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刘国光

可持续发展经济学理论是人类在解决环境与发展这一矛盾的过程中取得辩证的统一后所形成的富有哲理的伟大思想成果。可持续发展经济学正是顺应政府和学术界研究和实施可持续发展战略的伟大实践而被提出研究的。我国最早提出开展可持续发展经济学研究的问题，始见于由中国政府1994年批准的《中国21世纪议程》之中，该议程在“可持续发展经济政策”一章中提出要“加强对可持续发展经济学的研究和培训活动”。正是在这一背景下，我在1994年9月于山西省召开的全国资源、环境与经济发展学术讨论会暨中国生态经济学会第三届理事会年会的讲话中提出：“生态经济研究工作要适应世界环境与发展的趋势，同《中国21世纪议程》的要求相联接。因此，生态经济研究需要向‘可持续发展’的方向扩展。不仅研究生态经济学，更要加强对‘可持续发展经济’的研究。”

可持续发展思想的提出和生态经济学的研究，对传统经济学的很多理论问题提出了挑战，需要以可持续发展、特别是生态经济社会协调发展的思想来对传统经济学进行改造，并按可持续发展思想来对经济学进行理论创新。这就使得可持续发展经济学具有综合性、边缘性的理论经济学的属性。例如，传统经济学的生产力理论对生产力的解释有两种，第一种，生产力是人们控制与征服自然的能力，将人与自然置于对立斗争的状态。另一种解释，生产力是人类和谐利用自然、创造财富的能力。我认为后一种解释较符合可持续发展思想。因为对自然的利用，首先要认识自然生态规律。不认识自然，甚至违背自然生态规律去征服自然，就必然会造成不可持续发展、甚至是生态经济社会恶性循环的严重后果。当然，也不能认为凡是自然的都要保护不动，这对中国这样一个人口多、自然资源相对少的国家来说也是不可能的。总是要不断地合理利用自然，以供中华民族的生存和发展。生产力也是人类对自然的物质变换的过程，是劳动者利用劳动资料作用于劳动对象（起始为自然物），形成有使用价值的物质资料的过程。问题是，在这个过程中不仅形成有使用价值的物质资料（这可以说是正值量），同时也产生一些废弃物（污染物）或负面影响，这个负值量会抵消社会生产力的提高。这个问题在传统经济学中没有研究，却是可持续发展经济学及生态经济学等新兴理论经济学科研究的内容。

本书作者是在先后出版了《生态经济学》、《城市生态经济学》、《资源生态经济学》三部过百万字的学术专著后，又进入可持续发展经济学这一研究新领域的。我们从本书的研究中既看到了作者较深厚的生态经济学理论基础对可持续发展经济学理论体系形成的影响，又看到了作者把可持续发展经济学作为同生态经济学既有历史渊源、又完全相对独立的理论范畴和理论体系来建立，从而实现了从生态经济学向可持续发展经济学跨越的过程。

第一，本书提出，可持续发展经济学是研究生态经济社会复合系统由不可持续发展向可持续发展状态转变及维持其可持续发展动态平衡状态运行所需要的经济条件、经济机制及其综合效益的学科。应当看到，作者提出的可持续发展经济学研究对象的这一见解，既符合国内外实施可持续发展战略对经济学需求的客观存在，又有利于展开其理论体系的系统研究。为此本书指出，生态经济社会复合系统在其自身的矛盾运动中，可以表现为多种状态或阶段，用可持续发展的标准来衡量，基本上可以分为四个阶段，即不可持续发展阶段，向可持续发展过渡的起飞阶段，具有初步可持续发展水平和能力的阶段，具有较高可持续发展水平和能力的阶段。这四个阶段是由不可持续发展向可持续发展状态转变过程中的四个相互连续的阶段。这种对可持续发展的四种状态或四个阶段的论述，深化了人们对实施可持续发展战略的理论认识。接着，本书分别研究了形成生态经济社会复合系统四种状态各自的经济条件、经济关系和经济机制，从中找出促使系统由不可持续发展阶段向可持续发展过渡的起飞阶段及由具有初步可持续发展水平和能力阶段向具有较高可持续发展水平和能力阶段过渡所必须具备的经济条件、经济关系和经济机制。这就使本书所建立的可持续发展经济学的理论有利于指导处于不同阶段的国家、地区或城市实施可持续发展战略的实践。

