神骤祟[3]。故功之不立,名之不章[4],为之患者三:有独王者[5],有贫贱者,有日不足者[6]。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7]。一树一获者,谷也;一树十获者,木也;一树百获者,人也。我苟种之[8],如神用之[9],举事如神,唯王之门[10]

【注释】

[1]恃:依靠。龟筮:龟甲和蓍草,都是用来占卜的工具。此指用龟蓍占卜吉凶。古代占卜,先卜后筮,卜用龟甲,筮用蓍草。

[2]巫医:专以祈祷求神来治病或占卜吉凶的人。古代巫和医不分,所以连言。

[3]骤祟:屡次作怪,频繁作祟。聚,频繁,经常。祟,作怪。

[4]章:彰显,显露。

[5]独王者:少数人财旺。王,“旺”之借字。

[6]日不足者:因穷困一天也过不下去的。

[7]树人:培养人才。

[8]苟:假若,如果。种之:指培育人才。之,此。指代人才。

[9]如神用之:即“用之如神”。亦如下句之 “举事如神”。极言办事得心应手,富有奇效。

[10]唯王之门:谓这是称王天下的必经门径。王,称王。

【译文】

君主行事若依靠求神问卜,好用巫医,这样,鬼神反而会经常地作怪。总之,身为一国之君,功业不成,名声不显,将造成以下三种祸患:一是极少数人财富不均;二是普遍贫穷;三是有穷得一天也没法生活下去者。若作一年的打算,最好就是种植五谷;若作十年的打算,最好就是种植树木;若作终身的打算,最好就是教育培养人才。种谷物,是一种一年就有收成的事;种树木,是一种十年才有收成的事;而培育人才,则是一种百年才能有收获之事。如果我们注重培养人才,就能收到神奇的效用,培养出自己的人才使用起来就得心应手,举办大事也就能迅速成功,若想迅速成就帝王之业,这是必需的治国之策,也是称王天下的不二法门。

凡牧民者,使士无邪行[1],女无淫事[2]。士无邪行,教也[3];女无淫事,训也[4]。教训成俗,而刑罚省,数也[5]。凡牧民者,欲民之正也[6]。欲民之正,则微邪不可不禁也[7]。微邪者,大邪之所生也。微邪不禁,而求大邪之无伤国[8],不可得也。凡牧民者,欲民之有礼也[9];欲民之有礼,则小礼不可不谨也。小礼不谨于国[10],而求百姓之行大礼,不可得也。凡牧民者,欲民之有义也。欲民之有义,则小义不可不行。小义不行于国,而求百姓之行大义,不可得也。凡牧民者,欲民之有廉也。欲民之有廉,则小廉不可不修也[11]。小廉不修于国,而求百姓之行大廉,不可得也。凡牧民者,欲民之有耻也。欲民之有耻,则小耻不可不饰也[12]。小耻不饰于国,而求百姓之行大耻,不可得也。凡牧民者,欲民之修小礼、行小义、饰小廉、谨小耻、禁微邪[13],此厉民之道也[14]。民之修小礼、行小义、饰小廉、谨小耻、禁微邪,治之本也。

【注释】

[1]士:此指男子。邪行:邪恶的行为。

[2]淫事:淫乱的事情。

[3]教:教育。

[4]训:训导。

[5]数:此言必然之势与自然之理,即规律。

[6]欲民之正:想要民众品行端正、走正道。正,品行端正,走正道。

[7]微邪:较小的邪恶。

[8]伤国:危害国家。伤,损害,危害。

[9]有礼:指在观念与行为方面有“礼”的修养。

[10]小礼不谨于国:在国内不重视小礼。谨,谨慎,重视。

[11]修:修整,修治,培养。

[12]饰:通“饬”。整饬,整顿。

[13]修小礼、行小义、饰小廉、谨小耻:应作“谨小礼、行小义、修小廉、饰小耻”。下句同。

[14]厉民之道:教育民众的方法。厉,同“砺”。砥砺,磨砺。这里指教育。一说,厉,同“励”。勉励,劝勉。

【译文】

凡是治理民众的人,应该使男子没有邪僻的行为,使女子没有淫乱的事情。使男子不行邪僻之事,要靠教育;使女子没有淫乱之事,要靠训导。等到教育训导成为普遍的社会风气,刑罚就会减少,这是很自然的道理。凡是治理民众的人,都想要民众走正道。使民众走正道,就不能不禁止微小的邪行。因为,小的邪恶是大的邪恶产生的根源。微小的邪恶不禁止,而想要大的邪恶不去危害国家,那是不可能的。凡是治理民众的人,都想使民众守礼;百姓要有礼,人君就不可不重视从小的礼节开始推行。因为,在国内不重视推行小的礼节,而要求百姓能遵行大的礼仪,那是办不到的。凡是治理民众的人,都想使民众有义。要使民众有道义,人君就不可不鼓励小的善行义举。因为,在国内不奉行小的善行义举,而要求百姓能奉行大的道义,那是办不到的。凡是治理民众的人,都想使民众重廉。要求百姓重视廉洁,人君就不可不去重视日常小廉。因为,在国内不重视日常小廉,而要求百姓能够遵守大的廉洁奉公,那是办不到的。凡是治理民众的人,都想使民众知耻。要求百姓懂得羞耻,人君就不可不整顿小的无耻行径。因为,在国内若不从整顿小耻开始,而要求百姓能够信守道德从而避免遭受大的耻辱,那是办不到的。但凡人君治理民众,须要求百姓谨守小礼、奉行小义、勤修小廉、整饬小耻、禁绝小恶,这些都是教育民众的方法。而民众能够做到谨小礼、行小义、修小廉、饬小耻并能禁绝小恶,这些又正是治国的根本。

凡牧民者,欲民之可御也[1];欲民之可御,则法不可不审[2]。法者,将立朝廷者也[3]。将立朝廷者,则爵服不可不贵也[4]。爵服加于不义[5],则民贱其爵服;民贱其爵服,则人主不尊;人主不尊,则令不行矣。法者,将用民力者也[6]。将用民力者,则禄赏不可不重也[7]。禄赏加于无功[8],则民轻其禄赏;民轻其禄赏,则上无以劝民[9];上无以劝民,则令不行矣。法者,将用民能者也[10]。将用民能者,则授官不可不审也。授官不审,则民闲其治[11];民闲其治,则理不上通[12];理不上通,则下怨其上;下怨其上,则令不行矣。法者,将用民之死命者也[13]。用民之死命者,则刑罚不可不审;刑罚不审,则有辟就[14];有辟就,则杀不辜而赦有罪[15];杀不辜而赦有罪,则国不免于贼臣矣[16]。故夫爵服贱、禄赏轻、民闲其治、贼臣首难[17],此谓败国之教也[18]

【注释】

[1]欲民之可御:想要民众服从统治。可御,即接受驾驭之意。御,统治,驾驭。

[2]法不可不审:当作“法不可不重”。指不能不重视法度。审,当作“重”。慎重,重视。

[3]将:扶持,保持。立:确立,建立。

[4]爵服:爵位及相应的服饰。服,朝服的等级,是爵位高低的标志,古代授官命爵,爵位不同,服饰也不同。贵:保持尊贵。一说意为慎重。

[5]不义:不义之人。

[6]法者,将用民力者也:意为法是用来鞭策民众出力的。

[7]禄赏:俸禄和赏赐。

[8]无功:没有功绩之人。

[9]劝:鼓励,勉励。

[10]法者,将用民能者也:意思是法是用来发挥民众才能的。

[11]民闲其治:民众背离君主的统治。闲,又作“间”。隔离,背离。一说作非议、反对解。

[12]理:情。指下情。上通:上达。

[13]用民之死命:指决定百姓生死。死命,生死。一说以死报效。

[14]辟就:避重就轻或避轻就重之意。此皆指刑罚不当而言,如使坏人逃罪或使好人受冤等。犹谓有罪避刑,无辜就戮,即包庇坏人、冤枉好人。辟,同“避”。避开,回避。就,迁就。此指治罪。

[15]不辜:无罪的人。辜,罪。赦:赦免。

[16]贼臣:指妄图篡位夺权的大臣。

[17]贼臣首难:乱臣贼子首先发难和带头作乱。首难,首先发难,带头作乱。

[18]败国之教:国家败亡之道,或指败政亡国的教训。

【译文】

凡是治理百姓的人,都要求百姓服从统治、听从差遣;要想使民众服从管制驭使,就不可不重视法令的作用。法制律令,是用来建立和保障朝廷权威的。要保障朝廷有权威,就不可不重视爵位和服饰等级制度。如果把爵服授给不义之人,百姓就会轻视爵位;民众一旦轻视爵服,君主就没有威信、地位就不尊贵;君主地位不尊贵,那他发出的政令就难以推行,百姓也不愿去执行。法规律令,是用来驭使民众为朝廷出力的。要想驱使百姓付出劳动和努力,就不可不重视俸禄和奖赏。如果把俸禄赏赐授给了无功之人,百姓就会小看这些俸禄和奖赏;民众若看不起朝廷的俸禄和奖赏,君主就无法激励和劝勉民众付出努力、做出贡献;君主无法有效地勉励民众,那他发出的号召、命令就没人响应了。法制律令,是用来发挥民众才能、使用民众才智的。要想使用发挥民众的才智,就不可不慎重地授予官位、委派职事。如果授官任职不够慎重,民众就会背离朝廷的管治、阻碍行政的推行;民众若反对朝廷的统治,则下层国情、民意就不能上达;国情民意不能上达至朝廷,民众就会怨恨君主;民众若怨恨自己的君主,那他发出的行政命令也就没人愿意执行和实施了。法规律令,是用来决定黎民百姓的生死的;决定民众的生死,就不能不认真审慎地使用刑罚;如果刑罚使用不慎,就会使坏人逃脱罪罚而使好人蒙冤;使坏人逃罪或好人蒙冤,就会出现滥杀无辜或包庇坏人的事情;若杀无辜而庇有罪,国家政权就难免被乱臣贼子伺机窃取或谋逆篡夺了。所以,一旦爵位被藐视,禄赏遭轻蔑,民众被迫逃离统治,那些奸臣乱党就会首先发难,并趁乱暴动,这些都是导致败政亡国的教训。

立政第四

【题解】

“立政”,指君主临政治国。即人君所立的良善之政。具体说有以下九个方面的问题:第一是“三本”,从德行、功绩、能力三方面确立用人方面的原则,它决定国家的治乱。第二是“四固”,从委任卿相、大臣、主帅、地方行政长官四方面制定具体用人及鉴别人才的政策,它决定国家的安危。第三是“五事”,从发展农业、副业生产、利用自然资源、兴修水利、管理手工业劳动等五个方面,制定组织经济活动方面要注意的措施,它决定国家的贫富。前面这三项合称“三经”,是治国的纲领。第四是“首宪”,说明岁首法令的颁布及其严肃性,讲述国家行政组织结构以及法令颁布、传达和执行的程序。第五是“首事”,指出君主举事,必有言在先,明定赏罚之数,作为具体办事的规则。第六是“省官”,列举各类官吏职责,作为考察官吏职事的标准。第七是“服制”,说明君主与臣民服饰享用的制度。第八是“九败”,揭示国家败政九种因由,说明思想领域的斗争问题及错误观念不容忽视。第九是“七观”(当作“七期”),讲述从教化到施政七方面所期望达到的成效,也是执政所欲达到的理想境界,作者撰写此文之目的即在于此。这九套完整的政策措施,虽然角度不同,内容各异,但重点突出,认为君主临政视事,欲治乱、安危、富国,求长治久安、繁荣兴旺,其体国之要重在用贤,经野之方首在兴业。

