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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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转插川西坝子

父亲在四川工作。他来信告诉我,为了加强三线建设,根据上级安排,他工作的系统——水电建设系统即将转为部队系列,领导干部已经量身材准备配发军装了。同时准备在本地招兵。他已经和某县领导和武装部的同志谈好,先把我的户口转到四川农村,然后再从四川农村直接应征入伍。听了这个消息,我兴奋得几夜没睡好觉。

1972年底,我的户口已经转到四川某农村。次年初,传来一个负面消息:水电建设系统即将转为部队的计划被取消了。这样,我只得硬着头皮到四川农村插队,继续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我来到四川农村时,正值农村给菜籽“洇水”(浇水)的时节,天还比较冷。我和社员一起挑着粪水,用长把的“当当”(木勺)把粪水一勺一勺地泼到菜籽地里。我和社员一样光着脚板儿,脚下冰凉冰凉的,我十分诧异:四川人怎么比北方人还耐寒哪!

我住的地方十分简陋,也就算是一个草棚子。房檐下和墙之间有个空间,燕子都能自由穿来穿去。房背后有一个大粪池,气味浓烈,久而不觉其臭。房角有一个规模很大的灶,灶上有一口规模很大的铁锅。

没过几天,菜籽开花了,金黄黄的一片,真好看。没过几天,洋芋(北方人称土豆)成熟了,挖洋芋,分洋芋。我分了140斤。跟老乡借一副担子,两个大筐,一口气挑回家。半路上跳水沟时差一点翻了车。没过几天,收割小麦,晒麦子。没过几天,栽秧子,我没经验,队长让我送秧苗,后来让我“栽秧边”——在田间地头补栽秧苗。

四川农村干活比山西累多了。比如,担尿水,一根长扁担挑两个大木桶,这就有十几斤重,两个木桶盛满尿水,怕有一百多斤。赤着脚走在田埂上,滑溜溜的,不小心就会跌跤。前面是社员,后面是社员,大家都疾步如风,把你前后夹在中间,想歇个脚都没地方停。我是“独肩膀”,全靠右肩,左肩坚持不了一分钟。怎么办?有时实在不行,就用后脖颈子担扁担。晚上回家一摸脖子,肿了半个馒头大的包。第二天还得出工。再比如推“鸡公车”(北方称独轮车),头一次推鸡公车,装了240斤谷子,从生产队送到公社粮库。路上又是滑溜溜的田间小路,又是满地石头子儿的机耕道,光着脚板,前面是鸡公车,后面是鸡公车,只得咬牙坚持。还有就是“薅(hao)秧子”(给水稻除草),每人一个长把的耙子,沿着水稻的长垄,一路耙过去,蚊子咬且不必说,蚂蟥才可怕。还有,光着脚,免不了踩上玻璃碴碗片之类。

我住的地方有一条水沟,水量比山西的泉水大多了。晚上就到沟里冲个凉。身边蚊子嗡嗡作响,逼得你在水里蹲下去,只露出脑袋。

我住的地方没有厕所。房后的大粪池就是公共厕所。好在村里没有路灯,黑乎乎的。

做饭也是一件艰苦的事儿。到做饭时,你一点火,蚊子就冲过来了。直往你鼻子、耳朵里钻。你不能自由呼吸,否则会把蚊子吸到嘴巴里。好在有一个小小蚊帐,多少可以睡个安稳觉。但是,睡着以后,难免不把手脚伸到蚊帐外面,成为蚊子的美餐。

有了140斤洋芋,可解决大问题了,我很长时间不用去“赶场”(北方称赶集)买菜了。我做的饭是固定规式的:铁锅的下面是米,加上一定量的水,让水将将没过手背——这是邻居大娘教我的,上面是一层洋芋,当然要洗干净。不多时,米饭煮好了,洋芋也熟了。把洋芋和米饭分别用两个碗盆盛出来,然后刷锅,点火,加油和葱花,把洋芋倒进去,加点盐,用铲子把洋芋压烂,这就是“土豆泥”。饭菜都有了。早饭、午饭、晚饭一贯制。渴了,就喝刷锅水,因为没有暖水瓶。

当然,在农村干活并不是天天都那么累,也有闲的时候,用为这里工分值高,10分工合1.2元,在四川干一天,等于在山西干六天。队里有调工的制度,让经济困难的人家多出工,于是我就有了空闲的时光。我和队里的孩子们玩得很好。白天到小河沟钓螃蟹,方法很简单,用细绳子拴一个瓦片,再系上一只蝗虫螳螂蚯蚓之类,沉到水下,将另一头系在沟边的树枝上,过一会,把绳子拉上来,就有一只螃蟹,它还紧抓着诱饵不放。晚上可以到水田里捉黄鳝——一种似蛇一样的鱼。捉黄鳝比较难。先是提着煤油灯在水田边转悠,发现黄鳝,就用一种用竹子做的夹子去夹,有经验的人就用手直接抓。螃蟹、黄鳝洗干净用油煎熟了,很好吃。但是,黄鳝要去掉内脏。

总之,在四川农村,苦和乐都交织在一起,让你想忘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