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话 皎皎者易污
——憎恶日积月累,终难以承受
天下和夕然快要到幽州城时,忽然听到小路后边几人吆喝道:“小子,你见过一个叫吴痕的人吗?”天下回头看去,四个人身形不一,穿着各有特色,一个攥着钱袋不住摇着,满心欣喜,一个拎着酒壶不住喝着,怒气冲冲,一个扛着白幡不住哭丧着,神情悲戚,一个捏着一件红衣服不住嗅着,满脸销魂。这四个人被称为四鬼,有人叫他们财、酒、丧、色四鬼,也有人叫他们喜、怒、哀、乐四鬼,因为那财鬼见钱眼开,老是笑眯眯地,酒鬼喝醉后总是发怒发狂,丧鬼每杀一个人都会痛哭哀嚎,色鬼在总在烟花巷陌流连忘返、乐不思蜀。这四人身为修道者,可却在欲望的驱使下堕入邪道,凭着不低的修为做尽恶事。
夕然道:“好怪异的四个人,他们好像在找吴痕。”
天下停下等来人走近,道:“几位可是叫我?”
酒鬼听后大怒道:“混账,你不看看这条路上还有没有别人,不是问你难道是问鬼不成。”
色鬼却肆无忌惮地盯着夕然,边上下观望边旁若无人地自言自语:“哎哟,这位美人可真是标致啊,要是能一亲芳泽,啧啧啧……”样子简直与禽兽无异。
相比之下,只有财鬼靠谱一些:“小子,有没有见过一个叫吴痕的人。”说完拿出一幅画像。
天下摇了摇头:“没有见过。”
丧鬼听后沉着脸道:“你要实话实说,要是有所隐瞒,我不免接下来为你哭吊一番。”
夕然早在路上对天下说了吴痕之事,因此天下对吴痕之事有些上心,便问:“不知几位找这人为了何事?”
财鬼不悦道:“你只需要回答问题,想要问其他的,不是不可以,不过不能白问。”说完故意将手中的钱袋在天下眼前摇了一摇。
天下身上早无钱财,一路上吃穿用度都靠夕然。夕然见状,从袖口摸出几枚金币,递给财鬼。
财鬼正要接过,一个身影就急不可耐地扑了上来,望着夕然的手一边打转一边咽着口水,同时情不自禁地赞道:“好嫩好白啊……”说完就要上手摸上一摸。
天下将夕然护到身后,色鬼扑空后难以站稳,朝天下摇晃过来。天下侧身躲开,可色鬼却脚下一绊,趴在了尘土中。天下不明所以,也不管他,接过夕然手中的金币,递给财鬼。
财鬼把金币放进口袋,而后在钱袋上轻轻一拍,这才回道:“我们四弟兄其实与这人无冤无仇,之所以找他,也是为了混口饭吃,挣些钱财罢了。”
天下听得明白,想必这几人是为了王朔的赏钱,这才追寻吴痕,便道:“我们的确没有见过。”说罢,不愿与这些人多言,就要与夕然继续上路。
不料,酒鬼却摇摇晃晃地挡在天下身前,口齿不清地道:“你们这就想走?”
尽管这人看上去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可天下从他眼中看得出阴险,便强做客气道:“阁下还有何事?”
酒鬼眼皮一抬,顿时没了喝醉的样子:“你刚才的小动作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你是欺负我四弟色迷心窍,还是欺负我这做哥哥的无能?”
色鬼也踉踉跄跄地从地下爬起,跟着道:“你将我绊倒在地,可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天下回道:“阁下应该明白,他是自己跌倒,与旁人无关。”
丧鬼也顺势围到天下身前,毫无表情道:“你说的……”接着微微一顿:“不算。”
天下见对方蓄意滋事,便正色道:“那诸位要待如何?”
酒鬼抿了一口酒,再道:“我倒有一个法子,你们将多余的钱财留给我大哥,把这位姑娘留给三弟,最后只需再满足四弟的心愿便可,至于我自己,就暂时不用考虑了,虽然吃点亏,可是为了大家好,也顾不得这么许多了。”
天下怒极反笑,对着丧鬼道:“那阁下的心愿是什么?”
