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蔷薇（下）
“夺权？”瑞博恩好像听到了一个笑话，忍不住笑起来，“迪杂尔王爵，你大概忘了，元老会现在所有的权力都是王室赋予的，你们背弃王室，就该明白自己已经没有资格行使王室赋予的权力了。”
迪杂尔不屑一顾地扬起鼻孔，“美丽的王子殿下，我想是你忘了，帝王无能，权力下放，我们元老会为恢复帝国盛况鞠躬尽瘁，你们却从不将我们放在眼里。”
瑞博恩气恼，“权力交给你们，是因为信任你们，可是你们却背信弃义，犯下大罪！”
“背信弃义？说到背信弃义，可还有你们王室勾结怪物背叛帝国背叛得更彻底！”
“那是你们创造出来的怪物！”
迪杂尔摸了摸指甲上的小钻石，阴鸷的视线落在瑞博恩怨恨的眼睛中，“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我们都是同一类人，就不要相互指责了。殿下，元老会效忠于王室，效忠于帝国，才是最公正的存在，蔷薇是王室背信弃义的另一个污点，交出它吧。”
瑞博恩不想再跟他白费唇舌，干脆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再不搭理这个一肚子坏水的王爵。
“殿下身体娇贵，怕是受不住刑罚吧。”迪杂尔从腰间抽出一根细长的软鞭，凶狠地威胁道。
瑞博恩却并未睁眼看他。
迪杂尔扬起鞭子，正要落下，却听身后有人说道：“父亲，这么可爱的少年，我很喜欢，我能和他单独相处一下吗？”
走进来的男子一身白衣，金色的长辫子摇曳在后背上，双手遮盖在白丝绒手套之下。这是迪杂尔的独子，德斯超埃男爵，据说他喜欢收养很多美丽的宠物，但是他的绯色城堡里总有宠物死掉。
听到他的声音，瑞博恩全身一颤，猛地瞪大眼睛，紧张得一句话都说不来。
似是察觉到瑞博恩对德斯超埃的过激反应，迪杂尔想了想，便收起鞭子，“随便你吧。”
德斯超埃优雅地朝父亲鞠躬，并目送父亲走出禁闭室，然后，他虚掩上了门，隔断了迪杂尔探究的眼神。
过了片刻，在门外徘徊的迪杂尔终于按捺不住好奇，悄悄拉开一道门缝，只听阴暗中传来瑞博恩王子扭曲的声调：“你这个变态，你离我远点！你给我滚开。”
虽然不知道儿子在做什么，但是只要能够帮他撬开王子的嘴，过分些就过分些吧。迪杂尔这样一想，就悠然地离开了。
帝都王宫中最纯洁的一座宫殿里，高贵的女子侧卧在天鹅绒毛毯上，眼中噙着悲伤的泪水。她身形干瘦，双眼深深地凹陷下去，枯黄的头发失去了原本光亮的色泽，像一把枯草衰败地铺陈在苍白的脸上。她伸出又细又瘦满是皱纹的手，朝床幔外的男人举起。
年轻的男子急忙捧住，并俯身印下礼节一吻，“王后，请您坚持住。”
毕丽丝王后动动嘴角，勉强一笑，“弗拉沃，我这里不安全了，快要藏不住你了，我知道，你也不想藏起来，那个孩子，他做什么事情都是这样，不允许别人忤逆他。”
弗拉沃眼神一暗，“我……”
“弗拉沃，我希望将来，只要你是为他好，就大胆地忤逆他吧。”可怜的王后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以后，再没人会让他听话了，也没有人陪在他身边，替他出出主意了。如果你不答应，就真的再没有人了，弗拉沃。”
弗拉沃连忙单膝跪地，与床幔后的王后平视，坚定地回应道：“请王后放心，我一定会一直陪着殿下。”
王后虚弱地笑了笑，“我知道你会答应的。从小就是如此，你会为了王子答应一切，我们让你付出太多了，可怜的孩子。”
“不，王后，我是最幸运的。”
