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0月,我第一次见到皮埃罗。
这位被中国媒体称作“硅谷精神布道师”的人工智能及认知科学家,刚刚爬山归来。阳光下,被汗水浸湿的红色T恤上,“少林寺”三个汉字格外显眼。他用英语热情地跟我打招呼,腔调里有着明显的意大利弹舌长音。
这是他的第四次中国之行。上一次来中国,还是因为他和朋友阿伦·拉奥合著的《硅谷百年史》中文版的出版。这本书在中国的销售之火爆,完全超乎他的想象。在2014年,这本书成为中国创投领域的必读书籍之一,在当年中国最有影响力图书排行榜上名列第七,并获得2015年亚马逊中国“人生必读100本书”称号。也因为这本书,他成为解读、宣扬硅谷精神的标志性人物。
不过,在皮埃罗眼中,“中国才是历史上的第一个硅谷”。听到此话,我感到很是新奇。皮埃罗向我解释,唐宋时期中国人的创造力即震惊世界。也正因为此,马可·波罗才会来中国取经。“像沈括这样的科学家,都是精通科技、艺术、文化的全才。”
他的这句话,让我想起T型人才理论。这类人才要拥有全球视野,具有跨学科精神,既了解多门学科,拥有“知识宽度”,又能在某一科技领域进行深入研究,拥有“专业深度”,这一横一纵两条知识轴,正好构成“T”这个字母。皮埃罗曾旗帜鲜明地提出,要学习硅谷,关键就是要培育出这种具有颠覆式创新能力的年轻人。
事实上,皮埃罗自己,就是一个典型的T形人才——更准确地说,是栅栏型人才,因为他身上的横轴和纵轴实在太多了。他的身份,除了人工智能及认知科学家、工程师、程序员,还有诗人、文艺评论家、冥想大师和户外高手。他不仅为硅谷写史,还为摇滚乐、流行乐写史;他曾写过两本诗集,在意大利获得大奖;他每年在网站发布的个人音乐榜单,甚至被《纽约时报》认为能“让音乐杂志编辑们合伙评选的榜单黯然失色”。
人们通常愿意将皮埃罗身上浓厚的人文气质,与他那盛产诗人、艺术家的故乡联系起来。皮埃罗生长于意大利比耶拉省特里韦罗市。19岁时,他就以GPA满分的成绩获得意大利图灵皮亚诺研究所计算机系科学文凭,毕业后即在欧洲科技公司SofTec担任软件顾问。1980年,他前往都灵大学数学系进修,再次以GPA满分的成绩毕业。而后,在1983年,他被欧洲老牌科技公司Olivetti派往美国旧金山湾区,落脚硅谷,从事互联网和人工智能研究。
那时的硅谷,刚刚经历一轮由微电子业带来的繁荣。微型计算机开始普及,大量进入学校和家庭。诸多软件公司陆续成立,但要等到10年后,才会迎来大规模发展。互联网的前身“阿帕网”,才将网络核心协议由网络控制程序改变为TCP/IP协议,互联网时代尚未降临。而皮埃罗要研究的人工智能,则又迎来新一轮投资、研究的高潮——那时的研究者们,致力于造出能够与人对话、翻译语言、解释图像,并且像人一样推理的机器。
30多年过去,当初以为自己只会在硅谷暂住一段时间的皮埃罗,决定定居于此。而后他的人生与事业,也完全围绕着硅谷展开。
他在Olivetti公司一直工作到20世纪90年代中期,一路从高级软件工程师、人工智能中心经理、科学中心高级经理做到软件战略首席顾问,并将人工智能中心打造为公司连接世界著名大学、国际研究团队的技术之桥。在自己的职业之路不断扩展之时,他也见证了硅谷大大小小的科技公司从无到有,见证了那些巨头企业如何一步步主宰世界,将硅谷变成尖端、创新、财富的代名词。
而在互联网群雄刚刚开始建立王朝的1995年,皮埃罗也建立了个人的知识数据库scaruffi.com,它成为世界上最早以个人名字命名的网站之一。20多年来,皮埃罗坚持更新,网站内容涉猎极其广泛。他的网站已经被著名科技网站Telegrap评定为“仍在更新的最古老的网站”。从“最古老”的个人网站,到博客的诞生,再到脸书这样的社交平台风靡全球,作为互联网资深用户与从业者,皮埃罗所见证的不仅仅是这个行业的蓬勃发展,更是互联网对人类信息传播方式的彻底颠覆。
离开Olivetti后,皮埃罗在美国加州的IntelliCorp公司担任高级工程师。这是全世界较早从事人工智能研究的公司之一。30多年间,他见证了人工智能发展史上的几波繁荣与低谷,也深度参与当下备受追捧的“深度学习系统”的开发。他在《智能的本质》一书中,回应了64个有关人工智能的问题,就各种人工智能的迷思祛魅。现在的皮埃罗,以自由职业者的身份,将精力转向对人工智能、认知科学、心智理论等领域的深入研究,还在哈佛、斯坦福、加州伯克利等高校开设心智理论(Theory of Mind)及认知史(History of Knowledge)等课程讲座。他为硅谷和欧洲的公司提供咨询,著书立说,分享知识,传播硅谷精神。
而现在,这样一位传奇的布道师,就坐在我面前。皮埃罗已脱下“少林寺”T恤,换上白衬衫和休闲皮鞋,旁边的桌上是两部手机和IT男标配的黑色双肩包。
他精神饱满,面带微笑,等待着我的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