丧鬼不紧不慢地回答:“将你的魂魄留在这招魂幡中。”
天下摇了摇头:“这似乎对我并没有什么好处。”
丧鬼随口答道:“不不不,起码你可以死的痛快些。”
天下眉头一皱:“那恕在下不能应允。”
酒鬼听天下如此不慌不乱地回答,一时也不高兴,将酒壶别在腰间,道:“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说完双手抱拳推来。
天下衣袖轻抚,风之力将夕然送到安全处,接着单掌迎上,哪怕有风之力加持,自己也没能在这双掌下讨到好处。再看酒鬼,此时身上已然涌上灰棕色光芒,天下定睛一看,心道:“邪恶之力!”
酒鬼怒道:“小子,今天大爷教教你怎么夹着尾巴做人。”说着,右手在身前一划,酒壶中射出一道水柱,不过奇特的是这淡黄色的酒水在空中竟变成黑色。
天下凝出一柄风枪抛出,将水柱打散开来,水珠落在地上,烧出一个个黑洞。
酒鬼见天下果然有些手段,正要使出全力一击时,天下率先发难,无数风刃飞来,将他逼得上蹿下跳,一不留神,酒壶就被打飞出去。酒鬼失去了法器,朝其他几鬼道:“你们还等什么?”
财鬼、丧鬼闻言后也纷纷加到战圈。只见财鬼的钱袋里飞出巨大的金币,向天下劈头盖脸地砸来,天下即刻召出几道飓风,一一迎上化解。可是丧鬼的招魂幡里飞出似实又虚的骷髅头,偏偏风之力奈何不了。
此时夕然看得清楚,可自己却帮不上一点点忙,只能道:“用雨之力。”
天下会意地点了点头,而后沉心静气,左掌在下、右掌在上背对抬起,右掌手心处竟然出现一朵小小的白云,随着天下轻喝一声,云朵飞到骷髅头上空,淅淅沥沥的雨滴落下,瞬间冲散了张牙舞爪的骷髅头。
酒鬼望了远处的夕然一眼,对色鬼道:“四弟,那女人交给你了,别让她多嘴就行。”说罢,捡起酒壶与财鬼、丧鬼一起夹击天下。
天下迎上三鬼同时,还要分心担心夕然受到伤害,因此无法全神以对。
可这三鬼在世间作恶无数,手底下各有本事,何况此刻三人一起,多年狼狈为奸的配合夹攻更发挥得淋漓尽致。
夕然见天下节节败退,顾不得眼前逼近的色鬼,又对天下喊道:“你不用担心我,我可以应付。”
虽听夕然这么说,可天下又怎么放心得下,为今之计,只能尽快解决三鬼。天下双手挥出三道飓风,将三鬼逼退,望了三鬼一眼,心道:“这三人道力加起来与我伯仲,只是法器威力不凡……”想着想着,忽然脑海闪过一个奇怪的手势,天下便照样施为,双掌虚合,默道:“静默之风!”接着顺势推出,手心出现一个银色边框的云朵,朝着三人的法器贴了过去,待银云印记打到法器上,法器一瞬间失去控制,从空中掉落下来。
三鬼惊疑地看着这幕:“这是什么妖术?”
天下心系夕然,顾不得收拾三人,便向夕然身边赶去。
三鬼见色鬼还在那边毛手毛脚,丝毫没注意到天下的到来,赶紧齐声喊道:“四弟,快用瞒天网!”
色鬼回头一看,天下正凛凛跃来,忙将手中的红衣服扔了出来。色鬼手中的红衣服原来就是所谓的瞒天网,名字虽然有自夸之嫌,可着实威力不小。说起这漫天网的来历,本是上纪元某个妖魔所有,每次在做了坏事后,这妖魔凭着漫天网才得以躲过天罚使者的追踪。自瞒天网落到色鬼手中后,在他的浸淫下,用处更增加了一个——使他中意的女人屈服。
只见红衣服被扔出后越来越大,隐约成了一张大网,天下无处可避,发出的风之刃撞到网上,叮叮作响,可瞒天网仍慢慢向天下聚拢过来。在天下即将被束缚住之时,他仍然使出风之屏障,将夕然护在其中。
瞒天网罩到身上,天下再也无法使出任何道力,他只感浑身酥麻,犹如无数双女人的手在身上摩挲,越挣扎越难受,眼前渐渐黑成一片,凭着坚强的毅力才勉强没昏睡过去,朝着夕然道:“走,快走!”
