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桃花未必是福(1)
安宁所在的公司,大老板是美国人,亚太地区的总部设在台湾,任命的总经理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台湾人。都说台湾人小气,这一点,安宁在上班头一日就深有体会。
首先,领取文具时要登记签名,由行政主管亲自把关,据说每半年才可以领一次,而且一定是用旧的才可以换到新的,如果旧的没用完,那还达不到换领的资格,具体表现在:圆珠笔要用到不剩一滴油墨,尺子是磨损到完全看不清标度,打印纸正面用过换反面,等等……
当然这些都是小事,安宁本就不是铺张浪费的人,她习惯用钢笔写字,一支施耐德的钢笔从上中学时用到现在了,还没有丢弃的打算。
公司不提供茶叶和咖啡,如有需要,请自己携带,这是上班第一天人事部主管对安宁说的第一句话。公司的一次性纸杯是为客户准备的,所以,请自带茶杯,这是第二句话。还好,饮水机的水免费供应,否则安宁一定有撞墙的冲动。
公司为了节省开支,就连前台都没有,外线电话一律转到部门助理那,再由她过滤转接。忙的时候电话铃声分分秒秒不停,让助理小猪叫苦连天,抱怨不已。
小猪其实不姓朱,只怪她英文名字取的不好,“Judy”,有一次被一发音不准的四川籍客户读成“猪蹄”,小猪之名便由此得来。长久以往,她的真名反倒没人记住了。
小猪是个很活泼的姑娘,擅长调动气氛,只要总经理不在办公室,那就成了她的天下,从郭德纲的相声到冯小刚的贺岁剧,无不学得惟妙惟肖,有时还和销售Ivan合作一段,两个活宝配合默契,把所有同事都逗得开怀大笑,连一向以严肃著称的财务主管都忍不住跑过来凑趣。
工作氛围是轻松愉快的,唯一让安宁不安的是,需时时刻刻面对总经理异样的目光。
都说秘书是个危险的职业,特别是总经理秘书,几乎就是总经理的贴身跟班外加保姆女佣,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远远多于旁人,安宁为了防止别人说闲话,选择的衣服都是保守庄重的,裙子绝对过膝,领口不露出锁骨,可即便这样,她仍能感觉到总经理看向她的眼神炽烈且不加任何掩饰。
和刘慧说起这件事,她颇不以为然,“哎呀,你想多了,被人看看有什么关系,你又不会掉块肉。”
话是没错,可安宁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安宁的担心绝非杞人忧天。
长宇集团的总经理曾家骏自第一眼看到她的那刻起就上了心。
安宁同刘慧是完全不同类型的女子,刘慧的美如同艳丽的牡丹,骄傲的绽放,举手投足勿加修饰,哪怕她再粗鲁,也是人群中一道独特的风景线。而安宁,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她眉宇间流露的淡淡忧伤。
她并不合群,待人一视同仁的冰冷,经常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办公桌前,忙完所有的事后,便托着下巴发呆,隔着一扇玻璃门,曾家骏能将她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
落日余晖的照耀下,长长的睫毛盖住眼睑,微卷的长发服帖地垂在肩头,时而嗔笑,时而落寂,有时像孩子般的天真,有时又是超乎年纪的成熟,或者这才是脱下层层伪装后真实的她。
曾家骏见过的女人数不胜数,有主动投怀送抱的,也有故作深沉欲擒故纵的,他向来是来者不拒,逢场作戏的尺度他拿捏得很好,而且,不吃窝边草是他的原则。
但现在,看来有破例的必要。
能让他感兴趣的女人可不多见。
曾家骏唇边掀起邪魅的笑,拨通内线:“安小姐,你进来下。”
安宁抱着文件,站在总经理办公室门口,心情忐忑。
她不迟钝,甚至在一些小事上尤为敏感,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曾家骏的心思呢。可她是个死心眼,一来,她还忘不了关信,二来,她对台湾人实在没好感,哪怕曾家骏英俊多金,年轻有为,能满足作为女人所有的梦想。
她深吸一口气,敲门。
“请进。”安宁能想像得出此刻曾家骏嘴角上扬的好看笑容。
轻轻推门而入,“曾总您找我有事?”