文章认为国家治乱安危的根源在于用人是否得当,群臣是否有德行操守;国家的贫富则在于农业种植和家禽蓄养是否得到充分发展。此外,本文还强调依法办事、节约资源、服饰制度、社会风气、教化臣民对巩固国家政权的重要作用。国家单靠强制不足以自立,重要的是对民众轻税薄敛,发展经济,在用人上做到德当其位,功当其禄。经济对国家安危起决定作用,德治和任贤是其政治原则。这与《牧民》篇思想较为接近,表达上则更为痛切。

本篇应属经解合编,论述内容全面且极为精详,可说是篇较为完整的执政纲领,也都是很有借鉴意义的政治学观点。本书《立政九败解》是对本篇“九败”一节的逐句诠解,可参照阅读。

国之所以治乱者三[1],杀戮刑罚,不足用也。国之所以安危者四[2],城郭险阻[3],不足守也。国之所以富贫者五[4],轻税租[5],薄赋敛[6],不足恃也[7]。治国有三本,而安国有四固,而富国有五事。五事,五经也[8]

【注释】

[1]治乱:使乱局得到治理。此节中的“治” “安”“富”“轻”“薄”都是使动用法。三:即下文之“三本”。指用人的三项根本原则。作者认为此三项原则可以化乱为治,故称“三本”。

[2]四:即下文之“四固”,指授予官爵的四项重要政策。作者认为此四项政策可以转危为安,故称“四固”。

[3]城:内城。郭:外城。险阻:指险要的地势。

[4]五:即下文之“五事”,指经济方面的五项重要工作。

[5]轻:减轻。

[6]薄:减少。

[7]恃:依靠。

[8]五经:即五项原则性措施。经,原则,规范,纲领。《管子》以富国为本,五事所论,散见各篇中,而“三本”“四固”则未见,故以“五事”为“五经”。一说:治、安、富三者并重,不应独以五事为“五经”,疑原文本作“三者,三经也”。

【译文】

国家之所以能稳定兴旺,取决于三个条件;依靠杀戮或刑罚是不够的。国家之所以能由危险转为安全,取决于四个条件;只依靠内外城郭和险要的地势,是不够的。国家之所以能由贫弱变为富强,取决于五个条件;只采用轻收租税、薄取赋敛的办法是不行的。这就是说,治理国家有“三本”,安定国家有“四固”,而富国强兵则有“五事”。这五事乃是五项纲领性措施。

君之所审者三[1]:一曰德不当其位[2],二曰功不当其禄[3],三曰能不当其官[4]。此三本者[5],治乱之原也[6]。故国有德义未明于朝者[7],则不可加于尊位;功力未见于国者[8],则不可授与重禄[9];临事不信于民者[10],则不可使任大官[11]。故德厚而位卑者,谓之过[12];德薄而位尊者,谓之失[13]。宁过于君子,而毋失于小人[14]。过于君子,其为怨浅;失于小人,其为祸深。是故,国有德义未明于朝而处尊位者,则良臣不进[15];有功力未见于国而有重禄者,则劳臣不劝[16];有临事不信于民而任大官者,则材臣不用[17]。三本者审,则下不敢求[18];三本者不审,则邪臣上通[19],而便辟制威[20]。如此,则明塞于上[21],而治壅于下[22],正道捐弃[23],而邪事日长。三本者审,则便辟无威于国,道涂无行禽[24],疏远无蔽狱[25],孤寡无隐治[26]。故曰:刑省治寡,朝不合众[27]

右“三本”。

【注释】

[1]审:慎重,审慎。一说明察、细究。

[2]德不当其位:品德与爵位不相称。当,相当,相称。

[3]功不当其禄:功劳业绩与俸禄不相符。

[4]能不当其官:才能与所担任的官职不相当。

[5]本:根本。

[6]原:同“源”。根源。

[7]德义未明于朝者:德义没有在朝廷中显示出来的人。朝,朝堂,朝廷。

[8]功力:功劳和能力。见:同“现”。表现出来。

[9]重禄:优厚的俸禄。

[10]临:莅。事:主持政务。不信于民:不能取信于民。信,取信,信任。

[11]大官:指重要的官职。官,职务,职事。

[12]过:用人不当,超过限度。

[13]失:用人错误,失误。

[14]宁过于君子,而毋失于小人:意为:宁肯对君子安排不当,也不能错用小人。

[15]良臣不进:优良的大臣得不到引荐。

[16]劳臣不劝:勤劳的大臣得不到劝勉和鼓励。

[17]材臣不用:有才能的大臣得不到重用,不能为国出力。

[18]求:求索,妄求。指谋求高爵要职。

[19]邪臣:善于投机钻营的邪恶之臣。上通:接近君主。

[20]便辟:善于靠阿谀奉承得宠或受君主亲近宠信的人。便,善以花言巧语取信于君主的佞臣。辟,通“嬖”。君主所宠幸之人。制威:控制威权,专权。

[21]明塞于上:指君主受蒙蔽。

[22]治壅于下:指政令不能向下推行。治,统治。指进行统治的政策法令。壅,滞塞不通。指壅堵、阻塞。

[23]捐弃:抛弃。捐,除去,舍去。

[24]道涂:指道路。涂,同“途”。行禽:行走的囚犯,此承上文“便辟无威于国”而言。禽,同“擒”。指因罪被擒之囚犯。一说“行禽”指道路上禽兽横行,是对政治昏暗的比喻说法。

[25]疏远:指那些没有权势可依靠的一般小民。蔽狱:指被蒙蔽真相的案件,即冤狱,冤案。蔽,蒙蔽,舞弊。

[26]隐治:与 “蔽狱”相对。此谓孤寡之人也没有隐藏在胸中无处申诉的冤屈。治,通“辞”。指讼词。一说指苦痛的政治遭遇。

[27]刑省治寡,朝不合众:刑罚减少,政事精减,朝廷不用召集群臣议论政事。

【译文】

君主需要慎重处理的问题有三个:一是大臣的德行与地位不相称,二是大臣的功劳与俸禄不相称,三是大臣的能力与官职不相称。以上这三个根本问题,正是国家治与乱的根源所在。所以,在一个国家里,对于德行义举没能显示于朝廷的人,不可授予尊崇的爵位;对于功勋业绩没有表现于邦国的人,不可给予优厚的俸禄;对于主持政事没能取信于民众的人,就不能任命为显官要职。所以德行深厚而所授爵位低下卑微,就叫作用人不当;德行浅薄而所授爵位尊崇高贵,就叫作用人错误。宁可对君子有过错,也不可对小人有失误。因为,对君子有过错,招致的怨恨较浅;而对小人有失误,则带来的祸害很深。因此,在一个国家里,如果有这种德行义举未能彰显于朝廷但却能身居高位的人,那么,贤良的大臣就不会积极奋进争取得到重用;如果有功劳不著称于邦国但却享有重赏厚禄的人,那么勤奋的大臣就得不到鼓舞勉励而努力付出;同样朝中如果有主持政事未能取信于民众但却做了大官和要职的人,那么有才干能力的大臣就不会主动发挥作用为国出力。只有把这三个根本问题都慎重妥善解决好了,臣下才不敢妄自谋求高官厚禄;如果对这三个根本问题不严加审查谨慎处理,奸佞弄臣就会主动与君主接近,君侧的专宠小人就会控制权威滥发施令。这样,在上层清明的政治遭到破坏,君主耳目被闭塞;在下层政令就会不通行,正确的治理被抛弃,干坏事的人一天天地多起来,邪恶之事就日益增长。然而,若能审慎处理好这三个根本问题,君主左右那些受到宠幸的小臣就不敢妄自专权,道路上也就看不到胡乱被抓捕羁押的犯人,与官吏疏远的普通百姓、卑微小民也不会遭受冤狱之害,孤寡无亲的人们也都没有不白之冤和难言之隐了。这样就可以说:刑罚减省,政务精简,甚至朝廷都无须召集群臣议论政事了。

以上是“三本”。

君之所慎者四:一曰大德不至仁[1],不可以授国柄;二曰见贤不能让,不可与尊位[2];三曰罚避亲贵[3],不可使主兵[4];四曰不好本事[5],不务地利,而轻赋敛[6],不可与都邑[7]。此四务者[8],安危之本也[9]。故曰卿相不得众[10],国之危也;大臣不和同[11],国之危也;兵主不足畏[12],国之危也;民不怀其产[13],国之危也。故大德至仁,则操国得众[14];见贤能让,则大臣和同;罚不避亲贵,则威行于邻敌[15];好本事,务地利,重赋敛[16],则民怀其产。

右“四固”。

【注释】

[1]大德不至仁:德行没有大到仁者的地步。

[2]与:给予。尊位:尊贵的爵位。

[3]罚避亲贵:指对亲戚、权贵该罚却不罚。即对皇族亲近或对有权势的人不敢施加刑罚。避,回避。亲贵,此指王室至亲。即所谓的皇亲国戚。

[4]主兵:统帅军队。

[5]本事:指农耕。

[6]轻赋敛:轻率地随便征收赋税。轻,轻易,轻率,不慎重。

[7]与都邑:给予都邑之职位。即任命为地方长官。都邑,地方区域名称。都,古代划分行政区域,周代以四邑为丘,四丘为甸,四甸为县,四县为都。本书《乘马》曰“四乡命之曰都”,此处代指“都”的地方官吏。邑,其本义是用土墙围起的城防。又曰县的别称为邑。或指地方行政中心。此处代指“邑”的地方官吏。

[8]四务:当作“四固”。即下文所述四项职事。

[9]本:根本。

[10]卿相:指执政大臣。得众:得民心。

[11]和同:此谓和睦同心、协调一致。本书《五辅》曰“上下交引而不和同,故处不安而动不威”。

[12]兵主:军队的统帅。

[13]怀其产:安心于他们的产业。怀,安心。

[14]操国得众:掌握国家政权取得民众信任。操,操持,掌握。

[15]威行于邻敌:威势能慑服邻近的敌国。威,此指国威、军威。

[16]重赋敛:不轻易征收赋税。重,慎重,重惜。

【译文】

君主需要谨慎对待的问题有四个:一是对于提倡道德而不能真正做到仁的人,不可以授予国家大权;二是对于见到贤能之人而不能让位的人,不可以授予尊贵的爵位;三是对于掌握刑罚在执行时回避亲贵的人,不可以让他统帅军队去带兵;四是对于那种不重视农业,不注重开发地利,而又轻易征收赋税的人,不可任命他为地方长官。这四条巩固国家安危的原则是维系国之安定的根本。应该说,卿相如果得不到民众的拥护,是国家的危险;大臣之间不能协力同心,是国家的危险;军中统帅没有威望而不足以令人畏惧,是国家的危险;民众不能安心农事并留恋自己的田产,是国家的危险。因此,只有提倡道德而能真正做到仁爱的人,才可以胜任国事而得到众人的拥护;只有见到贤能者能够推举礼让的人,才能使大臣们同心协力;只有掌握刑罚执行时不避亲贵的人,才能够使国家的威严广传四邦而威震邻敌;只有重视农业、注重开发地利,而不轻易课取赋税,才能使民众安心农事爱惜自己的产业。

以上是“四固”。

君之所务者五[1]:一曰山泽不救于火[2],草木不植成[3],国之贫也;二曰沟渎不遂于隘[4],障水不安其藏[5],国之贫也;三曰桑麻不植于野,五谷不宜其地[6],国之贫也;四曰六畜不育于家[7],瓜瓠荤菜百果不备具[8],国之贫也;五曰工事竞于刻镂[9],女事繁于文章[10],国之贫也。故曰山泽救于火,草木殖成,国之富也;沟渎遂于隘,障水安其藏,国之富也;桑麻殖于野,五谷宜其地,国之富也;六畜育于家,瓜瓠荤菜百果备具,国之富也;工事无刻镂,女事无文章,国之富也。