夕然却只是摇头,半步也没有移动。
财、酒、丧三鬼得意洋洋地走到天下身前,笑道:“走?她能走到哪去?你这小子还有点本事,可惜有眼无珠惹上了大爷几个。”
色鬼早急不可耐地来到夕然身前,不断搓着双手,似乎在思量这么一个美人该从哪里下手才好。想了一会终于想明白了,慢慢将脚步移了过去,不料“砰”的一声,撞在了风之屏障上,色鬼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空气,可却看不到有任何不同。
这时财鬼走过来,笑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大哥帮你吧。”说罢,运起功体,打了几掌后,风之屏障却仍然纹丝未动。
四鬼惊奇之下,一起研究了一番,可始终没能找到蹊跷所在,只好聚在一起,使出了四人的拿手绝活,但见四人站成弧形,慢慢抬起掌来,齐齐喝道“去”,四人手中各有一道灰色光芒激射而出,在风之屏障前合到一处,颜色竟变成了褐色,这褐色的光芒猛烈的撞到风之屏障之上,屏障狠狠晃了一晃。
夕然此刻当然可以躲进青松红杏图中避难,可是她怎么舍得留下天下一人在此,见四鬼击破风之屏障只是时间问题,夕然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右手,尝试着召唤暮光之力。可是经过无数次的尝试,耳边传来的只有四鬼击打风之屏障的声音,她的右手始终没有给她回应。夕然又悔又恨:“我应该早点重修暮光之力的!”
就在这时,传来一阵巨响,风之屏障终于破碎,消散的力量震开四鬼,余威波及夕然,将她也推倒在地,一根竹笛从袖口滑了出来。夕然望着色鬼慢慢逼近,看了眼动弹不得的天下,无助道:“我真的一点也帮不上你吗?”
天下此时已在奔溃边缘,就在苦苦支撑时,一个显眼的笛子映在眼中。天下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这只竹笛上,全神贯注地看着,心中对它发出呼唤。
竹笛作为天下前世的手中神兵,与天下可谓藕断丝连,烙在灵魂深处的印记又岂是淫邪之物可以阻挡。在这一刻,本来静静躺着的竹笛,渐渐发出七彩光芒,时间似乎都变慢下来,慢到可以看到天下眼中映出的笛子慢慢虚幻,取而代之的是一柄霜白色的长枪。长枪在天下的召唤下冲天而起,余威轻易地将刚刚爬起的四鬼逼退几十米远,毫无阻碍的来到瞒天网上方,几个盘旋,射出的光芒便将瞒天网击成碎片。
夕然见到这幕,眼中闪出激动的神采,默道:“陨霜!”
说完,跑过来扶住天下,见他脸色难看,身影一闪,带着天下进到青松红杏图中飘走。
等走了几里地,青松红杏图无力地落在地上,夕然和天下也被抛了出来。只听天下轻哼一声,一口心血从嘴角溢出,便晕倒过去。
夕然探了探天下的脉搏,刚刚劫后余生的她大惊失色:“神魂错位!”夕然口中的神魂错位,顾名思义是指人的神魂无法正常归位,若不及时救治,恐怕这人再也不会醒来。天下尽管是上位空间的多情之躯,可此时七滴泪的劫数未满,自然经不起几次三番的重创,先有前些日子强行施展雨之力,接下来在恶犼的威胁下,天剑之心奉命救主,反而再伤到天下,而今日天下又受到四个邪恶法器的攻击,心神如此消耗,如何经受的住。如今,只有物妙神游大法才能救他,而这种神奇的道术只有身语意宫殿的长老懂得。
夕然望着躺在地下的天下,为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嘴角的血迹后,想起下界之时天相不仅交给她青松红杏图,还对她说:“你此行一定困难重重,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去身语意宫殿……”夕然回想一番,确认了身语意宫殿的位置距离此处尚有百里,虽然路途遥远,天下未必能够坚持下去,可此时又怎能顾及许多?想罢,夕然无可奈何地背起天下,向南方走去。
夕然背着天下走一段路,就要停下一会,一来夕然一个女子如此负重前行确实体力难支,二来夕然也须时时查看天下情形,防止发生变故。
这天傍晚,夕然再次将天下放下,环顾四周,只有虫鸣。她伸手探了探天下情况,脸上又浮起忧色,只好强自平静心神,努力尝试着唤醒暮光之力,可她此时的心境,又如何能够功成?
