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云龙一伙正月十五闹元宵，“五龙争霸”争得头彩，也就是第一名。拿着500元奖金，几个哥们去大安吃烧牛肉喝火烧烧，到火井沱喝盖碗茶听围鼓，上福星临听评书《薛仁贵征东、征西》，钻王家堂逛窑子，日嫖夜赌不亦乐乎。俗话说，穷人有钱赛神仙，没钱日子风倒颠。再曰，今天有酒，今天醉，管上顿不想下顿。不知道存钱，当然也不懂钱的积累。相信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去。这就是常常有钱人没有穷人耿直的原因。

有一天，云虎出大事了，违了帮规。

还是先谈谈袍哥的帮规，龙门阵才好摆。

这帮规可是大事，袍哥的会规是与其崇尚的精神即价值观、道德标准密切相关的。其会规也就是价值观的具体化。“尚义”就是其最高标准的核心价值观。袍哥把“桃园结义”、“瓦岗威风”、“梁山根本”融为一体，总结出“忠信为本，义气为先”的思想，把“义”上升到行为的最高准则，把不同职业、不同身份的人组织起来，提倡“兄弟道”。

袍哥以封建伦理为自己的伦理观，以五伦（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和八德（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为信条。要求会众对组织保持绝对的忠信和依赖，要求会众对大爷的绝对服从。袍哥的社会功能，就是以人身依附形成团伙，团结互助，借以在君权社会里保持并扩张自己的生存权利。它要求会众对同胞的困难有无条件援助的义务，同时也有接受援助的权利。崇拜关公和血盟习俗，将“义”进一步程序化制度化。另外，出于标榜“义”，哥老会内部存在着认盗不认偷的观念，即允许抢劫拦道之类的行为，不允许偷鸡摸狗的行为，对盗匪和窃贼持不同的态度。例如哥老会中有个别兄弟伙，本是盗窃他人财物，明知被抓到偷窃罪轻，抢人罪重，但他为了给哥老会公口争气（哥老会不许参加偷盗扒窃，允许参加土匪抢劫），自供是抢人的绿林英雄，否认是偷扒小人，凡是以盗供匪的案件，其作案人必定有袍哥会染指，待到刑满释放时，哥老会公口要派兄弟伙多人到监狱门口迎接，并为之簪花挂红，放鞭炮游行，以示堂口上的光荣。

袍哥会规的蓝本是传说中的哥老会会章《海底》，而《海底》又是根据天地会早先的章程修订而成的。《海底》戒律分“红十条”、“黑十条”。

“红十条”的全文如下：

汉留原本有十条，编成歌诀要记牢。

言语虽俗道理妙，总要遵行才算高。

第一要把父母孝，尊敬长者第二条。

第三莫以大欺小，手足和睦第四条。

第五乡邻要和好，敬让谦恭第六条。

第七常把忠诚抱，行仁尚义第八条。

第九上下宜分晓，谨言慎行第十条。

是非好歹分清楚，牢牢谨记红十条。

“红十条”语言通俗易懂，便于文化层次本来就很低的袍哥成员牢记掌握。如果说“红十条”的条款主要是倡导和劝化的性质，而“黑十款”则是袍哥的惩罚性条例，条款清晰，惩罚措施分明。全文如下：

出卖码头挖坑跳，红面视兄犯律条。

弟淫兄嫂遭惨报，勾引敌人罪难逃。

通风报信有关照，三刀六眼谁恕饶。

平素不听拜兄教，四十红棍皮肉焦。

言语不慎名黜掉，亏欠粮饷自承挑。

除了十条十款之类的原则性条款之外，哥老会内部还有一系列具体的奖励和惩戒措施。

奖：哥老会中人，如果谁立了功或替拜兄做了使他称心如意的事，都同样叫功苦勤劳，给予提拔升级或现金等不同程度的奖励。其中，如果功劳突出本人又有才干，所谓吃得开、踩得响的人，还可以越级升为红旗管事。对这些人，认为功劳大的升级哥弟，要走红牌，走字样，即派本公口红旗管事手捧公口的大红名片、柬贴到本码头各公口通告表彰，以示荣誉。各公口接到红牌通告，也同样适时向自己公口传达，表示尊重与推崇。

惩：若有袍哥严重违纪，要开“执法堂”，当着关圣帝君举行“神判”。具体的做法如下：

一是挂黑牌。民国年间，哥老会中人触犯了清规戒律，将名字用白纸写黑字贴于墙上，并停止其开会等各种活动，交会众监督反省。考察一段时间后，看其悔改程度，再行拆除黑牌，准其恢复活动。