右“五事”。

【注释】

[1]务:勉力从事,致力解决。

[2]不救于火:不能防止火灾。救,得救,免于。一说作救止。引申为防止、禁止。

[3]植成:繁殖成熟。或曰种植成长。植,通“殖”。

[4]沟渎:小沟渠,用以防旱排涝的田间水道。小者曰沟,大者曰渎、洫、渠等。不遂于隘:在狭窄的地方不通。沟水狭隘之处不通则全线壅塞,故此语可视为全线不通。遂,通畅,通达。隘,狭隘地段。

[5]障水:用堤坝围住的水。障,阻塞,遮挡。此指挡水的堤坝、塘堰之类。不安其藏:不停留在蓄水的地方。即冲毁堤坝,泛滥成灾。藏,贮藏,储存。或说处所。指蓄水的池塘、小水库等。

[6]不宜其地:不因地制宜。

[7]育:饲养。

[8]瓠(hù):葫芦类瓜菜。荤菜:葱蒜之类带有辛辣气味的蔬菜。备具:齐全。

[9]工事:工匠的制作,手工技艺之事,多指雕刻建筑的手艺。刻镂:雕刻,镂空。此指奢侈品工艺。

[10]女事:妇女从事的工作。指女红针黹之事,如纺绩、刺绣之类。文章:此言文采、文饰花样,多指服饰上的色彩纹样及图案。此指女子从事的奢侈品制作。

【译文】

君主必须注意解决的问题有五个:一是山林沼泽不能免于大火,致使草木不能繁殖生长,国家就会贫穷;二是沟渠不能全线通畅,致使堤坝中的水漫溢成灾,国家就会贫穷;三是田野里没有种植桑麻,五谷杂粮的种植没有因地制宜,国家就会贫穷;四是农民家里没有饲养六畜,各类蔬菜瓜果种植也不齐全,国家就会贫穷;五是工匠争相刻意追求雕木镂金,女红也只是广求花彩文饰之美,国家就会贫穷。也就是说,山泽能够防止火灾,草木得到繁殖成长,国家就会富庶充足;使沟渠全线通畅,堤坝中的水安稳而没有漫溢,国家就会富裕充盈;发展桑麻使其遍布田野,五谷种植也能够因地制宜,国家就会富足充裕;各户农家都饲养六畜,蔬菜瓜果能齐备具全,国家就会富足丰盛;工匠不过分雕琢,女红也不苛求彩饰,国家就会富足昌盛。

以上是“五事”。

分国以为五乡[1],乡为之师;分乡以为五州,州为之长;分州以为十里,里为之尉;分里以为十游,游为之宗。十家为什,五家为伍,什伍皆有长焉。筑障塞匿[2],一道路[3],博出入[4],审闾闬[5],慎管键[6],管藏于里尉。置闾有司以时开闭[7]。闾有司观出入者[8],以复于里尉[9]。凡出入不时[10],衣服不中[11],圈属群徒不顺于常者[12],闾有司见之,复无时[13]。若在长家子弟、臣妾、属役、宾客[14],则里尉以谯于游宗[15],游宗以谯于什伍,什伍以谯于长家,谯敬而勿复[16]。一再则宥[17],三则不赦。凡孝悌忠信、贤良俊材[18],若在长家子弟、臣妾、属役、宾客,则什伍以复于游宗,游宗以复于里尉,里尉以复于州长,州长以计于乡师[19],乡师以著于士师[20]。凡过党[21],其在家属[22],及于长家[23];其在长家,及于什伍之长;其在什伍之长,及于游宗;其在游宗,及于里尉;其在里尉,及于州长;其在州长,及于乡师;其在乡师,及于士师。三月一复,六月一计,十二月一著。凡上贤不过等[24],使能不兼官,罚有罪不独及[25],赏有功不专与[26]

【注释】

[1]国:周代的“国”与“野”不同。“国”一般指国都及周围郊区一带,是周人的居住生活区域。“野”则指国之外的广大地区,为土著居民生活的地方。到春秋后期,国、野的分别已经打破。乡:与下文州、里、游、什、伍,均为国都以下各级行政单位,其各级长官分别是乡师、州长、里尉、游宗、什长、伍长。

[2]筑障塞匿:修筑围墙之类的障碍物。障塞,障碍。指围墙之类。匿,衍字。或指围墙上的缺口,空虚之处。

[3]一道路:统一管理道路。

[4]博出入:指只设置专门的出口或入口。博,当作“抟”,通“专”。专一。一说作“搏”。索持,稽查搜索。

[5]闾闬(hàn):里门。

[6]管键:钥匙和插销。键,门闩,锁簧。

[7]闾有司:看管里巷大门的小吏,即门卫。以:依据,按照。

[8]观:观察,察看。

[9]复:报告。

[10]不时:不按时。

[11]不中:不符合规定。中,合时宜,合规矩。

[12]圈属群徒:指里内的居民和外来人员,即下文所谓“子弟、臣妾、属役、宾客”。圈,“眷”字的假借。不顺于常:行为异常。

[13]复无时:随时报告。无时,即无时间限制。

[14]长家:指大户人家的家长。臣妾:家内男女奴仆。属役:服役的奴仆。

[15]谯(qiào):训斥,责备。

[16]谯敬而勿复:批评警告使其改正后就不用向上级报告了。自上谕下曰谯,自下报上曰复。敬,警告。

[17]再:第二次,再次。宥(yòu):宽恕,宽大,赦罪。

[18]俊材:优秀的人才。

[19]计:统计,汇总。

[20]著:著录。此言书面报告、登记备案。士师:朝廷主管刑赏的官吏。

[21]过党:责罚犯罪群伙或同党。指处罚连坐制度中受牵连的人。

[22]其:若,如果。家属:家庭成员。

[23]及:连带累及。

[24]上贤:推举贤能之人。上,推举,拔举,崇尚。不过等:不超过等第,即不越级。

[25]不独及:不单独惩罚犯罪者自身一人。独及,仅连及本人。

[26]不专与:指不单独赏赐有功者本人。专与,即“独与”。

【译文】

把国划分为五个乡,每乡各设乡师;再把乡划分为五个州,每州各设州长;再把州划分成十个里,每里各设里尉;再把里划分为十个游,每游各设游宗;再把游划十家为一什,五家为一伍,什和伍也都各设什长和伍长。要修筑好围墙,堵塞缺口漏洞,统一管理道路。要小心看管里门,注意钥匙和门锁,钥匙由里尉收藏保管。每个闾设置一名 “闾有司”,任命其按时开闭里门。闾有司还要负责观察出入的行人,向里尉报告情况。凡是进出不遵守时间、穿戴不合时宜、家眷亲属朋辈同侪以及其他人中有行迹异常者,闾有司一旦发现,就要随时上报。如果问题出在本里家族的子弟、臣妾、属役或宾客身上,那么,里尉要警戒游宗,游宗要警告什长或伍长,什长或伍长则要训告家族长老,只给予警戒和警告而已,不必上报。初犯、再犯可以宽恕,犯第三次就不能赦免了。凡是发现有孝悌、忠信、贤良和优秀的人才,如果是出在本里家族的子弟、臣妾、仆役和宾客,那么,就要逐级由什长或伍长上报游宗,游宗上报里尉,里尉上报州长,州长再汇总上报于乡师,最后由乡师登记举荐到士师那里。凡是责罚与犯罪有牵连的人,问题若出在家属的,则应连带责及于家长;若问题出在家长的,应连带责及于什长或伍长;若出在什长或伍长的,则连带游宗;若出在游宗的,则连带里尉;若出在里尉的,则连带州长;若出在州长的,则连带乡师;若出在乡师的,也要连带于士师。每年三个月一上报,六个月一汇总,十二个月来一次登记举报。凡是推举贤才的都不可以越级,使用能臣也都不可以兼职;惩罚有罪之人,不单独处罚犯罪者自身一人,必须彻查其上司或从犯党羽;赏赐有功之人,也不只赏给立功者本人,必须顾及其上司或左右随从。

孟春之朝[1],君自听朝[2],论爵赏、校官,终五日[3]。季冬之夕[4],君自听朝,论罚罪刑杀[5],亦终五日。正月之朔[6],百吏在朝,君乃出令,布宪于国[7]。五乡之师、五属大夫[8],皆受宪于太史[9]。大朝之日,五乡之师、五属大夫,皆身习宪于君前[10]。太史既布宪,入籍于太府[11],宪籍分于君前[12]。五乡之师出朝,遂于乡官[13],致于乡属[14],及于游宗,皆受宪[15]。宪既布,乃反致令焉[16],然后敢就舍[17];宪未布,令未致,不敢就舍;就舍,谓之留令[18],罪死不赦[19]。五属大夫,皆以行车朝[20],出朝不敢就舍,遂行。至都之日[21],遂于庙,致属吏,皆受宪。宪既布,乃发使者,致令以布宪之日,蚤晏之时[22]。宪既布,使者以发[23],然后敢就舍;宪未布,使者未发,不敢就舍;就舍,谓之留令,罪死不赦。宪既布,有不行宪者[24],谓之不从令,罪死不赦。考宪而有不合于太府之籍者[25],侈曰专制[26],不足曰亏令[27],罪死不赦。首宪既布[28],然后可以布宪[29]