毕丽丝王后突然紧紧攥住弗拉沃的手，用力将他拽入床幔，附耳轻声说道：“里克王爵，他欠我一个人情，我知道这个人情有违王室尊严，不能再提，但是，你以后有任何事情就以我的名义去请他帮忙，他一定会帮你的。弗拉沃，一定要帮我照顾好王子和公主，我恳求你，求你，一定要保护好他们。”
弗拉沃看着王后回光返照的模样，不敢有任何犹豫的点了点头。毕丽丝王后这才松开手，有气无力地叹息着说道：“弗拉沃，王宫里面只有一种花永开不败，只有这一种，其他的都是野花，都该除掉。”
她后面又说了什么，但声音细若蚊蝇，好像在自言自语。弗拉沃听不清楚，便轻声告退，召了侍女进入殿中侍奉。
厚重而纯白的大门缓缓合上，弗拉沃抬头看一眼嘉南市的方向，重重高楼阻挡，但是他仿佛已经感受到了一个人的绝望，眼神愈发深沉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弗拉沃已经消失不见，毕丽丝王后悠悠转醒，吩咐侍女为自己穿好华贵的礼服，似乎要赴一场盛宴。侍女们急忙为她梳洗打扮，一个小时后，毕丽丝王后恢复往日荣光，举止端庄，步伐轻盈，完全不像辗转床榻的病人。侍女们心中恐慌，大气不敢喘，却听她们一贯优雅温柔的王后冰冷地下令：“去点火，给我烧了这里。”
侍女们跪倒在地上，颤抖着缩成一团。毕丽丝王后又用哀伤的声音乞求：“这是我最后的愿望了，请你们为我实现它，从此以后，你们就自由了。”
侍女们面面相觑，然后有人颤声问道：“王后，真的要烧了王宫吗？”
“是啊，去吧，我可怜而忠心的孩子们，帮帮我这个快要死去的王后吧。”
侍女们几乎要趴在地上，哭泣着告别她们似乎已经彻底疯魔的王后，而毕丽丝王后只是不顾一切地连声催促着哀求着她们烧掉所有的一切。
“烧毁吧，这藏污纳垢的肮脏之地，烧毁吧，这险恶的人心，烧毁吧，这被欲望蒙蔽了双眼的丑陋灵魂！”
弗拉沃被一队巡逻的士兵发现的时候，忽然有人喊道：“着火了！快去救火！”
浓烟在王宫的正上方涌动，变成一个恶魔的头颅，面目狰狞地俯视这座小小的宫殿，好像下一刻就要吞噬它。王宫里陷入一片混乱，再没有人去在意是否有谁趁机离开王宫，也不会注意到这个人朝着嘉南市的方向飞奔而去。
弗拉沃站在空旷的街角回望这座犹如囚笼般的帝国最辉煌的建筑，如今它正面临着付之一炬的危险，无论曾经的荣耀，还是今日的狼狈，统统将被大火掩藏。弗拉沃单膝跪地，右手握拳放置胸前，向火势最凶猛的一角默哀片刻，轻声说道：“尊贵的王后，我一定会忠诚地守护您的愿望，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刻为止。”
在他的拳头里，一枚王室世代相传的婚戒被他握得发烫，仿佛一颗滚烫的心脏在手心里跳动。王后舍弃了她的尊严，让他用这枚婚戒换取里克王爵弥补他曾经亏欠的一个承诺。虽然不知道他们之前究竟发生过怎样的故事，但是，弗拉沃只感受到了一位身心绝望的母亲为子女所作出的最大的牺牲。这份心意，他必须要传达给最需要它的人那里。
王后的寝殿轰然坍塌，弗拉沃逆着火光没有顾忌地。毫不犹豫地一路前行。
瑞博恩在黑暗中做了一个噩梦，他骤然惊醒，周围传来风飒飒作响的声音。有人将他全身包裹在外套里，温柔地抱着他步伐矫健地走路，熟悉的花香令他心安。他仿佛已经感受不到自己满身伤痕，血迹斑斑的伤口传来的疼痛也已经被遗忘，他沙哑着喉咙开口：“我真的是英明之主吗？”
弗拉沃的眼底有一团火焰升腾，“蔷薇的选择，永远不会出错。”他掌心里的戒指已经不见踪影，却更加稳妥地摊开双手将瑞博恩牢牢抱住。
瑞博恩藏在外套里露出一个轻松的笑脸，然后蜷缩在弗拉沃怀里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