曾家骏并不接口,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示意她坐下说话。
安宁依言,动作有些僵硬,稍显局促。
曾家骏看在眼里,却是不在意地抬眉一笑,平静的眼眸中似有复杂情绪浮动。
见曾家骏双目一瞬不瞬的紧盯着自己,安宁赶紧把手中文件递给他:“曾总,这是和富明公司的合约,需要您签字。”
曾家骏轻咳一声,接过文件的同时故意碰到安宁柔滑的手背,惊得她慌忙缩回手,差点打翻桌上的玻璃杯。
曾家骏却装得没事人似的认真看完文件,大笔一挥,签下龙飞凤舞的大名。
“曾总,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先出去了。”安宁手忙脚乱地整理好文件,在老到的曾家骏面前,青涩的她总是手足无措。
安宁误以为他的沉默便是默许,迅速退到门边,刚想拧动门球,手臂已被拽住,“急什么,我还有事没交代。”回头便撞进曾家骏似笑非笑的幽黑眼眸。
安宁被抵在门上,退,退不得,进,又不能进,手,被钳制住,无法动弹,此时两人的距离仅一寸,曾家骏甚至能感觉到安宁剧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
吐气如兰,中国文学博大高深,他现在可以体会到用词的精妙。
安宁并不是特别漂亮的女人,但轮廓分明,总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夺人魅力。温香软玉在怀,他有些舍不得放手了。
安宁此时双颊一片绯红,不敢抬头亦不敢出声。
良久,曾家骏视线略微下垂,落到安宁起伏的胸口,75B,他嘴角稍上翘,阅女无数,目测误差不会高过千分之一。
安宁感觉到他的目光,脸更红了。
曾家骏眼里渐渐浮起笑意,这女人那么容易脸红,和他以前见过的女人都不同,对她的兴致愈发高涨。
他放开安宁,却凑的更近,贴在她耳畔,“晚上我请你吃饭。”
一摆脱他的控制,安宁立刻退到安全的距离,脸上红晕褪去,下颚线条紧绷,又恢复到冷若冰霜的状态,“对不起,曾总,我晚上有事。”
曾家骏早料到她会这么回答,很快说:“是公事,你身为总经理秘书,有义务陪同总经理出入各种场合。”
“下班后是我的私人时间,公司没有权利占用。”安宁寸步不让。
曾家骏懒懒靠着墙,一字一顿:“如果你对这份工作不再抱有企望,我不介意。”
安宁屈服了。
“下班后我在停车场等你。”曾家骏平淡的语气,但容不得别人质疑。
为五斗米折腰是安宁最看不起的一类人,如今自己也沦落到这种地步,不禁感到深深的悲哀和无奈。
晚七点。
安宁还在座位上磨蹭,一会打开文件再看一遍,一会儿又摸着鼠标,反复刷新邮件列表。
她就是在拖延时间,希望曾家骏等得不耐烦弃她而去。
六点下班的时候,她是看着他走出办公室的。她故意视而不见,慢吞吞地整理手提包,等曾家骏走进电梯间,她又重新坐下。
挨到七点半时,大楼的空调自动关闭,办公室只剩下她一人,安宁又冷又饿,实在忍受不住,抓起背包就下了楼。
大楼前并没有那熟悉的身影,安宁莫名松了口气。
刚走到候车站,身后有人摁响喇叭。安宁没有回头,那喇叭声不依不饶,越发高亢。
安宁本就烦躁,这噪音更是让她心头起了一把无名之火,她偏过头,咒骂的话却生生的卡在嗓子眼里,化作声声哀嚎。
“上车。”曾家骏板着脸,没有多余的话。
安宁意识到他是在生她的气,但这能怪她吗,要不是他的霸道无理,她至于挨饿受冻吗?