右“首宪”。

【注释】

[1]孟春之朝(zhāo):指正月月初。孟春,春天头一个月。

[2]听朝:处理朝政。

[3]论:议论,评定。校(jiào)官:稽查职事,考核政绩。校,考核。

[4]季冬之夕:十二月底。季,四季最末一个月。夕,傍晚。此指月末、月底。

[5]罚罪刑杀:处罚杀戮有罪之人。

[6]朔:初一。

[7]布宪:公布法令,颁布法律政令。宪,法度,政令。

[8]五属大夫:野的行政长官。国都划分为五乡,乡之外的野划分为五属,每属设一大夫,统称五属大夫。

[9]受:接受。太史:负责记录历史、掌管文献典籍的官员。

[10]身:亲自。习宪:熟悉法令。

[11]入籍:归档。太府:保存档案文书的官府。

[12]分于君前:副本提供给君主。如后世官府文书之有正副本,即将底本存入太府归档。

[13]遂:前往,到达。乡官:乡师办事之处。官,同“馆”。馆舍。

[14]致:送诣。一说汇聚众人,召集,招引。乡属:乡师所属的官吏。

[15]及于游宗,皆受宪:一直召集到游宗这一级,全部都来领教受习宪法律令。

[16]反致令:返回去复命。反,同“返”。返回。致令,交回君令。即事后汇报。

[17]就舍:回到住处。

[18]留令:延误君令。

[19]罪死不赦:按罪当处死,不能赦免。

[20]以行车朝:乘车入朝。

[21]都:都邑。属的行政中心,即五属大夫官府所在地。凡邑有先君之主(旧宗庙)曰都,无曰邑。

[22]“宪既布”四句:这几句是说五属大夫布宪令之后,派使者向君上交令,报告颁布宪令的时间早晚。蚤,通“早”。晏,晚。

[23]以:通“已”。已经。以、已,古字通。

[24]行宪:执行法令,推行法律政令于五乡、五属。

[25]考宪:岁终考成。即考察所悬之表,是否合于所藏之籍。指考察检验法律政令的执行情况。

[26]侈:多余。指法令内容增多或超出正本的部分。专制:专断,独断专行。此指擅改君王命令。制,帝王的命令。

[27]不足:法令内容与正本缺少的部分。亏令:亏缺法律政令。指法令条文不全,与正本不符。

[28]首宪:岁首颁布之宪。指年头正月初君主颁布的法令。

[29]布宪:当为“行宪”,推动执行首宪。一说指布宪于国都之后,然后次第颁布到地方,若地方率先颁布“首宪”则为专制。

【译文】

正月初起,国君要亲自处理朝政,评定爵位赏赐,考核官吏政绩,共需连用五天时间。腊月末尾,国君也要亲临朝政,审议论定惩罚、定罪、判刑、处死诸事,也是连用五天时间。正月初一日,百官聚首在朝,国君向全国颁布政法命令。五乡乡师和五属大夫都从太史手中领受法令典册,都要在国君面前学习法令熟悉条文。当太史宣布法令之后,把正本底册存入太府,副本交国君以便稽考。五乡乡师出朝以后,就直接到乡的办事处召集本乡所属官吏,直至游宗,都得同来领受法令。法令公布完毕后,要及时回报朝廷,然后才能回到住处;法令没有公布,回复报告没有交回,不敢到住处休息;否则,就叫作“滞留君令”,那是必定处死之罪,不容宽赦的。五属大夫,都是乘车入朝的,但出朝以后也不能到住处休息,必须要立即出发。回到都邑的当天,就在祖庙里召集所属官员属吏,一同来领受法令。法令公布传达后,马上便派遣使者回报,向地方传达政令的日期、早晚。法令已经公布完毕,使者也已经派遣出去,然后才能回到住所休息;法令没有公布完毕,或者使者没有派出去,不能回到住所休息;否则,也叫“滞留君令”,必处死罪,不容宽赦。法令公布后,如果有不执行法令的,叫“不从君令”,必处死罪,不容宽赦。检查法令文件的实施情况,如有与太府所存正本不符合的地方,多出来的部分就叫作专制,属妄添君令,缺少了的部分叫作亏令,属擅减君令,都是必处死罪,不容宽赦。君主这个岁首颁布的法令,即所谓首宪,在法令公布以后,各地就可以遵照执行了。

以上是“首宪”。

凡将举事[1],令必先出。曰事将为[2],其赏罚之数[3],必先明之。立事者[4],谨守令以行赏罚,计事致令[5],复赏罚之所加[6]。有不合于令之所谓者[7],虽有功利[8],则谓之专制,罪死不赦。首事既布[9],然后可以举事。

右“首事”。

【注释】

[1]将:将要。举:兴办。

[2]为:做。

[3]数:通“术”。办法,规定。

[4]立事者:指主持办事的人。立事,指具体办事。立,通“莅”。

[5]计事致令:统计进展情况并上报君主。计事,指总结工作。

[6]复赏罚之所加:汇报赏罚令的执行情况。

[7]令之所谓:法令所规定的。

[8]虽:即使。功利:功效,利益。

[9]首事:事始之事。指君主最初发布的举事命令,即君主“举事”前所发布的有关赏罚细则。

【译文】

国家大凡将要兴办大事,赏罚的律令法规一定先行发出。这就是说,事情将要举办,有关赏罚的办法和规定就必须明示于前。主持办事的人,必须要严格掌握法令以施行赏罚,在检查工作和总结办事情况向君主上报的时候,也必须报告执行赏罚律令的实际情况。如果办事有不符合法令规定的地方,即使取得一定成效,也叫专制,属妄改君令,必处死罪,不容宽赦。这个君主关于举事的赏罚律令,即所谓首事,此律令发布执行后,就可以办事了。

以上是“首事”。

修火宪[1],敬山泽、林薮、积草[2],夫财之所出[3],以时禁发焉[4],使民足于宫室之用[5],薪蒸之所积[6],虞师之事也[7]。决水潦[8],通沟渎[9],修障防[10],安水藏[11],使时水虽过度[12],无害于五谷;岁虽凶旱,有所秎获[13],司空之事也[14]。相高下[15],视肥硗[16],观地宜[17],明诏期[18],前后农夫[19],以时均修焉[20],使五谷桑麻,皆安其处,由田之事也[21]。行乡里[22],视宫室,观树艺[23],简六畜[24],以时钧修焉[25];劝勉百姓,使力作毋偷[26],怀乐家室,重去乡里[27],乡师之事也。论百工[28],审时事[29],辨功苦[30],上完利[31],监壹五乡[32],以时钧修焉;使刻镂文采[33],毋敢造于乡,工师之事也[34]

右“省官”。

【注释】

[1]修火宪:制定防火的法令。

[2]敬:警戒,管理。薮(sǒu):水浅草茂的沼泽。积草:指草甸子。

[3]夫财:彼财。一说“夫”应作“天”,谓天然资源。

[4]禁发:封禁和开发。

[5]足:原本无,据戴望说补。宫室:此指平民的房屋。

[6]薪蒸:泛指烧火的木柴。《周礼·天官·甸师》郑玄注:“木大曰薪,小曰蒸。”所积:“所”字疑衍。积,累积,储备。

[7]虞师:官名,指主管山林湖泽的官吏。

[8]决水潦(lǎo):排除积水。潦,雨后积水。

[9]沟渎:沟渠。

[10]障防:拦水的堤坝。

[11]安水藏:加固水库。安,加固,使之安定。水藏,指池塘、水库。

[12]时水:依时而至的水。指季节性的雨水量。

[13]秎(fèn)获:收获。秎,握禾割乂的意思。

[14]司空:官名,指主管水利及建筑工程的官吏。

[15]相:测量,度量。高下:地势的高低。

[16]硗(qiāo):土质瘠薄。也指贫瘠的土地。

[17]观地宜:察看土地适合生长何种农作物。

[18]诏期:指征召服役的日期。诏,征召。

[19]前后农夫:合理安排农夫之事。前后,安排先后。

[20]以时均修:按照时令进行调整。即按务农时序进行全面、合理的安排。均修,匀调,适当。又作“顺修”。即调节、合理安排。

[21]由田:应作“申田”。形近而误。申田,即“司田”。指主管农业的官吏。

[22]行:巡视。

[23]树艺:种植。

[24]简:检查,挑选。

[25]钧修:即“均修”。下文同。

[26]力作毋偷:努力耕作,不贪图一时之乐。偷,苟且,怠惰。

[27]重去乡里:不轻易离开家乡。重,慎重,不轻易。

[28]论:评议。

[29]审时事:明确不同季节的工作。时事,指各季节的工作任务。

[30]辨功苦:辨别器物质量的好坏。功,制作精良的器物。苦,粗制滥造。

[31]上完利:提倡产品坚固适用、品种完全而质量精良。上,通“尚”。提倡,优先。

[32]监壹:监督管理,使之一致。即监督统一。

[33]刻镂文采:雕刻精细、纹饰精美。此指奢侈性的产品。

[34]工师:官名。指主管百工的管吏。百工即手工业。

【译文】

制定防火的律令法规,禁止在山泽林薮之处堆积枯草;对自然资源的出产地区,要按时封禁和开放;使民众有充足的房屋建筑用材和贮备足够的柴草,这是虞师的职责。排泄积涝,疏通沟渠,修整堤坝,加固设施以保持蓄水池的安全,做到雨水即使过多也无害于五谷;年景即使干旱,也有收成,这是司空的职责。观测地势高低,观察和分析土质肥瘠,查明土地宜于何种农作物的生长,明定农民应召服役的日期,对农民生产、服役的先后顺序,按时令季节做好全面安排;使五谷、桑麻等农作物的种植,各合其时,这是司田的职责。巡行视察乡里,察看房屋,观察树木、庄稼的生长情形,检查六畜的饲养状况,并能适时做出全面合理的安排;做到劝勉百姓,使他们努力耕作而不偷闲,怀恋家园田产而不轻易离乡背井、别弃故土,这是乡师的职责。考核和评定各种工匠的技术高下,审定和明确各个季节的作业项目,辨别产品质量的优劣,倡导产品完备和精锐,统一监督管理五乡,按时做出全面安排;使那种刻木、镂金、竞逐文采之类的奢侈品工艺,不敢在各乡作业或制造,这是工师的职责。

以上是“省官”。

度爵而制服[1],量禄而用财。饮食有量[2],衣服有制[3],宫室有度[4],六畜人徒有数[5],舟车陈器有禁[6]。修生则有轩冕、服位、谷禄、田宅之分[7],死则有棺椁、绞衾、圹垄之度[8]。虽有贤身贵体[9],毋其爵[10],不敢服其服;虽有富家多资,毋其禄,不敢用其财[11]。天子服文有章[12],而夫人不敢以燕以飨庙[13]。将军大夫,不敢以朝[14],官吏以命[15],士止于带缘[16]。散民不敢服杂采[17],百工商贾,不得服长鬈貂[18]。刑余戮民[19],不敢服[20],不敢畜连乘车[21]

右“服制”。

【注释】

[1]度:度量,按照。制:规定。

[2]量:数量。

[3]制:制度。

[4]度:限度。

[5]人徒:家奴仆役等供使用之人。徒,使也。数:数目。

[6]陈器:陈宝。指陈设的玉器宝物。禁:法也。即有一定限制。

[7]修生:“生”上不当有“修”字。生,指活着之意。一说修生即“饰身”。轩冕:指车和帽,代表身份等级。服位:职位。谷禄:俸禄。分(fèn):应得的待遇。指按等级所应该享受的待遇。

[8]棺椁(guǒ):统称棺材。古时内棺为棺,外棺为椁。绞衾(qīn):指为死人提供的衣服单被。绞,指捆尸衣的带子。衾,盖尸体的单被。圹(kuàng)垄:墓穴和坟堆。圹,墓穴。垄,坟丘。度:规定。

[9]贤身贵体:即贤才美体。

[10]毋:没有。

[11]用其财:做相当的花费。即花费已规定好的消费量。

[12]服文有章:又作“服有文章”。言衣服的花纹样式有明文规定。文,绣衣纹饰。章,章法,规定。

[13]燕:燕居之服。指常服,在家闲居时穿的衣服。以:句中两个“以”字,前为“用”,后为“而”。飨庙:在宗庙里祭祀祖先。

[14]朝:朝服。即君臣朝会或在隆重场合所穿的衣服。

[15]命:命服。即百官按官爵等级所应穿的衣服。

[16]士止于带缘:士人只在衣服缘边上做标志。带缘,指衣带和衣服的缘边。

[17]散民:无职务的人。即平民百姓。杂采:杂有纹彩。

[18]长鬈(quán):指长毛的羔羊皮。貂:指貂皮衣。

[19]刑余戮民:服过刑和正在服刑的人。刑余,指受过肉刑,身体伤残的人。戮民,指正在服刑的人。

[20]:一作“丝”,此指用丝织品制成的衣服。

[21]畜连:同“蓄辇”。即备置小车。

【译文】

按照爵位的高低制定穿用服式的等级差别,根据俸禄的多少规定享用财物花费的数量标准。饮食有一定的标准,衣着有一定的制度,所住房屋设施有一定的限额,六畜和仆役有一定的数目,乘坐的车船和陈设的器物也都有一定的限制。生活在世的时候,在乘车、戴帽、职位、俸禄、田宅等方面,都有所分配的级别;人死离世的时候,在棺木、衣被、坟墓等方面也都有所规定。即使是出身高贵,如没有一定的爵位,也不敢穿戴享用相应的服饰;即使有万贯家财,没有一定的俸禄,也不能做相当的花费。天子衣服的花纹样式有明确规定,夫人不能穿着平常的服饰祭祀宗庙。将军大夫穿朝服,一般官吏穿命服,而一般的办事人员,也就是“士”,只能在衣带和衣服的缘边上做出标志。平民百姓不敢穿杂有纹彩的衣服,工匠、商贩等百工,不得穿羔羊皮和貂皮制成的衣服。受过刑罚和正在服刑役的人,不能戴冠冕,也不能备辇和坐车。