二是赔情道歉及经济处罚。它是对犯有小错的人的最低处分，如酒后骂人，无意间冒犯妇女等。只要知过改错，赔情道歉或开茶钱即可。情节严重的，要设酒宴道歉、挂红、放火炮才能了事。

三是矮举。哥老会成员中有不孝父母、打骂兄长等，经查属实，由哥老会处理时，首先叫犯过错的人“矮起”（跪下）来说明道理，辨别是非，到认错改过为止。

四是传堂训诫。即召集全公口兄弟伙当众教育，实行打手心、打屁股等体罚。

五是磕转转头。哥老会人所犯的错误，影响面宽，经教育自愿改正者，龙头大爷命令其向周围在场的不分男女老少都要一一磕头。

六是走知会。犯错误而逃跑在外地的哥老会成员，由公口通知当地哥老会团体协助劝其返回原地，讲清楚，讲明白，认过改错、请求原谅者，可从宽处理。如逾期拒不返回，悬牌宣布开除，并通知所逃奔地方的哥老会，必要时当众宣布其人所犯过错事实（一般均保密）。

七是搁袍哥。凡是做了对不起公口和哥老会兄弟伙的事，经查证属实，把袍哥搁了。本人承认错误改正后，又进行恢复，叫暂时搁袍哥，永不恢复的叫连根拔搁袍哥。

八是放河灯。这是对谋杀其哥老会人亲夫的奸夫淫妇的惩罚。用门板将奸夫淫妇合钉其四肢，或将其奸夫杀后割下的头放于淫妇的下身处，再写明罪行，不准哥老会人施救，放置河中，顺水漂流。

九是“沉水”。犯有逆伦的袍哥，或虐待、毒打父母而屡教不改者，经袍哥传堂予以沉水。

十是草坝场。草坝场是哥老会惩罚中最残酷的一种极刑。兄弟伙犯了不可饶恕的严重罪行，由本公口龙头大爷传堂，在深夜荒凉而阴暗的地方进行，四周安置警戒，龙头大爷打红脸，当家三爷及管事五爷抹花脸，宣布罪行后，被处死者提出照顾家小等要求后，龙头大爷交匕首一把给被处死者逼其自杀。三刀六个眼，胸、心、腹对穿，或自己挖坑自己跳下进行活埋。

有的地方按照袍哥违纪行为的轻重，其处罚的形式有极刑（由执法管事行刑）、重刑（挖坑自跳或自杀）、轻刑（打红棍）、黜名（开除会籍或降级）、挂黑牌（停止活动若干天，以观后效）。除此之外，还有记过、赔礼、降级、走夹单、传公事、搁棍子等，比官府的处断要认真严格得多。

如有违反，惩罚是非常严格的，就是不懂规矩的局外人，如果不慎沾上了与袍哥有关系的女人，也一定没有好果子吃。如发现与会中袍哥兄弟的妻女有染，由大爷给犯事者匕首一把，叫他自己“找点点”（即自裁）。如发现外人与袍哥兄弟伙的妻子有染，则由大爷指派袍哥兄弟将奸夫淫妇一齐杀掉。

言归正传，说云虎。

一天下午，李九峰正和五爷、三爷、四爷们议事，忽听外面闹轰轰的。随后，幺爷神色慌张，手提衣襟，钻起脑壳跑进来说：“各位大爷，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鬼跟你追起来了，慌啥子，慌啥子？！”李九峰坐在正中太师椅上，左手握住水烟袋，右手拿着纸捻指着幺爷吼。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出啥子大事？慢慢说”

“老大，云虎出事了。”幺爷颤巍巍地说。

“啥子事？”

“他，他穿灶了（占人妻）”

“穿了哪个的灶？”一股烟雾从李九峰鼻子里急出。

“他把冬瓜兄弟的婆娘穿了。”

“啊？！”李九峰从椅上站了起来，把水烟袋往桌上“叭”地一放。问：“云虎在哪里？”

“就在门坎外头。”

“开山堂，把云虎拿进来！”

一伙人把五花大绑的云虎推了进来。他抬头一看，只见大堂正中挂着关公像，正中太师虎皮椅上坐着龙头老大李九峰，两边坐了几个爷。

李九峰两眼如钉，死死盯住云虎，过后，头向前伸长，许久才低声问道：“云虎，你穿了别个的灶？”

“是。”云虎把头向左一偏，只说出了一个字。

李九峰又问：“是冬瓜兄弟的婆娘？”

“是。”云虎把头向右一偏，又说了一个字。

“好，有种，袍哥人家，好汉做事好汉当！”李九峰脸一侧，向众人点点头。又问：“云虎，你平时说话做事清花亮色，难道你不懂朋友妻不可欺？咋个要日疯倒颠的呢？”