但是这话显然没法和他沟通,她咬咬牙,打开车门,上了车。
“系上保险带,”曾家骏冷冷丢过来一句话。
安宁看了他一眼,觉得在他盛怒之时还是乖乖闭嘴的好。
银灰色的宝马320飞速行驶在高架上,尽管车窗紧闭,仍能听见呼呼的风声。
而此刻,车内的温度似乎比室外更低。
曾家骏薄唇紧抿,一言不发。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在气什么,气身边这个女孩让他在寒风中足足等了一个半小时,还是气她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我让你下班后在停车场等我,为什么没有照我的意思去做?”他习惯于发号施令,对着安宁也是这般口气。
他终于忍不住了。对于这个问题,安宁倒是早就做好准备,她镇定地回答:“临走时发现文件出了点问题,我又重做了一遍。”她天真地想,这个理由够充分吧。
“那你可以打个电话给我,”曾家骏的口气缓和了些。
难道说没有你的手机号,这明显不合理,摆明了是避开你,这话安宁绝对不敢讲。她张了张嘴,哑然。
看到安宁被堵得说不出话,曾家骏的心情忽然阴转多云。他低声笑出来,“我饿了,陪我去吃饭。”
被他提及,安宁这才感觉到腹中阵阵灼烧。她仍逞强地答:“我不饿。”
“咕,”她的肚子却适时和她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你的肚子比你本人诚实多了。”曾家骏心情大好,加大油门,车下高架后,调转车头,直往小路拐去。
金碧辉煌,是H市最出名的娱乐场所。
底层是舞场,二楼为歌厅,第三层是酒楼,至于更高的楼层,只开放给持有VIP卡的贵宾级客人。其高昂的消费,更是使得平民阶级望而却步。
晚8点,金碧辉煌内灯火通明。
客人并不多,一般11点过后,这里的夜生活才算刚刚开始。
各式豪华车陆续驶进停车场,像是要攀比谁更有钱,更有地位。
这一切,对于苏旷来说,早就见怪不怪。
从安宁和曾家骏进门起,苏旷就注意到她。
他掩在昏暗的楼道里,看着他们缓缓走上三楼,表情有些微的迷惑。
她,怎么会来这里?
安宁在他印象中,一直是乖巧文静的女子,她是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的。
“阿苏,有什么发现?”黝黑皮肤,人高马大的男人拍拍苏旷的肩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并没有发觉任何异样。
他叫时伟,是金碧辉煌娱乐城的经理。
苏旷转过身,轻描淡写道:“好像看到了熟人。”
“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时伟打着哈欠问,这几天又是天亮才回家,严重的睡眠不足。
苏旷眼中亦泛着血丝,“不用了,你忙你的吧。”
时伟点点头,“我去休息会,你盯紧点,出了岔子,我和你都吃不了兜着走。”
苏旷淡淡回应,“你放心吧。”他又看了一眼三楼餐厅方向,想了想,唤来手下,低声叮嘱了几句。
曾家骏静静地望着她:“想吃点什么?”
“我……我不知道。”安宁从没有来过这种地方,考究的装潢,训练有素的侍者,应该是高档次的会所,从迈进门起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她低头看看自己朴素的衣着,这里,不适合她。
曾家骏缓缓笑,嗓音温润,“这里的鲍鱼拼鹅掌是很有名的。”
安宁瞄了眼菜单,298元一位,咋舌。“还是不要了吧。”
“鲍鱼拼鹅掌、菜苔炒腊肉、姜丝文蛤汤、土家吊烧鸡、客家小炒皇,先这样吧,”曾家骏不用看菜单,随口报了几样,看来是这儿的常客。
“再拿一瓶红酒。”曾家骏兴致颇高,没见过大世面的女孩子比较容易搞定,这是他多年流连风月所获得的经验。
安宁吃得很少,这些看似精致的菜肴并不对她胃口,她甚至觉得还没有苏旷煮的面条好吃。
“怎么,不合口味?”一整晚曾家骏的话不多,只是优雅地品着红酒,间或抬头欣赏下安宁的紧张和无措。
“我吃饱了。”安宁索性推开面前的杯盏。
“你吃太少了。”曾家骏把一块腊肉夹到她碗碟中,然后很自然的盖住她的手背,轻轻摩挲。
安宁全身一震,后背陡然僵直起来,如果不是顾及着这份工作,她肯定就拂袖而去了。
也许是她的退让让曾家骏看到了希望,他的动作更为放肆,他的手逐渐上移,慢慢抚摸安宁光洁的手臂。
安宁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换在平时,也许早就一个大耳刮子伺候了,但在社会上磨炼了这一阵子,她知道逞能解决不了问题,因此她强忍着心中不悦和胃里的不适,冷静的推开曾家骏,心平气和地说道:“曾总,您喝多了。”但是她不知,她越是这样,越是勾起男人征服的欲望。
在曾家骏眼中,女人太过顺从就没有味道,要是太淡漠又显矫情,像这样欲迎还拒刚刚好。他胸口有团火焰在燃烧,但他亦知道对待这样的女人不能太过心急,他从银灰色西装口袋里摸出一个包装精美的锦盒,面露得色,他为了今天下足了功夫和本钱,也做了充分的准备,对安宁,他势在必得。
“送给你的,”他推到安宁面前。
安宁连打开的步骤都省了,直接还给曾家骏,“无功不受禄。”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不用了,我不要。我想,想要的人并不在少数。”安宁微笑着将了曾家骏一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