以上是“服制”。

寝兵之说胜[1],则险阻不守;兼爱之说胜,则士卒不战[2]。全生之说胜[3],则廉耻不立[4]。私议自贵之说胜[5],则上令不行。群徒比周之说胜[6],则贤不肖不分。金玉货财之说胜[7],则爵服下流[8]。观乐玩好之说胜[9],则奸民在上位。请谒任举之说胜[10],则绳墨不正[11]。谄谀饰过之说胜[12],则巧佞者用[13]

右“九败”。

【注释】

[1]寝兵:息兵。停息和解除兵备,即不要战争。胜:得胜,占上风。

[2]不战:不愿打仗作战。

[3]全生:保全性命。

[4]廉耻不立:廉耻的观念得不到确立。

[5]私议自贵:私立异说而清高自贵。指宣扬私立异说,自命清高,自视不凡。

[6]群徒比周:结党营私。比周,培植徒党,勾结营私。

[7]金玉财货:指追求金玉财货、贪图富贵。

[8]爵服下流:使官爵随意流入下层。即出现卖官鬻爵之事。

[9]观乐玩好:讲究吃喝玩乐。指追求享受。

[10]请谒任举:请托,拜见,私人保举。指多方求索官职。请谒,请托,拜见。指干求官爵。任举,指私人保举。

[11]绳墨:本义是木匠用以取直用的墨线。引申为标准。此指用人标准。

[12]谄谀饰过:阿谀奉承、文过饰非。指想尽办法掩盖过错。

[13]巧佞:巧诈奸邪之人。

【译文】

倡导废止军需战备的主张占据优势,国中即便有险要的地势也不能够固守了;提倡仁慈、泛爱的主张占据上风,士兵们也不肯再去厮杀打仗和勇猛作战了。主张要保全自身和珍爱生命的观念占据优势,那么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的廉洁知耻之风尚就不好再建立了。若私立异说、清高自负、各显高明的主张占取上风,那么君主的政令就无法有效得到推行了。而倾向拉帮结派、结党营私的习尚占据优势,那好人、坏人就不容易分清楚了。倡导追求金玉财货的主张若占据上风,那么官员可能会随意贩卖官爵,私自赏赐职位给出身卑微之人,导致爵赏服制滥流到下层。提倡观赏游玩、寻欢作乐的风气占据优势,奸邪阴险、诈伪欺世之辈就会攀附权贵、窃居高位。若凭借请托拜谒、私人保举可以求得官爵的情形占据上风,那用人标准就不会正确。那些阿谀奉承、逢迎谄媚、文过饰非之人的主张占据优势,花言巧语、献媚取宠的奸佞之徒就会得到任用,出来干一些邪恶之事。

以上是“九败”。

期而致[1],使而往[2],百姓舍己以上为心者[3],教之所期也。始于不足见,终于不可及[4],一人服之[5],万人从之,训之所期也[6]。未之令而为[7],未之使而往,上不加勉[8],而民自尽竭[9],俗之所期也[10]。好恶形于心,百姓化于下[11],罚未行而民畏恐,赏未加而民劝勉,诚信之所期也[12]。为而无害,成而不议[13],得而莫之能争[14],天道之所期也[15]。为之而成,求之而得,上之所欲,小大必举[16],事之所期也[17]。令则行,禁则止,宪之所及[18],俗之所被[19],如百体之从心[20],政之所期也[21]

右“七观”[22]

【注释】

[1]期:约定日子。此指征召。下文“教之所期”之“期”,为期待、目标。致:招引而至。此指应召。

[2]使:指使,派遣。

[3]以上为心:将君主作为自己的主宰。

[4]始于不足见,终于不可及:意谓刚开始时不知不觉,最终则功效显著,难以追及。不足见,看不到什么。不可及,意想不到,不能企及。

[5]一人:指君主。服:从事,指挥。

[6]训:训导。

[7]未之令:即“未令之”。没有命令他们。

[8]勉:鼓励。

[9]尽竭:尽心竭力。

[10]俗:风气,风俗。

[11]好恶形于心,百姓化于下:君主的好恶在心中形成,百姓就在下面化为行动。

[12]诚信:提倡诚信,进行关于诚信的教育。

[13]议:异议。一说读为“俄”,意指倾败。

[14]莫之能争:即“莫能争之”。没有谁能争夺它。

[15]天道:自然规律。一说“天”疑 “大”字之讹。

[16]小大必举:大小事都能实现。

[17]事之所期:办事所希望达到的效果。

[18]宪之所及:法令所包含的。

[19]俗之所被:风俗所涉及的。被,加,及。

[20]如百体之从心:像身体的各个器官服从心的支配一样。

[21]政之所期:行政所希望达到的效果。

[22]观:当作“劝”,形近而误。义同“期”。

【译文】

听到征召就立即前来集合,被派遣就立即前往,老百姓抛舍自我,而把君主心中所想的作为自己的心愿,这是实施教化所期望达到的结果。起初还看不出迹象,最后则出现了不可比拟的成效,君主一人指挥之事,臣民万人随从,这是进行训导所期望达到的结果。君主不加命令而民众主动办事,君主不加派遣而臣下自动前往,不用君主在上面激励劝勉,而民众自己就能主动尽心竭力,这是树立风尚所期望达到的境界。君主的好恶爱憎还只在心里蕴蓄,百姓就已经化为行动;刑罚还未施行,而民众已感到惊恐畏惧;褒奖赏赐还未颁发,而百姓已得到勉励和鼓舞,这是提倡诚信所期望达到的效果。做事不产生恶果而妨害他人,事成之后便不会遭到失败,而得到的成果也没有人能够争夺,这是遵行自然法则和天道规律所期望能达到的境界。行事则成,有求必得,君主所希望和要求的,不论大小事情都能实现,这是兴事举业所期望达到的成果。有令便行,有禁则止,凡是律法威令所及和风尚习俗所能影响到的地方,百姓服从君主,就像四肢百骸以及身体所有器官服从内心的支配一样,这是为政者治理国事所期望达到的效果。

以上是“七劝”。

乘马第五

【题解】

乘马,指计算、筹划。乘,即乘除之类的计算和运算。《周礼·天官》“乘其财用之出入”即此义。马,同“码”。即“算数之筹”,指计算所用的工具,今称砝码、筹码。另有一说认为,古时候兵农合一,行政编制与军事编制重合,乘马即为军赋、财政的计算单位。因此,“乘马”可理解为用运算的筹码进行经济方面的计算和筹划。篇名取自“天下服牛乘马”一句。

全文共分立国、大数、阴阳、爵位、务市事、士农工商、圣人、失时、地里九个专题。第一“立国”,从选择地势角度论述营建都城的原则,旨在强调“地利”的作用。第二“大数”,概述欲立帝业、王业、霸业的为政方针以及有关君道、臣道的重要原则,正是治国的大计要略。第三“阴阳”,此专题虽然也谈及阴阳的推移、利用及变化,但重心却是论述土地问题。第四“爵位”,论述朝廷确立爵列尊卑的作用及意义。第五“务市事”,阐述市场在国家经济生活以及政治生活中的作用。第六“士农工商”,此专题涉及内容最广,其中主要论及黄金贵贱、军备规模、因地定赋等内容。第七“圣人”,此专题指出“圣人”之“圣”,在于“善托业于民”,以及能“归之于民”,即懂得执政的依托和归宿都在于民众。第八“失时”,此专题从反面强调农时宝贵,须不失农时,“今日不为,明日忘货”,此句极为警策。第九“地里”,计算土地等级及其负担能力,从土地质量与面积等因素出发提出城建规划,此专题正合运筹之旨。

综观全文,主要从经济角度来谈治国施政的原则,并特别就土地问题和赋税制度提出了改革主张。作者认为:“地者,政之本也”,“市者,可以知治乱”“知多寡”;必须“器”“任”相应,“均地分力”“与民分货”,广辟税源,积极整顿土地、货币、市场、军赋等经济制度,才能加强国家的经济实力,确保政权的巩固。文中还述及营建国都的问题和国家的一些重大经济问题,提出了比较系统的经济纲领,强调计量调节财物的重要作用。本篇是古代经济学的重要文献。

凡立国都[1],非于大山之下,必于广川之上。高毋近旱而水用足,下毋近水而沟防省[2]。因天材[3],就地利[4],故城郭不必中规矩[5],道路不必中准绳[6]

右“立国”[7]

【注释】

[1]国都:都城,也包括国中的都邑、城市。

[2]沟防:排水沟、渠道或堤防。

[3]因:凭借,依靠。天材:天然材料。即自然资源。

[4]就:趁着,借助。地利:有利的地理条件等资源。

[5]规矩:本义为校正圆形和方形的工具,即圆规和曲尺。后来引申为规则、法式。

[6]准绳:本义为测量物体平直的工具。此指关于平直的标准。

[7]立国:建立都市。

【译文】

凡是营建都市和大城镇,不把它建立在大山脚下,也必须建在大河的近旁。地势之高,不可接近于干旱地区,以便保证水源的充足;地势之低,不可接近于有积水的水潦,以便省去修筑堤防和渠道的功夫。要依靠天然资源,要凭借地势之利,所以,城郭的构筑和建造,不必拘泥于规矩完全合乎方圆的要求;道路的铺设和修建,也不必拘泥于准绳完全合乎平直的要求。

以上是“立国”。

无为者帝[1],为而无以为者王[2],为而不贵者霸[3]。不自以为所贵,则君道也[4];贵而不过度[5],则臣道也。

右“大数”[6]

【注释】

[1]无为:即无为而治。谓以法制、教化管理国家,为君者无须事必躬亲。本书《白心》“名正法备,则圣人无事”大意与此同。也可以理解为道家所提倡的顺应自然,无须刻意操劳或随便干预的为政理念。帝:成就帝业,称帝。下文中的“王”“霸”二字,同此用法。

[2]为:指“为政”。即治理国家。无以为:没有什么可做。王:成王业。

[3]不贵:不自以为尊贵,不妄自尊大。即不自我看重,不自我炫耀。

[4]道:准则,原则。

[5]过度:超越等级名分。度,法度,规矩。此指等级名分。

[6]大数:重要方略。即成就帝业、王业、霸业的重要方针政策。意同大计或大局。

【译文】

能做到“无为而治”的君主,可以成就帝业;施政有道,为政而不为政务所累、无须过度操劳和事事干预的君主,可以成就王业;为政尽心尽力,谦虚而不自视高贵、自命不凡的君主,可以成就霸业。不自以为尊贵和高人一等,是作君主的准则;尊贵而不超越应守的名分规矩和等级法度,则是作臣子的准则。

以上是“大数”。

地者,政之本也[1]。朝者,义之理也[2]。市者,货之准也[3]。黄金者,用之量也[4]。诸侯之地、千乘之国者,器之制也[5]。五者其理可知也,为之有道[6]。地者,政之本也,是故地可以正政也[7]。地不平均和调[8],则政不可正也;政不正,则事不可理也[9]。春秋冬夏,阴阳之推移也[10];时之短长[11],阴阳之利用也[12];日夜之易[13],阴阳之化也。然则阴阳正矣,虽不正,有余不可损,不足不可益也[14]。天地[15],莫之能损益也。然则可以正政者,地也,故不可不正也。正地者,其实必正[16]。长亦正,短亦正;小亦正,大亦正;长短小大尽正。正不正[17],则官不理[18];官不理,则事不治[19];事不治,则货不多[20]。是故,何以知货之多也?曰:事治。何以知事之治也?曰:货多。货多事治,则所求于天下者寡矣[21],为之有道。

