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面具之王
一夜风雨，黎明之际，一道光从泛着鱼肚白的天际涌现。当霞辉降临残破不堪的岐市，与之同来的，是一位家喻户晓的少年。
他那一头再没有打理过的头发绑成齐肩的细马尾，包裹着他瘦弱身躯的黑色风衣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他看上去很瘦小，却没有人能够忽视他。
谁也不知他是如何越过T部队的重重封锁，只知道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就那样堂而皇之地屹立于这座废墟之城了。
防空洞里灰头土脸的变异人们钻出来，一缕阳光毫不吝惜地普照着他们。迎着这束温暖的光，他们仰望着逆光而立的少年的身影，眼中的光芒犹如火焰翻滚。直到那黑衣的少年将手中的狐狸面具戴在脸上，人群中一个满脸雀斑的少女兴奋地瞪大眼睛，不可遏制地呼喊出声：“真的是他！九尾王！他戴上了我献给他的面具！”
人海瞬间汹涌起来，他们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此刻，他们仿佛无所畏惧，仿佛找到了最厉害的依靠，有了希望的曙光。
维克提姆透过面具，安静地注视着疯狂的变异人们，他似乎能够感同身受他们的喜悦与轻松，但是又好像并不理解这份感情。他曾经背着小提琴经过青石路的小巷子时，何曾想过有一天会凌驾于众人之上？他曾经备受磨难，失去亲人朋友时，何曾想过心底最凶狠的渴望会成真？是什么造就了他？不，是什么改造了他。
他早已不是维克提姆，此时此地，他是变异人的王，是他们的希望，是他们的未来。
不会有人问他愿不愿意承担这么多人的希冀，当他被推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没有退路。他心底可畏缩？可害怕？可笑！现在还能想这些么！
他是众人祈求的无所不能的神，他应运而生，必须竭尽所能，要么带领大家开辟出新天地，要么，带领大家将星岚帝国一起拉下绝望的地狱深渊。
维克提姆会选择哪条路呢？
脚下的人们还在热情地欢呼九尾王的归来，他们的眼中迸射出完全信任的希望之光，身单影只的少年被这一团光芒笼罩，他却只是静静地垂眸，无悲无喜，不惊不惧。
T部队不知道变异人藏身之处发生了什么事情，从他们的残存的无人机监视器传回的画面里，只知道变异人很开心，甚至更加肆无忌惮地挑战他们的耐心，更加猖狂地摆出奇形怪状的姿态来羞辱他们。于是，他们急忙汇报上级，等待指示。
而在防空洞里，维克提姆坐在格瑞姆对面，视线落在墙角的一只蛛网上，那悬于上面的蜘蛛正悠闲地用自己的丝网将毫无挣扎之力的猎物团团包裹成一个球状。不知为何，维克提姆的心里莫名烦躁了一下。而令他恐慌的是，这烦躁绝不是因为变异人的生存战争，而是仿佛来自另一个灵魂的绝望叹息，关于他自己的叹息。
格瑞姆适时打断了他的遐思，“大家都在等你。”
“七尾的威望还在，我出现不出现，你都有足够的能力领导大家。”
“不容易了。”格瑞姆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比他矮上小半截的少年，口气里不知是嘲弄还是无奈。
维克提姆不想理会他的内心世界，一时无话，便又将视线落在那蛛网上，蜘蛛却不见了踪影。
格瑞姆又一次打断维克提姆的思绪，“我将起义军改编成骑士军团，勿忘我组织改编死神战队，旗帜你也看到了，我们的规模没有怎么壮大，但是较之以前，更加精良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维克提姆的眉头轻皱了一下，他并不适应这个男人如此恭敬地讲话的风格，比起现在，他满脑子对格瑞姆的回忆就是那不见天日的残酷虐待。
他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格瑞姆，又看向格瑞姆身后那面紫色花朵的旗帜。岐市军团？骑士军团？那紫色的小花是星岚帝国的国花，匿迹于历史长河的骑士时代是星岚帝国对鼎盛时期精神的追求，这一切，都没有逃离帝国的框架。就好像敌人一手遮天，而他们还在敌人设定的游戏规则里妄图打败游戏设计者。
维克提姆觉得好笑，但是他漠然地回道：“很好，辛苦你了。”
格瑞姆差点捏碎手里把玩的那支笔。“我们这么大的动作，T部队很快就会知晓，你想好怎么应对了吗？你回来，可不是仅仅为了充当吉祥物的吧？”
“我无非是多了两尾，但并没有增加什么领导才能，你应该明白，现在的我还不能取代你的领袖地位。一切由你做主，需要我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维克提姆如此直接的坦诚，让格瑞姆一下子愣怔，不知如何接话。维克提姆不想与格瑞姆共处一个狭窄而冰冷的房间，他说完就独自走了出去，一出门身心果然放松许多。蓦地，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正要转身回去问问，眼角余光瞥见拐角处的几个熟悉的人影。
“好久不见，维……九尾王。”
率先发现他的考木直接开口，随即想到什么便止住了话头，然后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维克提姆忽然心生感慨，考木没变，永远是初见时那样平静而淡漠的样子，不亲近也不疏远，灰色的头发更加显得冷漠。但是他以为他们是熟识了的，所以当他听到“好久不见”的时候，心里涌过一股暖流，然而紧接着的那声称谓，到底还是拉开了他们的距离。
维克提姆沉浸在心事里，没有来得及回应，一旁的桑格掐灭手里的香烟，站直了身体，沉沉开口：“你已经是万众瞩目、无人不从的王，我只拜托你一件事，你明白的。”
维克提姆的心开始冷却，桑格身侧的派珅只是敬畏地注视着他，没有上前跟他说话。
维克提姆的心彻底冷却。他有些迷茫地看着熟悉而陌生的昔日朋友，困惑不已地脱口而问：“为什么？”
所有人一时都沉默。在这死寂一般的沉默里，维克提姆控制不住地微微后退了一步。然而，他及时停住了步子，并且让自己站得挺胸抬头，没什么大不了，他才不能后退！
维克提姆扫了一眼，故作轻松地问道：“怎么没见真桃？”那个小萝莉总该不会改变对他的态度吧？
“你不知道吗？”考木看了看他来的方向，他确认维克提姆刚刚是和格瑞姆在一起。“格瑞姆没告诉你啊，真桃已经死了。”
考木说那天格瑞姆抱着真桃的尸体走过他面前，面容十分哀戚，他跟上去看，就看到格瑞姆把真桃葬在了一株葵花下，然后一个人在那里发呆了很久，回来后跟从前一样，看不出什么变化，也没有任何哀伤的痕迹了。
维克提姆脑子里一片空白，考木后面说的话，他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真桃死了？那个曾经拥住他，对他说“世界遇你温柔”的女孩子，永远不在了？维克提姆攥紧拳头，骨节咯吱作响，他的眼神霎时森寒。
见状，考木轻声说道：“你变了，又好像没变，但是眼里的冷漠让人不敢靠近。好像你的身体里面住着两个灵魂，现在，是另一个你觉醒了。”
维克提姆完全没有听见，他快步返回刚才的房间，随后响起了两个男人的嘶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