就在这时,远处奔来几匹快马,来人一共五个,衣着朴素,看得出来都是修道之人,只是除了最前面的男子,其他的修行尚浅,为首的男子一身灰色,在人群中极不显眼,可是仔细看去,却发现就算这人穿着如此普通,也显得得体俊朗,尤其是一身的凛然正气。
夕然犹如抓到救命稻草,赶忙站到路边拦下为首之人。
那人住马问道:“姑娘,有事?”
夕然回道:“这位公子,可否把你的马匹借给我?”
那人看了眼躺在路边的天下,心中明了大半:“可是急于救治那位昏迷不醒的兄弟?”
夕然回道:“是,可是能救他的人远在百里,我……”
夕然话未说完,那人早已下马,来到天下身前,将他扶上马匹,又指着马鞍的口袋道:“口袋里有些干粮和水,你拿去用吧。”接着温柔的摸着马鬃说:“我在前面的山上等你,别迷路了。”
夕然急于赶路,匆匆上马后才道:“谢谢你。”话音刚落,已催马急去。
一行人望着远去的背影,纷纷赞道:“如今世间这样的女子可不多得。”说罢,略有深意的望着为首之人,似有所指。这人轻叹一声,一言未发。
有了快马,夕然赶路的速度快了不少,可是马上颠簸,使天下病情更重,夕然深知此理,在赶路之时,将上次没有讲完的过往继续讲给天下,以此稳住天下的神魂。同时,在马上歇息之余,夕然也在重修着暮光之力。暮光之力作为生命之力,自然对天下的情况有所裨益,可是如此心烦意乱下的急迫重修,早已违背了修道之法。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在夕然快要到达目的地时,一阵不迭地笑声纷乱响起,正是阴魂不散的四鬼,他们依靠瞒天网留在天下身上的气息,追踪而来。四鬼闪出身形,挡住了夕然的去路。
色鬼嘿嘿一笑,道:“我说小美人,我们还真是有缘啊。”色鬼尽管没了法器,可是欺负眼前的夕然可是绰绰有余。
夕然望着眼前四人,身体不禁颤抖了一下,本就柔弱的她心中害怕起来,憔悴面庞下的无助,仿佛让她快要哭出声来。可是不管多害怕,不管多想哭,她始终没有后退。夕然强做冷静:“你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说完,将马上的天下扶正后下马站在原地,手中捏着摆弄了上百次的法诀。
色鬼为了一亲芳泽,连性命都可以不要,怎会被夕然一句话吓到。于是更不多话,猛地朝夕然扑了过来。
夕然四处躲闪,色鬼如影随形,几个追逐下来,夕然的眼中除了委屈无助,还有一丝愤恨。
可色鬼不但没有同情或者害怕,反而这种你追我赶的游戏,让他感到别有一番情趣,尽管他的内心更是躁动难安。
此刻,夕然已被逼到一个小坡,她缓缓而又尽力地抬起双手,这一次手心中终于出现了如同晚霞般昏黄灿然的光晕,夕然眼中浮出一丝激动喜悦,可是又在刹那间僵住,这一团纯净中竟然有几个黑点——令人不安又那么显眼。在此情形之下,世间的邪恶气息终于有了入侵之机。
色鬼完全忽略了那团光芒,仍然肆无忌惮地逼近。
退无可退下,夕然的眼神忽然变得哀伤冰冷:“你不要逼我,你不要逼我!”色鬼早已听不进任何话,享受般的笑声刺进夕然耳中。夕然再也忍受不了,抬起双手,一团昏黄灿然中泛着黑气的光芒扑出,将色鬼重重打飞撞到树上,他哼也没哼一声就落在地上。
三鬼见此变故,赶忙跑过去察看色鬼伤势。
蜷缩在角落的夕然望着双手,不禁慢慢哭了出来。曾经的暮光女神竟沦落到这般田地,她怎么不委屈难过,更不敢想的是,暮光之力被侵蚀,她该如何给小天堂交待,又该如何给天下说?
三鬼救治半天,色鬼仍然昏迷不醒,一时又气又怕,正在犹豫间,忽然身后传来风声,三鬼还没来得及回头,一片白影闪过,三位老者站在了夕然身前:“夕然?怎会是你?”
夕然缓缓抬起头来,却说不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