第二，本书系统地探索了按可持续发展的思想来改变和影响人类资源配置的方向、资源配置的预期目标和资源配置的内在机制等理论问题。它不仅从局部和微观上，而且从整体和宏观上研究了如何使资源配置的机制从传统发展模式转变到有利于向可持续发展模式全面推进的系统规律，并把实现生态经济社会复合系统的物质流、能量流、信息流、人流和价值流的可持续运行，同步提高经济效益、社会效益和生态效益作为有利于可持续发展的资源配置的预期目标体系。这种可持续发展的资源配置理论的建立，不仅丰富和发展了经济学的资源配置机制理论，而且使资源配置的后果有利于经济、社会和生态的协调和可持续发展。

第三，本书系统地研究了符合可持续发展思想的财富理论。书中广泛地吸收了世界银行专家及国内外研究可持续发展的经济学家所提出的国家财富和真实储蓄的新估算方法，强调了所有经济系统中的基本自然资源基础的重要性和人力资本在确定一个国家、地区或城市的财富中的基础性作用。研究了绿色GDP、EDP及建立适应可持续发展战略需要的国民核算体系等理论问题；探索了通过建立有活力的经济系统、健康的生态系统、相对公平的社会系统，使这三者复合而成的生态经济社会复合系统在其物质流、能量流、信息流、人流和价值流的高效率和可持续的运行中提高财富的可持续形成率和形成总量等理论问题。这些探索对建立可持续发展经济学的理论体系都是十分重要的。

第四，本书较系统地探索了经济系统的可持续发展理论。这是可持续发展经济学需要研究的重要领域。作者首先对经济结构的可持续性调整理论进行了论述，指出经济结构的可持续性调整，系指宏观或中观的经济系统的一切有利于可持续发展的结构调整的总称。它主要包括从产业结构不断升级和产业结构不断趋向更集约地利用生态经济社会总资源这两个角度所理解的可持续性调整。在此基础上，作者又对与经济可持续发展关系最密切的农业经济可持续发展、城市经济可持续发展和金融业可持续发展问题分别进行了论述。

第五，本书较系统地论述了促进社会系统和生态系统可持续发展的经济手段和条件问题。虽然社会和生态的可持续发展不完全属于可持续发展经济学的研究范围，但对促进社会系统和生态系统可持续发展的经济手段和条件研究，却属于可持续发展经济学研究的领域，否则就难以起到对社会和生态可持续发展的指导作用。为此，本书分别论述了人口再生产向可持续发展状态过渡的经济手段、建立与社会可持续发展相适应的社会保障和反贫困机制、用社会可持续发展的原则指导产业结构调整、生态建设和环境保护的价值实现及其补偿机制、政府生态投资战略的选择与生态系统可持续发展的财政金融支持手段、建立生态建设和环境保护的资本的市场化运作机制、建立生态建设和环境保护的活劳动投入激励机制、建立促进生态圈可持续发展的国际生态经济政治合作机制等理论问题。

可持续发展经济学是随着可持续发展思想的提出才被经济学界逐步重视而成长起来的新兴学科，目前在国内外仍处于理论体系创立阶段。尽管书中的某些观点还需要进一步斟酌，某些章节的论述还需要进一步完善，却体现了作者对可持续发展经济学的系统思考。相信此书的出版能吸引全国更多的学者关注可持续发展经济学的研究，这对促进可持续发展战略的实施将会起到重要作用。

2001年10月12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