右“阴阳”[22]

【注释】

[1]政之本:执政的根本。政,政事。

[2]朝者,义之理也:朝廷是贵贱等级的体现。义之理,谓等级名分的体现。义,“仪”之本字。仪法。此处指贵贱尊卑的等级原则。

[3]市者,货之准也:市,市场。货之准,谓物资流通的标志。准,水平,标志。此指商品贵贱多少的标准。

[4]用之量:谓财用计算的尺度。指评定财用奢俭的标准。用,财用。指财政支出。量,尺度,标准。

[5]器之制:谓规定军赋的标准。或指军备的标志。器,兵器。引申为军备。制,制度,标准。

[6]为之有道:做起来也一定有法则可循。为,谓。道,规律,法则。

[7]正政:整顿政事。正,匡正,纠正。

[8]平均和调:指土地分配合理、管理完善。和调,此指管理和谐协调。

[9]事:指生产活动。即农业生产及各种经济活动。理:治理。

[10]推移:相互作用,运动。

[11]时:时间。这里指昼夜,即白天和黑夜。

[12]阴阳:指自然界两种相互对立和作用的物质力量。利用:相互作用。

[13]易:交换,更替。

[14]“虽不正”三句:意思是说阴阳即使不正,人也不能使之增减。正,正常,有规律。损,减少。益,增加,补充。

[15]天地:一作“天也”,指天时。

[16]实:实数。指土地实际面积的收益。引申为纳税制度。

[17]正不正:上“正”字当作“地”,即“地不正”。一说作“政不正”。

[18]官不理:官府无法管理。

[19]事不治:农事得不到治理。即办不好生产。事,指生产或农事。治,治理,管理。

[20]货:商品。

[21]求:求助。寡:少。

[22]阴阳:此节阐述“地者,政之本也”。题为“阴阳”,取节内二字名之,与内容不符。张文虎云:“题谬甚。此等皆后人妄增。”当以“地者,政之本”为题。可备一说。

【译文】

土地是治理国家政事的根本,朝廷是等级礼仪法则的体现,市场是商品供求和流通的地方,黄金是计算衡量财用尺度的工具,一个诸侯国拥有兵车千辆,是军事储备的制度规定。这五个方面,其道理是可以理解的,实行起来也是有一定规律可循的。土地是治理政事的根本,所以,土地可以用来调整政事。土地不能公平划一折算、管理不能和谐协调,政策措施就不正确,政事活动也无法公正合理。没有公正合理的政策措施,生产活动就无法有效管理。春秋冬夏是阴阳的推移,农时长短是阴阳相互作用的结果,白天和黑夜的更替是阴阳的变化。那么阴阳的运动是正常的,即使有时失常,多的不能减少,少的也无法增加。天时,非人力所能损益。那么可以用来调整政事的只有土地,所以,对土地不可不加以整顿。整顿土地,其实际可耕的数字一定要进行核正。长的要核正,短的要核正;小的要核正,大的要核正;长短小大都要核正准确。土地不核正准确,官府就无法治理;官府无法治理,农事就办不好;农事办不好,物资就不会丰富。因此,怎样知道物资丰富呢?回答是:农事搞得好。怎样看出农事搞得好呢?回答是:物资丰富。一旦物资丰富,农事搞得好,就可以少求助于天时了,掌握起来也是有规律可循的。

以上是“阴阳”。

朝者,义之理也。是故,爵位正而民不怨[1];民不怨则不乱,然后义可理[2]。理不正[3],则不可以治,而不可不理也[4]。故一国之人,不可以皆贵;皆贵,则事不成而国不利也[5]。为事之不成,国之不利也,使无贵者,则民不能自理也[6]。是故,辨于爵列之尊卑[7],则知先后之序,贵贱之义矣,为之有道。

右“爵位”。

【注释】

[1]爵位:此泛指等级名分制度。怨:怨恨,不满。

[2]义可理:公正的等级制度才能确立。

[3]不正:谓爵禄不公正。

[4]不可不理:不可不加以调整。

[5]事不成:事情办不成功。国不利:对国家没好处。

[6]理:治理,管理。

[7]辨:辨别。爵列:爵位排列,爵位等级。

【译文】

朝廷是等级制度和礼仪法规的体现。所以,朝廷官职爵位安排得正确,臣民才不会怨恨;臣民不生怨恨,就不会作乱,这样之后,体现着公正的等级制度和礼仪法规才可以建立。如果官职爵位安排得不公平正确,等级制度和仪礼法规就不可能得到合理体现。所以,一国之人不可能都尊贵;都尊贵了,事情办不好,对国家也不利。正因为事情办不成,对国家也不利,假使没有少数人位处尊贵,民众是不能靠自己管理自己的。所以,分清明辨爵位排列的高低,人们才知道先后次序的礼仪法规和尊贵卑贱的等级制度,这样管理起来也是有规律可循的。

以上是“爵位”。

市者,货之准也[1]。是故百货贱,则百利不得;百利不得,则百事治[2];百事治,则百用节矣[3]。是故,事者生于虑[4],成于务[5],失于傲[6]。不虑则不生,不务则不成,不傲则不失。故曰:市者可以知治乱,可以知多寡,而不能为多寡[7],为之有道。

右“务市事”[8]

【注释】

[1]准:古代商品交换的固定用语,给货物定价,叫作准。一个地方的货物流通到另一地方,从而互通有无,填补物产的地域性差别,也叫准,因此准就是商品在流通、交换中确定其价格的意思。

[2]“是故百货贱”四句:意谓:货物贱则利润少,不能作超额剥削;剥削少则市场稳定,百姓安居乐业。百货,各种商品。百利不得,指得不到各种超额利润。即经商者得不到利益。百利,指商人获得的暴利。百事,各种生产活动。

[3]百用:各种用度、费用。节:调节平衡,使之适度。即恰到好处。指适度消费的意思。是《乘马》的重要概念。

[4]虑:考虑,谋划。

[5]务:努力,尽力。又作从事解。

[6]傲:轻慢,懈怠。

[7]为:变为,成为。一作生产。

[8]务市事:本节阐述“市者,货之准”,当以此为题。

【译文】

市场是货物价值得到体现的地方。所以,各种货品物资价格低廉,各种商业就不能获得超常的高利;各种商业无法从中牟取高利,各项生产事业就都能够得到发展;各项生产事业得到平稳发展,各项物资需求就都能得到适度的满足,百业并兴,各种社会需求也就可以调节了。这就是说,任何事业总是产生于谋划和周密考虑,成功于尽心竭力的努力,失败于轻忽怠慢和骄傲。不谋虑则不能产生,不努力则不能成功,不骄傲轻慢则不致失败。所以说,通过市场,可以了解社会的治乱兴亡,可以通晓社会物资和财富的多寡,只是不能通过它创造或改变物资和财富的多寡而已,这些事掌握和办理起来也是有规律可循的。

以上是“务市事”。

黄金者,用之量也[1]。辨于黄金之理[2],则知侈俭[3];知侈俭,则百用节矣[4]。故俭则伤事[5],侈则伤货[6]。俭则金贱[7],金贱则事不成,故伤事;侈则金贵,金贵则货贱[8],故伤货。货尽而后知不足[9],是不知量也;事已而后知货之有余[10],是不知节也。不知量,不知节,不可。为之有道。

【注释】

[1]用:用度,费用。量:计量。

[2]辨:辨别,明白。

[3]侈俭:指国家财用的奢侈或节俭。

[4]节:调节平衡。

[5]伤事:妨碍生产,抑制生产,从而不利于各种生产事业的发展。此指朝廷用度过少,资金控制过严,便会妨碍生产发展,挫伤生产者的积极性。伤,妨碍,不利。事,主要指宫殿、台榭、车舆等方面的建造,是上层社会的消费活动。

[6]伤货:浪费物资,对商品资源不利,从而伤害到财货的生产。又指商品价格太低,生产财货的积极性就会减低。或指浪费物资,损害商品资源。

[7]金贱:不重视将黄金作为生产投入。

[8]货贱:指生产的物资太多而不被重视,不能使物尽其用。

[9]货尽:指物资用完。

[10]事已:指生产完成。

【译文】

黄金是计量各种财政用度的工具。辨明了黄金可以作为财用工具的道理,就可以用来测知国家何时奢侈和何时俭省,懂得了何时奢侈与何时俭省,各项用度就能得到适度的满足和调节。国家用度过少,对举办各项事业不利;过多,对商品资源不利。因为,国家用度过少,黄金不被重视作为生产资金投入而价格低廉,金价低会挫伤生产积极性则各项事业就因材货短缺不好办,故对各项事业不利;国家用度过多则使黄金价格抬高,金价高则商品货物得到大量生产而使其低贱,故此不能物尽其用而造成浪费,所以对货物资源生产不利。等到各种商品物资消耗殆尽,才知道不足,这是不懂得国家用度需有一个适当用量的原故;等到各项事业完成后,才发觉商品资源过剩,这是不懂得国家用度要有一个适度耗用限额的原故。不懂得适当用量,不知道适度限额,都不行,而要懂得这些原则。这是有规律可循的。

天下乘马服牛[1],而任之轻重有制[2]。有壹宿之行[3],道之远近有数矣。是知诸侯之地、千乘之国者[4],所以知地之小大也[5],所以知任之轻重也[6]。重而后损之[7],是不知任也;轻而后益之[8],是不知器也[9]。不知任,不知器,不可。为之有道[10]

【注释】

[1]乘马服牛:驾驶马车、牛车。乘、服,均指驾驭。

[2]任:担荷。引申为承担能力。制:定数。指限制。

[3]壹宿之行:指三十里路程。宿,驿站。《周礼·地官·遗人》曰:“三十里有宿,宿有路室。”

[4]千乘(shèng)之国:国力强盛的大国。古代一辆四匹马拉的车称为一乘,千乘是大国的标志。

[5]所以:用以。地之小大:当作“器之小大”。此谓军赋的多少,据兵车可统计。

[6]任之轻重:此谓百姓负担的轻重,据土地可统计。

[7]重:负担重。损:减少。

[8]益:增加。

[9]器:器量。此谓军赋的多少。一说兵器,指军备规模。

[10]为之有道:此节阐述“诸侯之地、千乘之国者,器之制”。

【译文】

天下各地之事,如同驾马驭牛,马车和牛车所能装载及负担的轻重都有一定的限度。有了三十里的实际行程作为参照,一天可行的里程的远近也就心中有数了。因此,知道一个诸侯国可以出兵车千辆这样一个标准,就可以推算出其军备规模的大小,也可以用来计算其军需负担的轻重了。军需赋税征收重了,然后再来削减,那是不了解民众的负担能力;军需赋税征收轻了,然后再来加重增收,那是不了解国家实际的军备需要。不了解民众的承受及负担能力,不了解国家的军备需要,都行不通。而要掌握它们,这是有规律可循的。

地之不可食者[1],山之无木者,百而当一[2]。涸泽[3],百而当一。地之无草木者,百而当一。樊棘杂处[4],民不得入焉,百而当一。薮[5],镰缠得入焉[6],九而当一。蔓山[7],其木可以为材,可以为轴,斤斧得入焉,九而当一[8]。泛山[9],其木可以为棺,可以为车,斤斧得入焉,十而当一。流水[10],网罟得入焉[11],五而当一。林[12],其木可以为棺,可以为车,斤斧得入焉,五而当一。泽,网罟得入焉,五而当一。命之曰[13]:地均以实数[14]

【注释】

[1]不可食:指不生长五谷,不能提供粮食。

[2]百而当一:一百亩相当于一亩耕地。当,相当,折合。

[3]涸泽:干涸的湖泊。

[4]樊棘杂处:荆棘丛生,纵横交错。樊,当作“楚”。字形相似而误。楚,荆也,灌木丛。

[5]薮:植物繁茂的沼泽。

[6]镰缠:镰刀与绳索。镰,刈割器。缠,字当作“(mò)”。两股的绳。此处泛指捆缚的绳索。

[7]蔓山:连绵之山。指丘陵山地。蔓,蔓延,低缓。

[8]九而当一:九十亩当一亩。

[9]泛山:指山势盘旋、环绕的样子。即高山峻岭。泛,同“洀”。古“盘”字。盘山,谓山之盘旋者。上文“蔓山”谓山之蔓延者。二者相对为文。

[10]流水:即活水。指江河活流。

[11]网罟(gǔ)得入:指可以捕鱼。网罟,指渔网。罟,网的总称。

[12]林:一说“山”“林”宜以类相从,上文“流水”三句当移“林”下,与“泽”乃类。

[13]命:同“名”。命名,称为。

[14]地均以实数:指按照实际出产将山林河泽等各类土地折算成耕地面积。地均,将所有国土面积折合成实际可生产财富的土地面积的方法。均,均平。此处引申为合理衡量、公平折算。实数,实际出产的数量。

【译文】

对于不生五谷的荒地和不长树木的秃山,将一百亩折合成为一亩可以耕种的土地。干涸的沼泽,也是一百亩折合成一亩。草木不生的光秃枯地,也是一百亩折合一亩。荆棘丛生人们无法进入的野地荒山,也是一百亩当一亩。沼泽地,人们可以带上镰刀和绳索进去采伐用材的,九亩相当一亩。丘陵地带,其树木可以当生产材料,可以做车轴,而且人们带上刀斧就可以进去采伐的,也是九亩相当一亩。高峻山岭,其树木可以做棺椁,可以做车辕,而且人们带上刀斧就可以进去采伐的,十亩折合成一亩。江河水流,百姓可以下网捕鱼的,五亩折合成一亩。森林,其树木可以做棺椁,可以做车辕,而且刀斧能进入采伐的,也是五亩当一亩。湖泽水泊,可以下网捕鱼的,也是五亩折合成为一亩。这些方法就叫作“地均”:即按照可耕面积的实数对土地进行公平折算。

方六里命之曰暴[1],五暴命之曰部,五部命之曰聚。聚者有市,无市则民乏[2]。五聚命之曰某乡,四乡命之曰方,官制也[3]。官成而立邑[4]:五家而伍[5],十家而连,五连而暴,五暴而长,命之曰某乡,四乡命之曰都,邑制也[6]。邑成而制事[7]:四聚为一离[8],五离为一制,五制为一田,二田为一夫,三夫为一家,事制也[9]。事成而制器[10]:方六里,为一乘之地也;一乘者,四马也;一马,其甲七[11],其蔽五[12];四乘[13],其甲二十有八,其蔽二十,白徒三十人奉车两[14],器制也[15]

【注释】

[1]方六里:方圆六里。暴:人群聚集的村落。此处指户籍单位,五十家为一暴。“暴”与下文的“部”“聚”“乡”“方”“都”等,都是行政单位名称。或说“暴”通“堡”。

[2]无市则民乏:没有集市,民众的日用品就缺乏。乏,原文为“之”,为“乏”的坏字。一说“之”训出、往。意谓:没有集市,百姓就外出四处走动做买卖。

[3]官制:行政组织的管辖制度。

[4]官成而立邑:行政管理制度确立后,还要建立邑的居民组织。邑,居民聚居点,此指居民组织。

[5]伍:组编成伍。“伍”与下文的“连”“暴”“长”“乡”“都”等,都是居民点的组织名称。

[6]邑制:居民组织。

[7]制事:组织起来从事生产活动。

[8]离:生产组织的最小单位名称。下文的“制”“田”“夫”“家”都是生产组织的名称。

[9]事制:生产活动组织。

[10]制器:指确定承担军赋。或谓确立军事装备制度。

[11]甲:铠甲。此处指披铠甲的士兵。

[12]蔽:战争所需要的防护武器,如盾牌之类。

[13]四乘:当作“一乘”。

[14]白徒:指不执武器的后勤人员。一般指未经军训的民夫,因战争中不拿武器、不穿铠甲,又叫“白丁”。奉车两:当作“奉车一辆”。负责车辆杂务的意思。奉,跟随。两,同“辆”。指一辆兵车。

[15]器制:军事装备的制度。

【译文】

方圆六里的区域称作暴,五暴命名为部,五部命名为聚。聚中要有集市,没有集市则无法交易通有无,人们就缺乏日常用品。五聚叫作某乡,四乡称为方;以上这些是行政管辖组织制度。行政编制一经建立,就需要建立地方居民组织:把五家编为一伍,十家编为一连,五连编为一暴,五暴编为一长,称它作某乡;四乡命名为都,以上这是居民管辖组织制度。居民编制一经建立,就需要建立生产管理组织:四聚组成一离,五离组成一制,五制组成一田,二田组成一夫,三夫组成一家,以上这是生产管理的组织制度。生产管理组织一经建立,就需要组织军事装备:六里见方的地区出兵车一乘,一乘配备四匹马,一匹马跟随穿戴铠的甲兵士七人、手持盾牌的兵士五人,一乘则共有铠甲兵士二十八人、盾牌手二十人,还配备民夫三十人,负责兵车的后勤工作,以上这就是军事装备的制度。

方六里,一乘之地也[1];方一里,九夫之田也[2]。黄金一镒[3],百乘一宿之尽也[4]。无金则用其绢,季绢三十三制当一镒[5]。无绢则用其布[6],经暴布百两当一镒[7],一镒之金,食百乘之一宿[8]。则所市之地[9],六步一㪷[10],命之曰中岁[11]。有市,无市则民不乏矣[12]。方六里,名之曰社[13];有邑焉[14],名之曰央[15]。亦关市之赋[16]。黄金百镒为一箧[17],其货一谷笼为十箧[18]。其商苟在市者三十人[19],其正月、十二月,黄金一镒,命之曰正[20]。分春曰书比[21],立夏曰月程[22],秋曰大稽[23],与民数得亡[24]

【注释】

[1]一乘之地:应出一辆兵车的土地。

[2]九夫之田:应出九人徭役的土地。

[3]镒(yì):古代黄金重量的计量单位,二十四两为一镒。是古代货币的单位。

[4]百乘一宿之尽:百辆兵车行三十里的经费。宿,三十里为一宿。尽,通“赆”。此处作“费用”解。

[5]季绢三十三制当一镒:细绢三十三制折合黄金一镒。季绢,轻软疏薄的细绢。季,通“”。细绢。制,丝绢长度计量单位,一丈八尺为一制。当,相当,等于。

[6]布:指葛麻织品。

[7]经暴布:当作“暴布”,一种用荃葛织成的细而薄的布。暴布,薄布。两:匹。

[8]食:供给食物。

[9]所市之地:疑指承担军赋的地区。一说当作“所布之地”。市,与“布”形近而误。布,经过。

[10]步:长度单位名称。周制丈量土地,六尺为一步。㪷:同“斗”。古代容量单位。此处指征粮一斗。

[11]中岁:中等收成年份的税率。

[12]有市,无市则民不乏矣:一说此二句当在“曰央”下,而又衍“不”字。

[13]社:指居民活动区域的名称。古二十家为一社。

[14]邑:社中聚居处。

[15]央:邑的名称。

[16]亦:郭沫若说:“亦”当是“立”字之误。关市之赋:指征收关税和市场税。

[17]箧(qiè):小箱子,此指征收赋税的计量单位。

[18]谷笼:贮藏谷物的器物。即盛谷的筐。此指货物的计量单位。

[19]商苟:非正式的商人,没有市籍的小贩之类。

[20]正:合理征收赋税。

[21]书比:指张榜公布征税比率。

[22]立夏:一说“立”字疑衍。月程:按月计量,逐月考核。指按月核实征税情况。

[23]大稽:汇总统计征税数。稽,点数,统计。

[24]与民数得亡:即“举民数得亡”。指记录民数之得失。与,通“举”。记录,记载。民数,指入市参加交易的人数。得亡,有无,即得失。引申为增减。

【译文】

六里见方的土地出一辆兵车,一里见方是九个农夫的田地。一镒黄金是供应百辆兵车的人马一宿的费用。倘若没有黄金可以用丝绢代替,细绢三十三制折合为黄金一镒。倘若没有丝绢可以用葛布代替,一百匹细薄葛布折合为黄金一镒,一镒的黄金即供百乘兵车食用一宿的费用。这样,征收布匹的地方,合六步土地征粮一斗,这是中等年成的税率。应该有集市,没有集市则民用缺乏。六里见方的地域,称为社;有居民的邑,名为央。也要征收关税和市场税。按黄金百镒为一箧来算,货物一谷笼算作十箧。集市的商人如果达到三十人,从正月到十二月年收黄金一镒,就是合理征税了。每年的春分公布税率,立夏按月核实,秋天统计总的征税情况,还要统计经营商业民众的人数增减。

三岁修封[1],五岁修界[2],十岁更制[3],经正也[4]。十仞见水不大潦,五尺见水不大旱[5]。十一仞见水轻征,十分去二三,二则去三四,四则去四,五则去半,比之于山[6]。五尺见水,十分去一,四则去三,三则去二,二则去一,三尺而见水,比之于泽[7]

【注释】

[1]修封:修整田埂。封,疆界。此指田埂。

[2]修界:修整田界。界,界限。此指田界。

[3]更制:更定田界。指调整规模,改变区划,重新划分田界。

[4]经正:即“经政”。此谓常行之公事,意同“常例”。即制度性的做法。经,常。

[5]十仞见水不大潦,五尺见水不大旱:十仞高的地方见了水,也不会有大涝,因为地势高。五尺高的地方见了水,不会有大旱,因为地势低。仞,古代一仞为七尺或八尺。潦,此处同“涝”。

[6]“十一仞见水轻征”六句:这几句是说水灾发生时的减税情况。十一仞见水,征税就要减少原先的两成或三成;十二仞见水,则减去三成或四成。十四仞则减四成,到减少税收到五成时,征税的比率就像征山地的一样了。山地难以灌溉,所以税率很低。

[7]“五尺见水”七句:五尺高的地方才见水,干旱已发生,所以要减税。以下“四则去三”意思与上文“十一仞见水”等情况一致。泽,指湖泊沼泽。三尺,应为“一尺”。

【译文】

三年大修整理一次田埂,五年大修整理一次田界,十年进行一次田地重新规划,这些都应成为常规做法或例行政务。十仞高的地方见了水,不会发生大涝;五尺高的地方见水,不会有大旱。十一仞高的地方见了水,涝灾出现,就应减免原先税额的十分之二三;十二仞见水,则减免十分之三四;十四仞见水,则减免十分之四,十五仞见水,则减免一半,相当于比照山地税额的做法。五尺见水的土地,也减轻赋税的十分之一;四尺见水的土地则减免十分之三,三尺见水的土地则减免十分之二,二尺见水的土地则减十分之一;而一尺见水的土地,就相当于沼泽地的税率了。

距国门以外[1],穷四竟之内[2],丈夫二犁[3],童五尺一犁[4],以为三日之功[5]。正月令农始作[6],服于公田农耕[7]。及雪释[8],耕始焉,芸卒焉[9]。士闻见、博学、意察[10],而不为君臣者[11],与功而不与分焉[12]。贾知贾之贵贱,日至于市,而不为官贾者,与功而不与分焉[13]。工治容貌功能[14],日至于市,而不为官工者,与功而不与分焉。不可使而为工[15],则视贷离之实[16],而出夫粟[17]

【注释】

[1]距:从。国门:此指国都的城门。

[2]穷:止,到。竟:通“境”。边境。

[3]丈夫:指成年男子。二犁:两副犁所翻耕的土地面积。

[4]童五尺:五尺童子。指未成年男子。犁:指一副犁一天所能翻耕的土地面积。

[5]以为三日之功:为国家服三天劳役。功,服役,劳役。

[6]作:耕作。

[7]服:从事。公田:国家耕地。指朝廷宫室的田地。

[8]及:等到。释:融化。

[9]芸:通“耘”。锄草。卒:结束。

[10]闻见:见多识广,熟知多见。一说闻,当作“闲”,通“娴”。熟练。意察:见识判断明察秋毫。指断事精明。

[11]不为君臣:还没有做官,没有君臣名分。

[12]与功而不与分:参加劳作但不能接受官府的颁赐。这句是说“士”虽有学问,却还没做官,所以与一般百姓一样自食其力。与,参与。

[13]“贾(gǔ)知贾(jià)之贵贱”四句:本句第一个“贾”指商人。第二个“贾”,同“价”,价格。指熟悉市场价格。官贾,指官商,官营商业的商人。分,古通“颁”。此处为颁赐、赏赐的意思。

[14]工:手工业者。治:讲求。容貌功能:指物品的式样功用。容貌,指样式。功能,指功用。或曰技能、手艺。

[15]使而为工:不能使他们为政府出力。工,通“功”。

[16]贷离:犹言“差贷”。指差额、亏欠数。一说家庭财产的差别。实:实际情况。

[17]夫粟:每个人都要交纳粮食。夫,每个夫,每个人。

【译文】

从国都城门以外,到全国四方边境以内的所有地区,成年男子按两犁耕地的定额,未成年男子按一犁耕地的定额,一律要为朝廷宫室服劳役三天。正月就指令农民开始耕作,到公田服役从事耕种。从冰雪融化开始春耕时起,直到夏耘锄草结束。那些见多识广、学问渊博、断事精明的士,凡是没有成为君主官员的,都要去服役,而且还不能接受政府颁赐。那些熟悉物价高低贵贱,并每天在集市上交易的商人,凡不是官商的,也要服劳役,不能接受政府颁赐。对于讲求器物样式、功能,参加集市交易的手工业者,凡不是官家工匠的,也要服劳役而不能接受颁赐。至于不能直接承担劳役而出工的人们,就看他们所差的实际数字,交纳补偿劳役的粮食。

是故,智者知之,愚者不知,不可以教民[1];巧者能之[2],拙者不能[3],不可以教民。非一令而民服之也[4],不可以为大善[5];非夫人能之也[6],不可以为大功。是故,非诚贾不得食于贾[7],非诚工不得食于工,非诚农不得食于农,非信士不得立于朝[8]。是故,官虚而莫敢为之请[9],君有珍车珍甲而莫之敢有[10];君举事臣不敢诬其所不能[11]。君知臣,臣亦知君知己也,故臣莫敢不竭力,俱操其诚以来[12]

【注释】

[1]“智者知之”三句:这几句的意思是:只有聪明人才能懂,笨人就不懂的事,是不可普遍要求于民众的。教,令,要求。

[2]巧者:灵巧的人。

[3]拙者:笨拙的人。

[4]一令:一个可以普遍执行的令。服:服从。

[5]大善:即大治,最大的治国功效。

[6]夫人:众人,人人。犹言“人人”。

[7]诚贾:真正的商人。或曰诚实的商人。诚,诚实。食于贾:依靠经商为生。

[8]信士:真正的士民。信,真实。立于朝:在朝廷内做官。

[9]官虚:官职有缺额。即职位空缺。

[10]珍:贵重。莫之敢有:没有人敢占有。

[11]举事:举办大事。诬其所不能:本来不能干的事而谎称能干。诬,谎报不实,说谎。

[12]操其诚以来:怀着真心实意来报效君主。操,操持,怀着。

【译文】

因此,只有聪明的人明白,而愚笨的人不懂的事情,不可以用来要求一般民众;只有灵巧的人能做到,而笨拙的人做不到的事情,也不能用来要求所有的民众。不是一下达就可以人人都能遵照执行的命令,是不可能获得最大的政治良效的。政令若不是人人都能做到,就不可能建立大功、创建大业。所以,不是真正的商人,不得经商;不是真正的工匠,不得开业为工;不是真正的农民,不得务农;不是真正名副其实的士人,不许在朝中做官。这样,即使朝廷的官位有空缺,也无人敢于为自己冒请填补;即使君主有珍车、珍甲的待遇,也无人敢于妄自备置享有;君主要在国内举办大事,臣子下属也就不敢谎报自己力所不能或做不到的事情。君主了解臣子下属,臣子下属也知道君主了解自己,所以,没有哪个臣子下属敢不尽心竭力,人人都怀着真心实意、老老实实地来为君主效劳服务了。

道曰[1]:均地分力[2],使民知时也[3]。民乃知时日之蚤晏[4],日月之不足,饥寒之至于身也[5]。是故,夜寝蚤起[6],父子兄弟不忘其功[7]。为而不倦[8],民不惮劳苦[9]。故不均之为恶也[10]:地利不可竭[11],民力不可殚[12]。不告之以时[13],而民不知;不道之以事[14],而民不为。与之分货[15],则民知得正矣[16];审其分[17],则民尽力矣。是故,不使而父子兄弟不忘其功[18]

右“士农工商”。

【注释】

[1]道曰:同于“语曰”。

[2]分力:每个人都有出力的本分职责。

[3]知时:知道把握农时。

[4]乃:就。蚤晏:即早晚。蚤,通“早”。晏,晚。

[5]饥寒之至于身:指饥寒的威胁。

[6]夜寝:晚睡。与“蚤起”相对。

[7]功:通“工”。指农事。

[8]为而不倦:劳动起来不知疲倦。

[9]惮(dàn):害怕。

[10]不均之为恶:不把土地分给民众的害处,指不公平折算土地并实行分户经营政策的害处。

[11]竭:尽。

[12]殚(dān):用完,竭尽。

[13]告之以时:按照农时告知他们。

[14]道之以事:用农事教导他们。道,教导,指导。或曰告知。

[15]与之分货:与农民分取农产品。指国家按土地田亩征收租税。

[16]得正:当作“得征”。指农民生产所得与国家租税所征两方面的数量。得,农民自己应得的收益之数。征,被官之所征课之数。即农民应缴纳的租税。

[17]审:明确。分:指“分货”的标准、“得征”的比例。

[18]不使而父子兄弟不忘其功:意思是上述政府的事情做好了,民众不用驱使就能父兄合作,干好本分的事。使,役使,驱使。

【译文】

常理告诉我们:要做到公平地分配土地、公平折算地租,可以使民众知晓自己出力的本分。并让民众把握时令。民知时令早晚,便会珍惜时光的不足、了解饥寒的切身威胁。这样,他们就会晚睡早起,父子兄弟全家关心农事不忘劳动。人人不知疲倦、不辞辛苦地干活。不公平折算地租、把土地分配下去的害处,就是地利不能充分被利用,人力不能得到充分发挥。不把农时告知他们,农民就不知道要掌握季节、抓紧农事;不教他们如何做农事,农民就不会干活很有成效。实行了与农民分取财富的制度,农民就切实看到有生产所得、有租税所征了;再明确征收标准和分配比例,农民就会尽心尽力了。于是,不必督促驱使,父子兄弟都会来关心生产、不忘劳动的。

以上是“士农工商”。

圣人之所以为圣人者,善分民也[1]。圣人不能分民,则犹百姓也。于己不足,安得名圣[2]?是故,有事则用[3],无事则归之于民[4],唯圣人为善托业于民[5]。民之生也[6],辟则愚[7],闭则类[8]。上为一,下为二[9]

右“圣人”[10]

【注释】

[1]分(fèn)民:明确民的职责、本分。

[2]安:如何,怎样。

[3]用:征用。指征收财物,取用于民。

[4]归之于民:藏富于民,把财富归还人民。

[5]托业于民:将产业托付给百姓。即把产业托付于民众手中。

[6]生:读为“性”。本性。

[7]辟:邪僻不正,作恶放纵。愚:昏乱而入邪道。

[8]闭则类:此句是说政府有责任帮民众防范坏事影响。闭,防范邪恶。一说当为“闲”字之误。《广雅》曰:“闲,正也。”指坚定,不受外界的干扰、影响。类,善。

[9]上为一,下为二:在上的君主怎么做,在下的民众会加倍地跟从仿效。

[10]右“圣人”:解释能“分民”即是圣人。

【译文】

圣人之所以成为圣人,就是因为他善于使民各守其分。圣人不擅长分民,就同普通百姓一样了。自己总是管不好自己,怎么能够算作圣人呢?所以,国家有事就取用于民,无事就藏富于民,只有圣人才善于把产业寄托交付于民众。人的本性若入于邪僻则将愚昧不明,如能帮助他们防范邪恶干扰,民众则将善良正行。在上的君主怎么做,在下的臣民就会加倍跟从仿效,你作一分,他们就会以两倍作为回报。

以上是“圣人”。

时之处事精矣[1]。不可藏而舍也[2]。故曰:今日不为[3],明日忘货[4]。昔之日已往而不来矣[5]

右“失时”[6]

【注释】

[1]时:时令。处事:在此即“对做事的作用”的意思。精:宝贵,珍贵,无微不至。

[2]藏:留。舍:止,停留。

[3]为:劳动,生产。

[4]忘货:即“亡货”“无货”。没有财富。忘,通“亡”。

[5]往而不来:一去不返。

[6]右“失时”:此节释“上使民知时”。

【译文】

时令,对于农耕等各项事业来说是非常宝贵的。不能把它收藏贮存起来,使之停留等待。所以说:今天不及时进行生产,明天就没有货物财富。过去的时光一旦消逝就一去不复返了。

以上是“失时”。

上地方八十里[1],万室之国一[2],千室之都四[3]。中地方百里[4],万室之国一,千室之都四。下地方百二十里[5],万室之国一,千室之都四。以上地方八十里,与下地方百二十里,通于中地方百里[6]

右“地里”[7]

【注释】

[1]上地:上等土地。以下类推。

[2]室:家,户。古代一个家庭为一室。国:义同“城”。此指一般大城市。

[3]都:本言大城市。此指小城镇。

[4]中地:中等土地。

[5]下地:下等土地。

[6]通于:相当于,折合。通,即“同”。等同,相等。

[7]右“地里”:此节释“上均地”。

【译文】

八十里见方的上等土地,可以负担供给一座上万户人口的城市和四座上千户人口的城镇。百里见方的中等土地,可以负担供给一座上万户人口的城市和四座上千户人口的城镇。一百二十里见方的下等土地,可以负担供给一座上万户人口的城市和四座上千户人口的城镇。因此,八十里见方的上等土地与一百二十里见方的下等土地的地区财政收入,都相当于一百里见方的中等土地的地区收入。

以上是“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